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
周印見到余諾臉色大變,拍案而起,就知道他又陷入魔魘了。
其實不單是余諾,就連他自己,其實也都被困在魔魘之中。
幻境布置得委實高明,以他處處留心的眼力,從剛才到現(xiàn)在,也才瞧出一點端倪而已。
起先周印以為,這個四方幻境,是幾個不同的幻境連接起來,只要勘破一個,就可以順利進入下一個,直到將所有幻境都勘破,假象不攻自破,他們自然也就可以進入洞府的真正核心,這也是一般幻境最常見的方式。
但現(xiàn)在來看,自己的設(shè)想是錯誤的,這個洞府里的布置,其復(fù)雜程度,遠遠超過了他的想象。
這里的幻境,并非平行存在,互相連接的形式,而是像連環(huán)匣那樣,大匣子里套著小匣子,層層疊疊,無窮盡也。在這些大小“匣子”里面,有些“匣子”,也就是幻境,有著更為逼真的效果,如他們先前在甬道里的那樣,就算從幻境里出來,受了的傷也不會隨之痊愈,而有些“匣子”則只是完全的魔魘,如余諾現(xiàn)在這種境況,只有他自己陷了進去,而周印還在上一層的“匣子”里,并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
這些真真假假的位面組合起來,構(gòu)成了一個精妙絕倫,幾乎無懈可擊的幻境,只要他們一天沒有找到破陣的辦法,就一天沒法走出這個幻境。
周印望向湖心跳舞的女人,若有所思。
在這里,法術(shù)和法寶是不起作用的,余諾的清心鈴原本有滌蕩心智,抵御迷障的妙處,但剛才用過,顯然無法讓他們從困境中脫離。
破而后立,敗而后成。
那頭余諾踉蹌了一下,面色扭曲,卻慢慢軟倒在小桌旁。
周印對那兩個女人道:“你們過來。”
胭脂和粉黛聞言,停下舞蹈,從湖心飛掠過來。
胭脂見余諾暈倒在那里,關(guān)切道:“這位公子可是醉倒了,奴家?guī)Ф蝗バ桑俊?br/>
周印問:“你們可曾在這里受傷?”
胭脂詫異道:“此地安寧祥和,不曾有危險。”
周印:“有無痛感?”
胭脂與粉黛面面相覷,不知他這古怪的問題從何而來,仍老實答道:“奴等除了壽命以外,與常人并無二樣,先前我們采桃時,曾被桃枝劃傷手臂,傷口疼痛,過了月余方好。”
周印點點頭。
下一刻,胭脂睜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瞧著他。
胸口被周印的靈隱劍穿心而過,胭脂扭曲了臉,緩緩倒地。
而粉黛尖叫一聲,轉(zhuǎn)身就要跑,也被劍身從背后刺了個通透。
本該鮮血四濺的場景卻沒有見著,平靜的湖水陡然泛起巨波,桃林垂柳一棵接一棵地枯死,腳下的土地跟著干癟裂開,人間仙境一般的世外桃源,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寸寸萎縮衰敗。
與周印的平靜相比,周辰顯得興致盎然,在他懷里竄來竄去,沒一刻安靜。
當(dāng)整個空間完全扭曲破碎的時候,他們又回到了原點。
最開始的那條幽深黑暗的甬道。
只是四周巖壁,腳下石板完好無缺,看不出之前曾經(jīng)天崩地裂的跡象。
余諾微弱地□□一聲,睜開眼睛,扶著巖壁慢慢站起來。
他雖然修為不高,在門派里也不受重視,可畢竟在外頭闖蕩的時日不短,警惕性和反應(yīng)能力都足夠,他沒急著問周印,而是自己先打量周圍一圈,才啞著嗓子問:“怎么又回到這里?”
周印三言兩語就將事情說完,余諾依然聽得目瞪口呆。
“那兩名女子,被你殺了?”
周印看了他一眼,說過的話沒有重復(fù)一遍的興趣。
余諾惋惜不已,縱然她們很可能是陣眼的所在,可那樣兩個國色天香的女子,真虧周印能下得去手。
尋常男人該有的憐香惜玉,在這個人身上一點都找不到。
周印似乎看出他的想法:“等你和她們雙修之后,指不定就再也回不來了。”
余諾啞口無言,片刻才找回聲音:“那我們現(xiàn)在該怎么辦?”
“繼續(xù)。”周印當(dāng)先往前方走去。
余諾無奈,只得跟在他后面。
不管周印內(nèi)心如何,至少他表面看起來,一直都是那么平靜,很少有變色動容的時候,但這種平靜同樣也影響了余諾,讓他在這個前路莫測的環(huán)境中不至于那么茫然。
這回甬道走到盡頭,卻不是原來的桃林,而是一道石門。
門沒有鎖,雖然看起來沉重,對修士而言也不是難事,但周余二人都沒有輕舉妄動。
因為他們都不知道這是否意味著又一個幻境的開始。
余諾微微苦笑:“不怕道兄笑話,我現(xiàn)在只想著快點從這鬼地方出去,尋寶的心思倒是淡了不少。”
周印默然,他前世也曾出入過無數(shù)險地,不知多少次九死一生,只不過這次的情況特殊了點,洞府存在的年代已不可追,而洞府主人又過于神通廣大,整個幻境的布置,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以他們現(xiàn)在的修為來說,確實并不樂觀。
但世事往往如此,沒有危險的地方,自然也就平淡無波,想要獲得高回報,就得學(xué)會豁出命去,這一點,作為一個初出茅廬的修士,余諾顯然還沒有很深的體會,憑著一腔想要出人頭地的想法來到這里,他現(xiàn)在卻有點退卻了。
“吱?”周辰仰頭看了看周印,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停住了。
余諾笑了起來:“周道兄這寵物真是通曉靈性。”
自從他知道周辰是高階妖獸之后,看著它的目光也若有深意。
周辰很不喜歡這樣的目光,但靠在周印懷里,讓它覺得很有安全感,也就懶得去搭理他。
周印伸手去推石門,只用上七分力。
門卻發(fā)出一聲悶響,隨之緩緩打開。
兩人不免感到意外。
這一次的景象迥然不同。
一股幽冷的微風(fēng)吹來,寬敞高闊的大殿映入眼簾。
四面墻壁連同穹頂都刻滿壁畫,一應(yīng)是虛無縹緲的上界神仙故事,既有柔情綽態(tài)的女仙,也有威儀俊朗的男仙,形形□□,或鳴鼓清歌,觥籌交錯,或駕著五彩祥云遨游四海,精美絕倫,栩栩如生,躍然壁上,仿若隨時會化為真人下來。
面對他們的正中畫壁上,與其它壁畫不同,沒有任何多余的飾物,只有一個孤零零的龍首,髯須皆張,目眥欲裂,兇神惡煞的模樣。
龍首下面孤零零擺著一個蒲團,這里看起來似乎是洞府主人原來修行的地方。
龍是高階妖獸之一,但在現(xiàn)今大陸連妖修都很難見到的情況下,自然更少有人見過現(xiàn)出真身的龍。
這里雖然只有刻在壁畫上的一個龍頭,也能讓人感到撲面而來的壓迫感。
但最吸引二人注意的,卻不是那龍首,而是離蒲團不遠的五件法寶。
五件法寶似乎被人用法術(shù)定住,懸浮在半空,周圍因法寶本身的屬性而散發(fā)著各自不同的光彩,這股璀璨絢麗的光芒照亮了整個大殿,也讓法寶本身顯得格外惹眼。
余諾一眼便認(rèn)出正中那兩件法寶,失聲道:“瀚海星盤和疊彩靈曇?!”
周印問:“那是什么?”
余諾深吸了口,平復(fù)些許激動,道:“我在師門的時候聽人說過,傳聞三千年前,世間曾陸續(xù)出現(xiàn)過幾件至寶,其中一件,上面囊括了宇宙無極萬象星辰,可知善惡,算天機,御陰陽,渡生死,這便是瀚海星盤,還有一件,神光離合,明珠翠羽,可以讓人獲得修為的極大增益,叫疊彩靈曇,法寶幾經(jīng)現(xiàn)世,世人卻覓而未得,沒想到竟是在這里。”
周印道:“先前我們曾推測,這洞府主人所在年代追溯至上古,假如那東西是你所說的瀚海星盤,那么洞府主人的身份就要重新商榷。”
余諾不以為意:“說不定有人曾經(jīng)得到過它們,然后又進來這里,結(jié)果把法寶留下……”
他的話戛然而止,顯然余諾也意識到自己話里的漏洞。
既然瀚海星盤和疊彩靈曇是那樣厲害的一件法寶,而且又被人擁有過,那么如今這些法寶出現(xiàn)在這里,是不是意味著那人遇到了什么變故,不得不把法寶留下,又或者早已殞命于此?
沒等余諾冷汗淋漓,又聽周印不疾不徐道:“還有一種可能,這洞府里的寶貝,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xiàn)在世間,卻從來沒有人能得到過它們。”
這個解釋莫名地讓余諾覺得容易接受許多,他緩緩吁了口氣,目光依舊沒有離開那五件法寶,其它三件雖然叫不上名字,但能跟瀚海星盤并列一起,自然也不會是無名之物。
“若一切不是幻境就好了。”他上前幾步,仔細端詳,卻咦了一聲,神色變?yōu)椴豢芍眯拧?br/>
手指輕而易舉地碰到星盤,觸感溫潤細膩,并非他所以為的幻覺。
余諾難掩驚訝,看了看周印,又落在星盤上。
朱褐色的星盤并不起眼,但它周身流光溢彩,上面仿佛還有無數(shù)星河在上面緩緩流淌,構(gòu)筑成一個無邊浩瀚的宇宙洪荒。
“這果真不是幻境?”
“當(dāng)然不是幻境!”
伴隨著一聲低沉悠長的龍咆,二人只覺得耳邊一陣嗡嗡聲響,連大殿也晃了幾晃。
回答余諾的不是周印,而來自畫壁上。
那個面對他們,正中的龍首。
周辰突然從周印懷里鉆出腦袋,全身毛發(fā)俱都張立起來,同樣瞪著龍首,叫聲里飽含警惕敵意,卻無懼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