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看到佩玖掉淚,穆景行默默的重新拿起玉箸,夾了一筷青菜放入自己眼前的小碟子中。
妹妹設計杜家確實不應該,作為大哥,他無法說她做的沒錯。但杜茂遠坑害在前,妹妹也只是將計就計,如今他也不想再指責佩玖什么了。
她既精心準備了菜等他回來,他便吃上兩口,這一頁就算翻過去了。
佩玖眼巴巴的看著穆景行將菜夾進口中,細嚼慢咽,輕嘗緩味。
“好吃嗎,大哥?”佩玖孩子似的托著雙腮,紅菱小嘴兒咂了咂,看得有些眼饞。而之前的傷愁好似雨過不留痕般,一掃而過。
穆景行放下玉箸瞥她一眼,奇道:“你晚上不是用過飯了?”這個時辰她沒理由還餓著,又不似他公務繁忙。
卻見佩玖顯露出一絲委屈的低了低頭,嘴里喃喃道:“我才剛剛醒,就去給大哥備吃的了。”
穆景行眼中閃過一瞬的疼惜,這么說來佩玖昏倒竟不是作戲?那之后的事她便一無所知了。
想及此,穆景行便提起:“今日你離開后,杜茂遠受完余下的兩拳,不醒人世。杜老爺和杜夫人將他抬上馬車,回府后找大夫看了,又命人送信兒來。說是內傷不輕,大概要在榻上躺足半年。他們便干脆對外謊稱兒子忽得頑癥,親事作罷。”
聽完這些,佩玖心下美快難當!上輩子他坑了她一年,這輩子她讓他在榻上躺半年。如此,就算扯平了吧。
“大哥,你多吃點!”
“這個也好吃!”
……
因著心情頗佳,佩玖不停的給穆景行讓菜。可穆景行想起她也沒用晚飯,于心不安。他看了一眼托盤內,并沒有多余的碗碟玉箸,佩玖完全沒算她自己那份兒。
既而他又看了看窗外,暮色蒼茫,岑寂闃然。方才回府時,他吩咐了不用人伺候,這會兒下人們應該都已回房了。
最后穆景行拿出一方干凈的帕子,將玉箸仔細擦拭了番,隨后遞給佩玖,意調溫柔的道:“你也在這兒用些吧。”
“好!”應著,佩玖便毫不客氣的接過玉箸,上來就夾了一筷先前見大哥吃的最香的金花菜!
如愿嘗到后,她心滿意足的念念了句:“香筠這丫頭手藝還真不錯!”
氣氛瞬間轉至尷尬……
意識到說錯話的佩玖,面上僵了片刻。接著放下玉箸緩緩抬起頭,入目是面色略帶陰鷙的大哥。佩玖的嘴角情不自禁的抽了兩下,露出一抹窘態(tài),似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既而強行解釋道:“就這一個菜……是香筠做的……其它都是……我……”這話說出來支支吾吾的,顯然是因為自己也心虛。
穆景行面色一緩,無所謂的笑笑,“快吃吧,一會兒涼了。”
畢竟那么大的事在他這兒都過去了,這種小事又何需跟她計較?有心便好。
見大哥并未生氣,佩玖瞬間放松,但也更想表現(xiàn)一下。于是立馬夾了一筷子茭白,伸長胳膊送到穆景行嘴邊兒,嬌聲讓道:“大哥嘗嘗這個,這是佩玖做的!”
這突然送至嘴邊兒的菜,讓穆景行本能的向后縮了縮身子。穆家雖是武將之家,許多地方不拘小節(jié),但畢竟是高門大院,規(guī)矩也不是全無。特別是用膳時的禮節(jié),那是極其看重,哪有這樣動手喂別人的?
“玖兒我看你是越來越?jīng)]規(guī)矩了……”穆景行正想繼續(xù)詰責下去,卻很快被打斷!
“可是今天我病了呀,娘就是這么喂我的!大哥晌午為佩玖的事而忙,過午又為國家大事而忙,佩玖也心疼大哥的勞累。”說這話時,佩玖儼然一副小孩子撒嬌的語氣般,讓人身心難以拒絕。
穆景行沒有啟口,只無措的咽了下。
佩玖則又添了句:“怎么,難不成大哥還嫌棄佩玖不成?可方才佩玖都沒有嫌棄這是大哥用過的筷子呢~”
聽完這話,穆景行再也端不住架子了。眉心一蹙眼一闔,往前一傾口一張,將那筷子菜含進了嘴里,倉皇咽下。
吃完這口菜,穆景行完成任務似的一身輕松,接著道:“好了,用完你也快些回去歇息吧。”
“噢,好。”佩玖調皮的笑笑,然后將碟子收回托盤里,高高興興的出了大哥的玉澤苑。
自然是該高興的,今日一切皆順遂。白日里如愿給了杜茂遠和顧青梔一頓教訓,捎帶著還給杜家二老上了一堂育兒課!晚上又成功討好了大哥,讓他不會因她的胡作非為而生氣。
圓滿。
***
很快,鎮(zhèn)國將軍府繼小姐婚事作罷的消息,便在京城的權貴圈子里流傳開來。
因著佩玖身份特殊又美名在外,滿京城的貴女們都好奇她會嫁個什么樣的人家,故而此次與尚書右丞杜家的這門親事,頗多人默默關注著。
親事順利進行時,大家只私下議論,而這一告吹,立馬便掀起了不小的風波!甚至有說杜公子議親回府便臥床不起,是因為佩玖的命格太硬,克了未婚夫婿!
幾日下來,流言不斷,大有愈傳愈烈之勢。
穆閻在家氣的撓頭,直后悔那日不該讓杜家用臥病的理由!他更搞不懂的是平日里多謀善斷、策無遺算的兒子,怎么會在這件事上陰溝翻船,弄壞了佩玖的名聲!
女兒家最重要的便是名聲,“克夫”之說不脛而走,那日后還有哪個好人家敢向佩玖提親?
“哎——”一聲長嘆,穆閻坐回椅子里,眉間愁云彌漫。
菁娘邊布著菜,看了眼唉聲嘆氣的將軍,心知他又在心憂佩玖的事。
菁娘一邊心疼女兒,一邊又感恩夫君。外人總說將軍待佩玖好,那是流于表面而已。只有她這個為人妻、為人母的才明白,將軍待佩玖,那是遠遠勝過生父的!
看著女兒每日沒心沒肺的笑逐顏開,將軍卻一連幾日如此哀喪,菁娘轉而心疼起將軍來。遞一雙筷子給他,同時勸道:“誰人背后無人說,哪個人前不說人。將軍這把年紀了,卻還看不開這點?佩玖還小,堪堪及笄,等再過個一兩年,誰還記得這些流言?”
穆閻懶懶的挑眉看著夫人,心道這當娘的心也太大了。遂咂了咂嘴,略微不滿的嘟囔一句:“還是不是玖兒親娘?”
菁娘也不甘示弱,顯懷明顯的孕肚一挺:“那你還是不是櫻雪親爹?女兒在冀州外祖母家住了兩月有余,如今回家的頭一頓飯就要看你一臉愁云慘霧?”
“噢……”穆閻略顯理虧的閉上了嘴。
頓了片刻,他又起身扶著夫人按回椅子里,體貼道:“你說你別總干活兒,布菜讓下人來便是!御醫(yī)上回看時不是說了,這個年紀有孕要好生注意休養(yǎng)。”
“噢……”菁娘這聲應,讓穆閻有種扳回一局的錯覺。
夫婦二人相視一笑,便聽到門外下人的請安聲:“四小姐、五小姐好。”接著,便見佩玖和櫻雪手牽著手進了膳堂的門來。
“爹!娘!大哥在后面,馬上就到了。”甫一進門,櫻雪就親熱的喚著穆閻與菁娘。
穆家的五個孩子里,穆景行最大,佩玖最小,穆櫻雪和穆濟文穆濟武兄弟倆雖是同年,卻月份小上一些,故而排行第四。
穆景行身為老大,對親娘記憶頗深,故而即便因著繼母萬般好而接納了她,卻也仍無法將她視為親娘。穆濟文穆濟武兄弟倆,因著親娘穆庾氏在身邊,是以也只當菁娘是個普通長輩,并不多顯親近。而佩玖,因著死過一回,小時的經(jīng)歷走馬燈般在腦中過了一遍,自此對生父有了許多深刻記憶。
故此,若要說這五個孩子里誰對父母最沒芥蒂,那便是穆櫻雪了!親娘走時她才剛出生,繼母來時她才剛記事,故而心中根本沒有任何遠親近疏之分。
穆閻,是她唯一的爹。菁娘,便是她唯一記得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