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愛,但不是最愛
蘇允承遠遠便聽見春枝的哭喊,當下腳步一頓,幾乎是有些慌亂地扯開那些守衛(wèi),眼里是顯而易見的恐慌,“都給我讓開!”
他快步走到床榻前,一把拉開春枝,顫抖著牽起裴清綺的手,“歲歲,哪里疼?”
話音剛落,男人滿臉怒容地轉過頭去,“還不去叫大夫!”
蘇允承眸子里帶著猩紅,狂怒的模樣竟是讓身邊的人都有些膽寒。
他們忙去傳大夫。
春枝又驚又懼地看著面前的男人,一時間也有些看不懂他。
他到底在不在意夫人?若是在意,為何會容許狄書萱處處欺她一頭?
若是不在意,那現(xiàn)在這副樣子又是什么意思?
蘇允承絲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那一刻眼中就只有床榻上的人。
他將臉埋進她的掌心,輕蹭了一下,溫柔地幫她掖好被子,“歲歲……再等等我……”
……
不知過了多久,大夫才吐出一口氣,起身道:“王爺不必擔憂,王妃已無大礙,只是氣血攻心,再加上心中悶堵,才會突然吐血,之后只需要安神靜氣,好好養(yǎng)著,便無大礙!”
開了藥,蘇允承才擺擺手,讓他下去。
折騰了這么久,裴清綺身上都出了一層薄薄的汗,他親手擦拭干凈,粗糙的指腹在她唇角流連,眼眸越來越深,濃得快要化不開。
“歲歲……”
他執(zhí)起她的手,去親她的指尖,“為何你就不能聽話一點……”
……
夜半。
蘇允承一直陪在裴清綺身邊,半步不曾離開。
春枝悄悄進了門,緩步走到男人身邊,有些不情不愿地在他耳邊說:“王爺,狄夫人身邊的嬤嬤來傳話,說是狄夫人做了噩夢,讓您過去瞧瞧……”
她忍不住腹誹,什么做了噩夢,她家王妃都吐血了!都懷著王爺的子嗣,憑什么她就高貴一些?
只是憑著這段時間王爺對她的寵愛,他定是要過去安撫的罷……
沒想到蘇允承只是沉默了一瞬,便道:“說我在武場練武,更深露重,莫讓萱兒去尋我,傷了胎氣。”
春枝愕然地瞪大了眼睛,有些沒反應過來,“王爺……”
蘇允承瞧她愣在原地沒動作,語氣帶著一絲不耐,“還站這做什么?”
“是!奴婢這就去!”
春枝興高采烈地出了門,雖然王爺讓她撒謊說明他總歸是很在意狄書萱的,但那又如何?起碼他現(xiàn)在陪在她家王妃身邊!
她走后,屋內頓時清靜不少。
蘇允承的視線重新落在床榻上的人臉上,深情緩緩柔和起來。
他將她臉頰旁的碎發(fā)整理好,別在耳后,又俯身在她小巧的耳垂上親了一口,“瘦成這般樣子,又想惹誰心疼?”
男人眼眸沉沉暗了下去,忍不住伸手在她腹上輕撫,“你來的不是時候……”
他手指緩慢收縮著,心里無比掙扎,最后還是遵從內心,掀開被子,在她身后躺了下來。
蘇允承小心翼翼地將人納入懷中,在裴清綺的耳后親了親,唇角蹭著她的鬢發(fā),神色溫柔。
男人從背后環(huán)抱著她,手放在她尚還平坦的肚子上,似乎隔著一層布料能感受到里面的溫度。
他一顆心逐漸被展開,想到這里孕育著他和歲歲的孩子,心便變得熨帖又穩(wěn)妥。
蘇允承心滿意足地閉上眼,摟緊了懷里的人。
……
次日,裴清綺醒來的時候,房中便只剩她一人。
她不知昨夜的繾綣柔情只是她的夢,還是真實存在過……
春枝興高采烈地跑了進來,“夫人!您可有舒服一些?”
裴清綺揉了揉太陽穴,對她笑了笑,“嗯,舒服許多了。”
她張了張嘴,想要問點什么,最后還是忍了回去。
即便昨夜都是真的又如何?她總不能卑微至此,一點施舍的憐愛就當作救命稻草,在他茍延殘喘的愛意中垂死掙扎。
春枝卻不這么認為,“奴婢認為王爺心里還是有您的!說不定今晚還要過來看您呢!”
她今日一天都充滿了期盼,卻不想,到了夜晚,等來的不是蘇允承,而是讓裴清綺搬出南禾院的消息。
春枝是被人推醒的,一張臉還有些茫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何時。
裴清綺倒是沒什么反應,像是早就料到了,坐在梳妝鏡前挽了個最簡單的發(fā)髻,便在小廝的指示下收拾好行李,出了門。
她早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沒有被昨夜的柔情動搖。
興許蘇允承心中對她還有些情意,只是比不過狄書萱在他心中的地位。
他可以私下對她好一些,卻不能被他的萱兒知曉。
這就是男人罷?
要說喜歡哪個女人,便是都喜歡的,只是擺在心尖上的才最重要,她如今在他心中的分量,大抵遠不及狄書萱。
夜半時分,蘇允承的人靜悄悄到了后門。
他們抬來一頂小小的轎子,連個擋風的簾子都沒有,抬轎子的人也不當她是王妃,不耐煩地催促著她快點,“偏院離這里還有好幾柱香的腳程,哥幾個還得回去睡覺!”
他們行色匆匆,倒不像是在趕路,像是在避免碰到什么人。
裴清綺面無表情地上了轎子,全程未發(fā)一言。
春枝的頭一點一點,有些困倦地打了個哈欠,“夫人,王爺為何偏偏選在這么晚的時候讓您搬去別院啊……”
裴清綺臉上閃過一絲諷刺。
他自然是因為不愿驚擾了他的萱兒,才會讓她在深更半夜時不得安寧。
轎子才剛剛出了后門,經過外面的一座花園,另一側就晃晃悠悠來了一群人——
中間眾星拱月的正是狄書萱,她穿著新制的衣裳,那肚子還未突顯,走路時就已經有幾分孕婦的姿態(tài),正翩躚朝這邊而來。
“這么晚了,姐姐是要去哪?”
狄書萱在轎子前站定,清麗圓潤的臉上帶著討巧的笑,語氣幽然,“這大半夜,姐姐莫不也是來賞月的?”
裴清綺聽到她的聲音,掀開簾子往外看了一眼,夜空烏云遮蔽,根本不見月光。
她又去看轎子下的人,身邊只有那些侍從丫鬟,蘇允承竟然不在。
裴清綺抿了抿唇,眼神晦澀,并未答話。
狄書萱依舊笑意盈盈地瞧著她,又緩緩走近了一些,“王爺當真是寵愛姐姐,就連半夜賞月,都得安排轎子跟著呢!”
她說著,忽而委屈地嘆了一聲,“哪像妹妹,半夜想出來走走那也得自己走的……”
抬轎子的人臉色一沉,面面相覷,不知道如何是好。
王爺再三交代了不讓狄夫人撞見的,結果還是撞見了!
見狄書萱已經走了過來,他們連忙低頭行禮,“夫、夫人好!”
她這般擋在車前,裴清綺也只能下來,春枝連忙過來扶她,轎子晃了一下,她下意識護住了肚子。
狄書萱沒有理會那些轎夫,只懶懶地應了一聲,視線一直落在裴清綺身上,上下打量著她,最后緩緩定格在她的肚子上——
她冷淡地勾了勾嘴角,眼里閃過一絲暗光,“王爺一連兩晚都在武場,妹妹一個人獨守空房著實寂寞,不如姐姐今后過來多陪陪妹妹?”
狄書萱仰著天真的笑臉,熱絡地去牽裴清綺的手,指尖暗暗地搭在她的脈搏上——
裴清綺皺了皺眉,想要掙開手腕,卻見面前那張可愛圓潤的臉隱隱沉了下去,帶著一抹兇煞。
她是將軍之女,身上有些武術傍身,對醫(yī)術也略知一二,她一搭上去,就感覺指尖仿佛觸到了什么圓珠似的滑過,脈如走珠,是為滑脈。
女子無痰便是孕,她這是有喜了……
裴清綺剛要用著力道掙開,狄書萱就倏然松開手,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姐姐雖有好雅興,半夜賞月,陶冶情操,但還是小心為妙,尤其不要坐轎子,省得路途顛簸,傷了根本……”
她把“根本”二字咬得極其詭異,聽得裴清綺渾身不適,以為她看出了什么。
然而狄書萱只是對她笑笑,寒暄了幾句之后,便又轉身離開。
仿佛她真的只是半夜出來走走,偶遇了她一般。
……
北棠院。
狄書萱兀自回到房里,沒有見到蘇允承的身影,心里頓時有些郁結。
雖然他已經命人通報過,今晚在武場練習,可她還是有種被背叛的感覺。
“賤人!”她忽然將桌子上的糕點茶水全部掃在了地上,眼里隱隱含著怒火。
難怪自那日觀樂臺回來之后,她就總覺得蘇允承心不在焉,原來真是去了裴清綺那里!
指不定她獨自醒來的那幾夜,他都在那賤人那里尋歡作樂呢!
狄書萱本是天真圓潤的容貌,美麗不足,卻可愛有余,是長輩見了都會夸有福氣的長相。
她樣子不差,卻比不得裴清綺的天生媚骨,傾國傾城,如今也只能在氣色上勝她一籌。
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忽然就將那上面的瓶瓶罐罐也掃落在地上,心中憤憤不平!
王爺怎能讓這煙樓來的狐媚子懷上他的種?他不是說此生只要她的孩子么!
狄書萱氣得眼睛通紅,感覺到腹中一陣刺痛,立刻平復著自己的情緒,深呼吸了幾下……
她身形一晃,用力抓著桌子邊緣,指甲深深陷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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