51、新 章
三年后。
南海廣袤無邊, 有大小七十六座島嶼, 星羅棋布,其中最大的一座名曰海沙洲,如同項鏈上最大的一顆寶石, 將所有島嶼串連起來。
海沙洲上一日有四季,晨起之時似早春, 清冽爽快,風入繁花, 將午之時如盛夏, 青林翠蔓,蟬鳴鳥叫,過午之后漸如秋, 桂子搖曳, 晴空高闊,入夜之時已初冬, 霧冷霜寒, 間或薄雪。可稀奇的是,無論天氣如何變化,島上一年到頭皆是花開如錦,美不勝收。這樣的奇景讓許多人不遠千里來到海沙洲,這里因此也成為南海上最繁華的島嶼。
南海諸島上有不少修仙世家或門派, 穆婕所在的仙壺島穆家便是其中一個。像穆家這樣的家族或門派并不少,有的獨踞一島,自成勢力, 并不受南句國管轄,海沙洲同樣也如此。
海沙洲上有海沙城,城主由海沙城的長老會選出,任期五十年,五十年后重選,現(xiàn)任海沙城主叫郭海鯤,是一名元嬰初期的修士。
原本人來人往,商賈密集的海沙城,因為蓮音仙府即將開放的關(guān)系而變得更加熱鬧,大街小巷隨處可見許多修士,接踵摩肩,小小的海沙洲,一時之間成了幾乎比南句都城還要熱鬧的地方。
蓮音仙府是一千年前被人發(fā)現(xiàn)的,誰也不知道它的主人為誰,已經(jīng)飛升了還是隕落,只知道它百年一開,里頭有無數(shù)奇珍異寶,進去的人,如果有機緣,運氣,又能通過考驗,便可在一年之后洞府生門重開之日攜帶寶物出來。
以一個結(jié)丹修士的壽元來計算,他一生之中能碰到蓮音仙府開放的次數(shù),也不過是五次最多,如果運氣不好,很可能空手而歸,更有可能被關(guān)在里頭長達一百年,還不一定能夠找到下次開放的出口。
機遇往往伴隨著風險,沖著那些寶物,每次都會有許多人來到這里,前仆后繼進入洞府,但最后能夠全身而退的人不過寥寥,更多的人,就此殞命里面,再也沒有出來過。
即便如此,下一次洞府開放之日,聚集在海沙洲的人依舊只多不少。
由于海上起了風暴,船只難行,等周印到達海沙洲時,距離他與云縱等人約定之日已經(jīng)遲了一天。
竹影居里早已客滿,從一樓大廳到二樓雅座,都熙熙攘攘坐滿了人,蓮音仙府的誘惑實在不小,不僅高階修士有興趣,連許多煉氣、筑基修士,明知前路困難重重,也還是想來試一試。
有一早便約好結(jié)伴同行的,也有單槍匹馬到這里才尋找同伴的,彼此寒暄交談,就像商人一見面,話題就離不開賺錢一樣,修士碰面,話題也無不外乎就是修煉,靈丹之類。
待到周印進了竹影居,許多人下意識地往門口一瞥,卻沒有像往常那樣及時收回視線,原本喧囂的大堂竟然略略靜了下來。
周印穿著玄色深衣,長發(fā)挽成發(fā)髻,用靈隱劍所化的玉簪固定,簡潔干凈,一絲不茍,可正是這樣簡單泯然眾人的裝扮,更襯得他膚色白皙,身形挺拔,鳳眼雖然天生微微挑起,卻被眉間的冷意壓住,并不顯得輕佻,反倒有股禁欲的肅然。
他的容貌隨著晉階筑基后期,越發(fā)秀麗無比,卻非陰柔女相,走入客棧時,腳步很輕,幾乎沒有動靜,比起滿座修士,不乏修為比他高的,可卻恰恰是這樣一個人,幾乎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在他上面停駐了好一會兒。
這樣的安靜不過片刻,隨即又恢復熱鬧,獨有一人正從二樓樓梯下來,立時喊了起來:“周道兄!”
周印抬眼一看,卻是穆婕。
她還是一身男裝打扮,不掩俏麗。
修為較低喊修為較高的修士,一般是以前輩稱之。修士雖說異于凡人,可畢竟也是凡人出身,免不了好個面子虛榮,有時候稱呼上弄錯,輕則不悅,重則對方會翻臉,所以穆婕初遇云縱二人,便喊他們作前輩,不過三年未見,她與云縱早就到了竹影居,眼看日子一天天過去,還在想周印是否就不來了,卻沒想到在這里瞧見他,一時高興,就忘了稱呼上的問題。
周印顯然并沒有在意這些瑣碎細節(jié),微微頷首,算作回應,便朝她走去。
穆婕:“道兄怎的今天才到,我們還以為你不來了!”
周印:“碰上風暴。”
穆婕:“原來如此,云前輩也在二樓,我?guī)氵^去。”
二樓雅座全是包間,穆婕引著他來到其中一間門口,小聲道:“里頭還有幾個人,其中一個是奔云島的少島主,為人,”她撇撇嘴,“眼高于頂,非金丹修士,一般都入不了他的眼,若是他有什么言辭不遜,你別放在心上。”
說罷推門進去。
一張偌大的大理石圓桌只坐了三個人。
除了云縱之外,另外的四人,周印并不認識。
其中一個金丹修士坐在云縱旁邊,相貌英俊,看上去十分倨傲,看到周印進來,只略略瞥了他一眼,并不作聲,看起來就是那個奔云島少主。
另外有兩個筑基修士站在那個少主身后。
還有一人,在云縱的另一邊,烏發(fā)白衣,面容俊美得有些妖異,乍一看去,竟瞧不出修為深淺。
周印的視線掃過云縱和奔云島少主,最后落在這人身上,微微頓了一下。
搜遍前世今生的記憶,自己也從來沒見過這個人。
云縱看到他,眉微微挑起,臉上露出意外和高興的神色,只不過那抹高興很快被他掩了過去,剩下一副跟初見時沒什么兩樣的冷傲。“你來了。”
周印嗯了一聲,自顧坐下,比他還像大爺。
云縱沒什么反應,那奔云島少主倒是有些不快,也沒注意到白衣人一直落在周印身上的目光。
三年閉關(guān),云縱不但舊傷痊愈,修為同樣也更加精深,金丹中期已臻圓滿,晉階金丹后期。放眼太初大陸,別說化神修士,在元嬰修士也越來越少的情況下,云縱不過八十歲便晉階金丹后期,無異于天縱奇才。
更何況他一看上去就是很不好接近的人,那奔云島少主一心想要籠絡(luò)他,不惜放低身段,擺出禮賢下士的姿態(tài),這才邀他坐在一起聊上幾句,結(jié)果這個筑基修士一來,云縱立馬就沒了那股不冷不熱的態(tài)度。
“不知這位道友是哪位真人座下高徒?”奔云島少主看著周印,下巴略略抬起。
在他看來,也只有大宗門的弟子,才會讓云縱這樣的人刮目相看。
“散修。”周印言簡意賅。
奔云島少主不明意味地笑了幾聲,對云縱道:“道友一行三人,只怕?lián)佣家獕涸谠频佬稚砩狭耍遗履銓毑怀桑綍r候還得去救人,不若與我們一起。此番蓮音仙府之行,我奉家父之命,可調(diào)動奔云島所有人手,還有我身邊這位楊道友,修為高深不說,還是蒼和皇族。”
蒼和位于大陸中央,國土位居諸國之首。
他這種毫不掩飾的輕視讓穆婕面露慍色,周印卻沒什么反應,仿佛沒聽到他的話。
云縱淡淡道:“多謝少主好意,我已經(jīng)和他們約好了。”
奔云島少主臉色驟變,有些下不來臺,眼看就要發(fā)作。
白衣人先前一直沒有吱聲,只是輕輕叩著桌面,略帶興味看著眼前一幕,此時卻忽然開口:“此行非同小可,帶上低階修士只會連累我們。”
奔云島少主:“楊道友說得是,云道友不如再好好考慮下,大家都是奔著同一個目的而去,如果可以合作,何樂而不為?不帶上他們,也是免得屆時累贅。”
當著周印和穆婕的面如此語氣,顯然仗著奔云島撐腰,已經(jīng)完全沒把他們放在眼里。
穆婕冷笑:“誰不是從筑基修士一路練過來的,敢情閣下從娘胎出來就已經(jīng)結(jié)丹了?”
她知道這個世界實力最強的人才最有話語權(quán),她也知道在場數(shù)自己修為最低,本沒有她說話的份,可事關(guān)尊嚴,還是忍不住反唇相譏。
她縱然三年來游走大陸,經(jīng)歷了不少事情,可畢竟還未明白,這世上本沒有忍不了的人或事。
奔云島少主哂笑一聲:“娘娘腔小鬼,敢對本少主出言不遜!”
話剛落音,一道白光從他身后的修士袖中飛出,掠向穆婕面目,迅若閃電,沒有給她任何反應的時間。
穆婕反應不及,甚至連表情都來不及變化,眼睜睜瞧著白光直直飛來。
叮的一聲細響,白光消散于無形,唯有穆婕身前桌面一道焦痕。
周印撫了撫衣袖,露出袖口的手指白皙修長,骨節(jié)分明。
出手的修士本是筑基后期,與周印一般修為,可剛才周印擋下那一擊,他竟沒看清對方是何時出手,又是如何出手的。
穆婕逃過一劫,驚悸未定。
云縱冷冷道:“金少主這是要與我們?yōu)閿沉耍俊北砻髯约旱膽B(tài)度。
說罷起身便走。
奔云島少主眼睜睜看著他們離去,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白衣人微微一笑:“既然人家不愿意,少主又何必強人所難,莫非集奔云島一島之力,再加上區(qū)區(qū)在下,還過不了那個蓮音仙府?”
奔云島少主捺下火氣,強笑道:“楊道兄所言甚是。”
他身后兩名修士面面相覷,也不知這個白衣人是何來歷,竟讓自家少主對他言聽計從,還多有討好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