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你何罪之有
裴清綺已經(jīng)放棄了和他進行交涉的可能, 看著男人赤紅的眼睛,有些喪氣地祈求,“我們真的已經(jīng)不可能了, 你放過我罷。”
“就當(dāng)做是我求你了, 倘若你真的還對我有一絲情意,就放我走。”
“蘇允承,我不會嫁給你……”
蘇允承今天已經(jīng)聽夠了她的拒絕,她的否定。
他一開始下意識地忽略,可如今她這般強烈的情緒讓他再也沒有辦法逃開, “你不嫁給我嫁給誰,難道你當(dāng)真要嫁給蘇寒祁?”
聽到他提起另外一個男人的名字,裴清綺臉上的排斥頓時化成遲疑和猶豫, 心里面沉沉地墜著一塊石頭,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不知道該如何抉擇。
可是面對著男人的步步緊逼, 她深吸一口氣,竟有些顫抖地回答道:“對,他是太子,你只是個王爺, 如果真的要選的話,我寧愿選擇他。”
男人的瞳孔瞬間充血變得猩紅, 輕飄飄的一句話還未落地, 就已經(jīng)把蘇允承整個人都砸碎。
……
蘇妃宮中。
每個人臉上的神情各異,從頭到尾仿佛只有蘇皇后是氣定神閑地坐在一旁, 看著香爐里面冒起來的煙霧, 臉上沒有任何波動。
太醫(yī)來了之后仔仔細細地又給蘇妃把了一次脈, 臉上神情凝重, 德懿帝在一旁看得有些焦急, 忍不住呵斥道:“到底是如何?”
太醫(yī)連忙跪在一旁,磕了個頭,“回皇上……這、這……”
他哆哆嗦嗦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德懿帝立刻就有一些不耐煩地打斷他,“有話便直說,但凡有半句虛言,朕就叫你人頭落地!”
太醫(yī)立刻道:“皇上,方才那一次應(yīng)該是誤診了,蘇妃娘娘并不是小產(chǎn),是這段時日身子虧損所以造成了小產(chǎn)的假象,雖然已無大礙,只是日后也許會留下病根……”
他話音落下,德懿帝頓時松了口氣,看向一旁的蘇皇后,喉結(jié)上下滑動著,啞著聲音道:“蘇蘇,這下你應(yīng)當(dāng)能信我了。”
蘇皇后起身打斷他,似乎壓根沒在意他說了什么,而是走到太醫(yī)身邊讓他抬起頭看著她,“蘇妃為何會有這樣的癥狀?會留下什么樣的病根,是否能夠醫(yī)治?”
一旁的蘇妃在聽到太醫(yī)的話時,眼睫狠狠地顫動了一下。
她還沒未得及反應(yīng),在聽到德懿帝那急于為他自己開脫的話語時,心又涼了個透。
——他只在意蘇皇后會不會誤會,甚至都不問一下她的身子狀況究竟如何。
她好歹也在他身邊相伴這么些年,即便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怎么能這么對他?
到了最后,來關(guān)心她的人竟然是蘇皇后……
蘇妃緊緊閉上了眼睛,頹然倒了回去,不愿意再去聽那些傷人的話語,不愿意再去看那些傷人的畫面。
蘇皇后緩緩走上前,執(zhí)起她的手,“蘇妃妹妹可還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盡快與太醫(yī)說說,身子是人之根本,不能怠慢。”
聽了她的話,蘇妃也只越發(fā)緊閉雙眸,心中有羞愧也有惱怒。
她本意是想讓蘇皇后與她氣急敗壞地爭辯,抑或是徑直摔門而去——總之不會是像現(xiàn)在這般云淡風(fēng)輕、心平氣和。
從前的蘇皇后眼里容不得半點沙子,若是被旁人置喙誤解,她根本不屑于解釋,尤其是在被親近之人懷疑時,她甚至?xí)Q起全身的刺,扎得彼此都生疼。
若不是她這樣過剛易折的性子,她又怎么會鉆了空子,上了德懿帝的床?
孩子沒了也不全然是德懿帝的錯,大公主和親是為了烏都大業(yè),誰也不愿意看到她死于半途中,但凡蘇皇后能不那么沉浸在喪女之痛中,但凡她能不那么剛強,蘇妃也沒法趁虛而入。
她方才刻意交代過去通知蘇皇后的人,盡量將事情說得嚴肅夸張一些,讓蘇皇后以為德懿帝是要追究于她。
以她對蘇皇后的了解,她興許早已經(jīng)和德懿帝鬧掰,當(dāng)著宮人的面大吵特吵起來,那時她便能粉飾太平,讓他們知道她蘇妃始終是他們之間不可缺少的粘合劑。
可是——
蘇皇后竟全然不在意。
甚至于對那些懷疑和中傷都無動無衷,連提都不曾提起。
蘇妃臉色難看,嘆出一口氣,聲音有些發(fā)顫,“皇后娘娘還是先回去罷,妹妹沒事,想一個人靜靜……”
她并不是真的不想要旁人的關(guān)注,只是不想被人戳穿那些本就不那么嚴密的小心思。
只是德懿帝并沒有順著她的心意。
他始終被蘇皇后冷落在一旁,心口那股郁氣和被冤枉的煩悶無處排解,讓他有些煩躁。
他看向蘇妃懨懨的樣子,想起她之前話里話外在暗示皇后給她的東西有問題才導(dǎo)致了她小產(chǎn),臉色便沉了下去,“蘇妃,你可知罪?”
蘇妃睜開眼睛,緩緩握緊了拳頭。
她只停頓了片刻,便立刻起身撞開了蘇皇后跪在榻前,身子微微顫抖著,聲音里帶著惶恐和虛弱,“臣妾……臣妾不明白。”
蘇皇后被她撞了一下,干脆起身站了起來,看著她顫如蟬翼的模樣,斂下眼中的冷色。
“蘇蘇。”德懿帝自然是看到了她方才的動作,上前一步攬住她的腰,“撞哪了?”
他眉頭緊皺,似是已經(jīng)醞釀著怒氣,按著她的肩膀?qū)⑺D(zhuǎn)了過來,“沒事罷?”
“沒事……”
蘇皇后面無表情地對他搖搖頭,“皇上還是先去看看蘇妃妹妹罷。”
德懿帝臉色一沉,被面前的女人輕輕推了一下,這才松開手。
于是蘇皇后垂下頭,緩緩?fù)说揭慌裕疽獾萝驳圩约喝ソ鉀Q這件事。
有些事情不必她全程參與,只需要偶爾表露出一些態(tài)度,那些細枝末節(jié)的腌臜留給他們自己去消化處理,不必讓自己陷入糟糕的情緒之中。
待在冷宮這么些年,她也算是悟出了些道理。
……
一旁,蘇妃見他全程都沒看自己一眼,悲從中來,“皇上……”
她突然咳嗽了幾聲,臉色愈發(fā)蒼白,無力地匍匐在地上,帶著身上的一層薄紗都在輕輕顫抖。
德懿帝見蘇皇后已然退到一旁,以一種旁觀者的姿態(tài),沒有大的喜怒哀樂,全憑理智在處理這件荒謬的事情——
她甚至都不曾質(zhì)問他一句,是否真的又讓蘇妃懷上龍嗣,只關(guān)心蘇妃的身子如何。
如此大度,如此深明大義。
叫他嘗了一嘴的苦澀。
德懿帝怎會不知,只有在意一個人的時候,才會生出占有欲,哪怕再寬容大度的人,也決計不會看著自己愛的人與旁人生兒育女,哪怕她是皇后。
若是讓他看著蘇皇后與旁的男人……
德懿帝倏然沉了臉色,只是想要那樣的可能,就已經(jīng)無法忍受,渾身的戾氣被調(diào)動起來灌注在心口,沉悶到疼痛的撕裂感讓他連只是想想都無力承受。
“蘇妃。”
他沉沉地喚她的名字,忽而在她身前緩緩蹲了下來,抬起她的下巴,“先前朕沒與你計較,現(xiàn)在倒是想問問你,你從何而來的膽子,在未承寵的情況下謊稱自己有孕又小產(chǎn)?”
德懿帝眸色很冷,周身的氣場仿佛凝固。
蘇妃看得出來,他并不是因為她未承寵而懷孕這件事情生氣,而是在為她騙他而生氣……
“皇上是當(dāng)真不記得了?”她眼角含淚,忍不住想控訴他,“皇上為何不想想,若是真無承寵之事,臣妾怎敢欺瞞?這著實都算不得謊言,難道臣妾還能用那事來欺瞞皇上?”
“皇上若是不想認,非要治臣妾的通私之罪,臣妾也認了……”
蘇妃低下頭,抹了抹眼淚,“若是能讓姐姐重新接納皇上,臣妾就是死也高興。”
“蘇妃!”德懿帝忽而呵斥她一聲,面容沉冷到可怕,“收起你的眼淚,朕分明許久未曾寵幸于你,你想嫁禍皇后也該找個更好的理由,難不成你以為朕會與你沆瀣一氣?”
“皇上!”
蘇妃這才有些反應(yīng)過來,德懿帝似乎不是在裝傻抵賴,而是真的以為他未曾寵幸過她。
那……
她臉色忽而一白,忙跪在地上磕了個頭,“皇上恕罪,臣妾、臣妾知錯了!”
德懿帝面無表情地看著她,“你何錯之有?”
“錯、錯在嫉妒皇后,忌憚她會威脅自己的地位,所以想出這么個法子想要栽贓嫁禍皇后娘娘……臣妾屬實歹毒愚鈍……”
德懿帝聽著她的說辭,臉上并無波動,“還有呢?”
“還有……還有臣妾不該妄自揣度君心,以為皇上始終會偏愛自己,所以……所以才撒出這么個彌天大謊,以為皇上會陪著自己圓謊,治皇后一個謀害寵妃和龍嗣的罪名……”
蘇妃哆哆嗦嗦說完,在陷害皇后和與外人私通之間衡量,自然是前者的懲罰更輕一些,且她并未陷害成功……
本以為德懿帝會大發(fā)雷霆,卻未曾想到男人只是淡淡起身,冷眼看著她,“既然你已認罪,那么便要按照宮中規(guī)矩受罰,你還有什么要為自己辯解的?”
他的反應(yīng)過于平淡,似乎有種盡在他掌握之中的了然。
——仿佛早已料到事情會如何發(fā)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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