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挽回不了她的心,那便要她的人
人死如燈滅, 愛恨卻難勾銷。
蘇皇后對蘇妃早就不是簡單的憎恨這么簡單,陪伴這么多年的親人,最后是毫不猶豫的背叛, 然后又是表面和諧背地里卻彼此厭棄的時光,曾經(jīng)的那些情誼也早就被磨滅得不復(fù)存在。
如今的蘇皇后對蘇妃離世的消息并沒有多大的情緒波動, 但心里也有些淡淡的悵惘, 不是為了蘇妃,而是這人生百態(tài), 為了這燦爛的皇城下面骯臟不堪的往事。
還為了……
蘇皇后突然緩緩地握緊了拳頭,看著面前的德懿帝, “她一向求生意識最強(qiáng),竟會突然自縊在牢獄之中。”
她看上去像是一句感嘆句,卻帶了一絲疑問的意味。
男人的眼眸閃爍了一下,走到她旁邊坐了下來,將她攬進(jìn)懷中,興許是覺得人生無望, 又或者……一時的沖動。
他低頭在蘇皇后的額頭上親了一下, “總之不是我們該去關(guān)心的事情。”
德懿帝停頓了一下又說:“她在我們之間已經(jīng)過去了, 對嗎?”
蘇皇后抬起頭來看著他,“皇上是不是忘記了,還有另外一個女人。”
德懿帝眉頭皺了起來,先前已經(jīng)跟你解釋過了, “我跟她之間什么都沒有, 你不信我嗎?”
說完他看到蘇皇后眼里面一閃而過的笑意,一下子就明白她在故意捉弄他,有些惱怒地點(diǎn)了點(diǎn)她的鼻子,“你也就只會欺負(fù)我了。”
蘇皇后只笑, 看上去豪無芥蒂,眼角眉梢都帶著溫柔,靠在德懿帝的懷中。
待到他看不見的角落里,臉上的笑意突然收斂,聽著男人強(qiáng)有力的心跳,眼里劃過一絲冷漠。
前段時間德懿帝的身體越發(fā)衰敗,本以為……沒過一段時間他卻好轉(zhuǎn)了起來。
蘇皇后檢查過那些給他煎服的藥,并沒有什么變化,也就是說德懿帝已經(jīng)察覺到了。
蘇皇后思緒復(fù)雜,其實(shí)這么不高明的手段,他應(yīng)該早就察覺到了,陪她演了這么長一段時間的戲,終于是忍不住用這種方式告訴她,他想和她和好,想和她長長久久地走下去?
可是這可能嗎?
蘇皇后又想到先前那個女子所說的那些話,她相信德懿帝是沒有碰她的,也相信德懿帝后來
跟她說的那些解釋,只是……
她靠在德懿帝的懷中,感受著他不斷在她發(fā)間輕揉的動作和力度,心中卻是一潭死水。
德懿帝帶蘇妃去民間這件事情是真的,召了這個女子也是真的,至于那個時候他是出于什么樣的心情去召了她,只有他自己知道。
德懿帝解釋當(dāng)時的他帶蘇妃訪游是為了氣蘇皇后,想激她出冷宮,他們冷戰(zhàn)的那前幾年,德懿帝心里面是帶著怨氣的,所以用了各種各樣的手段把蘇妃寵到天上去,只想讓蘇皇后生氣,不想看到她無動于衷的樣子。
每一次他做了什么過分的事情,都會去冷宮看她,但蘇皇后不但不關(guān)心,后來直接對他閉門不見,德懿帝也勃然大怒,便帶著蘇妃去民間訪游。
他派人去宮里面打聽消息,結(jié)果蘇皇后和以前也沒什么不同,依然不冷不熱。
于是他看著蘇妃,一種濃濃的厭棄涌上心頭,尤其是看到她得意忘形的模樣,德懿帝突然就有些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恰逢那時一名舞女在他面前兀自舞得歡樂,德懿帝不想看到蘇妃在他面前一副她已經(jīng)儼然勝了蘇皇后的模樣,于是便招了那名舞女。
確實(shí)什么都沒做,只是給蘇妃不小的打擊。
蘇妃當(dāng)時堅信不疑,德懿帝必然是跟那名女子發(fā)生了什么,所以才會在這時想出這么個法子來惡心人。
她自己堅信那名女子生下的肯定是德懿帝的孩子,并不是因?yàn)樗卸嗝戳钊诵欧谜嫦嗪妥C據(jù),她只是堅信自己心中所想,德懿帝與她根本就不是一時的錯誤,也不是為了氣蘇皇后,是因?yàn)榈萝驳郾旧砭褪沁@樣的人,是因?yàn)樗?dāng)時被她所吸引,就像此時德懿帝被那個舞女所吸引一樣。
哪怕是造謠,哪怕是死,蘇妃也要證明德懿帝并沒有那么愛蘇皇后。
當(dāng)時德懿帝看她就如同看跳梁小丑,只是他也沒有想到,若干年后,這件小事竟然又會成為阻礙他和蘇皇后之間的裂縫。
他眸色很沉,抱著懷里的女人剛要說什么,體內(nèi)忽然氣血翻涌,讓他下一秒就咳嗽出聲,咳得十分猛烈,像是要將內(nèi)臟都咳出來,嘴角順著淌下一行鮮血。
他不得不松開懷里的人,踉蹌著走到一旁。
蘇皇后眼
里閃爍了一下,連忙起身走到他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皇上怎么了?”
她的語氣聽上去倒是很擔(dān)憂,“我去給你叫太醫(yī)。”
說著她轉(zhuǎn)身就要走,德懿帝眼里面閃過一抹悲傷,下意識抓住了她的手腕將她給扯了回來,“別走。”
他比剛才已經(jīng)好了很多,只是抱著蘇皇后,將下巴擱在她的頭頂,“不必。”
他的聲音沙啞,還帶著一絲顫抖,“不必了,就讓我這樣抱你一會兒。”
蘇皇后也沒再說什么,靠在他的心口緩緩平靜下來,最后還是抬起手抱住了他的腰,“好。”
德懿帝閉上眼睛,心里面凄涼無比,無論他做什么,蘇皇后都不會再原諒他,他現(xiàn)在才清楚地意識到這一個事實(shí)。
他可以為她做任何事情,只要她在身邊……但如今她連他陪在她身邊的資格都要剝奪嗎?
他的心腔里涌上一陣一陣的悲愴,他從來不相信宿命,可是這一刻他荒唐地想要讓時間倒流,重回以前。
如若能夠讓他再來一次,他決計不會再讓她那么傷心落淚。
他有了這般荒唐的想法,可見如今已經(jīng)病入膏肓,德懿帝自嘲地笑了一聲,將她擁得更緊,像是最后一次擁緊她那般。
……
蘇妃在牢獄中自縊的事情仿佛沒有掀起任何水花,連帶著那個女人,一同消失,如同這世間誰都不關(guān)心的蜉蝣,只有一卷白布便裹了她的生平,沒有人再記得她。
興許在意的也只有蘇允承。
又興許不在意。
他捧著骨灰和走出宮中的那一日,陽光都是好的,萬里晴空,晴朗無比,他站在陽光之下,卻寧可這天氣糟糕一些,心中是說不出的悶堵。
他并不是為蘇妃感到悲傷,相反的,他是想到了自己。
如若他像蘇妃那樣死亡,他的結(jié)局興許也不會比她的要熱鬧到哪里去。
一樣的孤身一人,一樣的孑然一身,至少蘇妃還有一個他能夠?yàn)樗帐缛羲懒耍崆寰_也都不會再看他一眼。
想清楚了這一點(diǎn)的蘇允承,面色漸漸失去所有的光彩,一粒偏執(zhí)和深情的種子在他心中種下,如今已經(jīng)在他的心血的澆灌之下長成了參天大樹。
他發(fā)了瘋地想要讓裴清綺再回到他身邊
,也發(fā)了瘋地想要將一切事情都帶到原來的軌道上,如果重活一世會是這樣的結(jié)局,他寧可就像上輩子那樣徒留遺憾——
上輩子……
蘇允承忽然就握緊了拳頭,如若上輩子他能夠痛快一點(diǎn),死在裴清綺面前,不去管狄書萱,也不去管狄將軍,不執(zhí)著于給裴清綺報仇,只在井中隨她而去,那樣結(jié)局還會圓滿一些,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眼睜睜看著她嫁作他人,卻無能為力。
上一世他到了最后也沒能和裴清綺相守,她的尸首被蘇寒祁搶了去,只留下他一個殘影,他什么都沒有。
上輩子什么都沒有,這輩子也什么都沒有。
……他憑什么什么都沒有?
再睜開眼時,蘇允承已經(jīng)將蘇妃的骨灰盒安置好,他站起身,最后看了蘇妃一眼,隨即毫不留情地轉(zhuǎn)身離開。
他絕對不會落到這樣的下場,他要和裴清綺在一起。
他要挽回她的心,若是挽回不了她的心,那便要她的人。
……
裴清綺從夏絮那里回來之后,整個人都有些忐忑不安。
她總覺得蘇允承這樣總有一天會爆發(fā),所以等到蘇寒祁回來的時候急急忙忙便迎了上去,“事情處理得如何?”
蘇寒祁走到她面前,先是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一下。
如今他們兩個之間親密的小動作已經(jīng)有很多,裴清綺習(xí)慣了之后,也就不再像先前那樣排斥他,再加上今天心里面有著急要弄明白的事情,也就完全沒有在意,拉著他的手問他,“你今天見到了蘇允承沒有?他的情緒看上去如何?他的狀態(tài)如何?”
她著急忙慌地問著,絲毫沒有注意到在她問出這些話時,男人一下子冷沉的臉色。
蘇寒祁忽然抬起一手捧住她的臉,拇指抵在她的嘴角,“你在擔(dān)心他?”
他的聲音沙啞,帶著一絲危險的意味。
裴清綺如夢初醒,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問話可能有歧義,連忙解釋道:“我不是在關(guān)心他,我只是……”
然而她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男人接下來的動作給打斷,變成了一聲下意識的驚呼——
“你做什么?”
蘇寒祁沒有回答,直接將她打橫抱起,大步往寢殿的方向走去。
裴清綺心中警鈴大作,但又只能
下意識地抱著他的脖子,“你快放我下來,我是有正事要與你說!”
蘇寒祁沒有理會她,按著她的腰,“我也有正事要與你做。”
說完他就將她抱進(jìn)房中,徑直將她抵在床榻上,卻沒有了下一步的動作。
他的膝蓋屈起,就抵在她的腰間,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嬌小的女人,手指劃過她的臉頰。
她分明是正常女子的體格,但與他比起來還是小了那么多,輕輕一捏就能碎。
蘇寒祁想要掐她的脖子,可最后還是舍不得,只輕輕捏著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臉讓她看著自己,“為什么那么在意蘇允承?”
“我當(dāng)然不是在意蘇允承!”裴清綺怕他誤會,連忙斬釘截鐵地道:“我是在意你。”
蘇寒祁眉眼微動,似乎是沒想到她會這么說。
察覺到他動作的松動,裴清綺立即坐起了身,按著他的肩膀想讓他冷靜一點(diǎn),“阿祁,我覺得蘇妃這件事情對蘇允承的打擊一定很大,他這個人有些偏執(zhí),你最近要小心他……”
她剛想說夏絮的事情,就看到面前的男人瞳孔微瞇,臉色依然沉冷,“你很了解他?”
蘇寒祁忽然拿來她的手,俯身湊在她的鼻尖上,熱燙的呼吸灑在她的鼻尖,壓低了聲音低低地道:“你心里有他嗎?告訴我,別讓我再猜,也別讓我再等。”
說完,他忽然閉上眼睛,聲音越發(fā)沙啞,“……我可以等很久,可還是想要知道有沒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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