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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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安修想過大伯他們不可能走太遠,因為大娘的腿傷未愈,但是竟然躲到了程林輝的老家,這是他怎么也沒想到的,因為他知道大伯對程家是不怎么看得上的,準確地說是對大娘那邊的親戚都不怎么看得上.
大伯和大娘處對象,往上數(shù)都是四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大伯那會雖然已經(jīng)參加工作,在政府部門是上班,不過僅僅是一個鄉(xiāng)鎮(zhèn)辦事員,工資不高,出身農(nóng)村,家里一堆年幼的兄弟姐妹.大娘則不同,一家五口都是國營大廠的工人,端著鐵飯碗,吃著公家飯.當時大娘家相中了大伯,但是瞧不上陳家的家世,因為這些,李家那邊在兩家的婚事上沒少為難,最后不僅要了大筆的彩禮,還逼著爺爺答應了下面的弟妹無論什么時候都不能跟著老大家過.為了籌措這份為數(shù)不少的彩禮,本來就貧窮的家庭又借了外債,還賣了爺爺偷偷藏的一副古畫.
古畫這東西,爺爺一個大字不識幾個的老農(nóng)民當然是不懂的,那是他從拿糧食從一個逃荒的人手里換來的,經(jīng)人指點過說是將來大家都能吃飽飯了,這東西就值錢了,爺爺見那人還領著個五六歲的丫頭,眼看著就快餓死了,半個是心軟,半是期待,就用家里僅剩的小半袋子玉米面又添了大半袋地瓜面給換了下來.換來之后爺爺怕招惹是非,一直都沒拿出來過,只盼著將來多換兩個錢,能給四個兒子都蓋個新屋好娶媳婦.后來大伯這婚事實在過不去了,爺爺只得咬咬牙拿出去賣了,到手的錢和糧票輾轉(zhuǎn)著給大娘買了臺縫紉機.可見當時為了這場婚事,家里真是傾盡所有了.
但就是這樣添補,也沒能改變大伯在李家的地位,他是李家的大女婿,程林輝的爸爸是二女婿,因為程家當時也都是城里人,李家覺得門戶相當,對二女婿就比較看重,于是大伯隔三差五地就被使喚著去李家干活,什么運煤啊,冬天囤白菜啊,家里買個什么大件東西啊,反正就是臟活累活都要大伯去弄,據(jù)說在李家吃飯,大伯都是收拾碗筷的.要知道大伯在家可是吃到最后也是一抹嘴起來,不多伸半個指頭的.
當然這些事,陳安修都沒親眼見過,都是他在長輩的談話中零星聽來的,不過后來的一些事情,他是親眼目睹的.大概從九十年代開始吧,綠島的很多國有企業(yè)陸續(xù)破產(chǎn),大批的國企職工失業(yè),這其中就包括大娘家的那些親戚,他們說到底也沒什么大本事,以前是車間工人,失業(yè)后自然也找不到什么好工作,就像是程林輝的爸爸,從機械廠失業(yè)后在火車站抗過大包,滿大街的收過廢品,最后在熱電廠找了個燒鍋爐的工作,程林輝的媽媽先騎著三輪車在菜市場賣早餐,后來就是賣炸串.李文彩還有個弟弟,一家人也過得不好.
反觀大伯,他雖然一輩子謹小慎微,沒有什么大的業(yè)績,但是也沒出過什么大錯,熬資歷也慢慢熬出頭來了.
陳安修印象很深的一件事就是,那會他剛上初中,大概和噸噸差不多年紀,他去大伯家玩,臨近中午的的時候,大伯領著他和陳天齊去小區(qū)附近的菜市場買魚,遇到程林輝的媽媽正在菜市場路邊賣炸串,他們過去的時候,程林輝的媽媽主動和他們打了個招呼,等他們再回來,她拿了兩大袋的無骨雞柳還有四五串毛蛋要給他和陳天齊,她攤子上的東西其實大多都很便宜,像是雞肝腐竹串之類的,一塊錢就三四串,就這無骨雞柳和毛蛋還貴點.那不是他的親姨,他當然不肯要,可當時已經(jīng)上高中的陳天齊也推著不要.程林輝的媽媽還要塞,大伯伸手擋了一下,"他們都還小,家里不讓他們吃這些東西.吃壞了肚子還麻煩了."大伯這一下可能也不是故意的,但是程林輝媽媽手中的兩袋子雞柳全部灑在了地上.
大伯對此也沒有什么太歉意的表示,丟下一句,"你忙吧,我們先回了."之后就拉著他和陳天齊離開了.
他走到半路的時候,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程林輝的媽媽還半蹲在地上挨根撿那些雞柳,可能見他回頭,還笑說,"安修,改天和你天麗姐姐,天齊哥哥來家里玩啊."
"知道了,二姨."他當時倒不是和這人多親近,只是單純覺得有點可憐.
陳天齊就過來拉他,"走了,別看了,我媽還在家里等著咱們吃飯呢."他似乎沒聽到程林輝媽媽的話,并無任何回應.
他對陳天齊的態(tài)度并不意外,因為大伯對李家親戚的看不上是是不加掩飾的,與對待爸爸和三叔他們還有所不同,爸爸和三叔畢竟是大伯的親兄弟,大伯看不上自己兄弟,是表現(xiàn)在關鍵事情上,譬如他結(jié)婚掏空了家里所有錢,不顧及下面的弟妹,譬如說三叔借錢,不給,又譬如說劉雪砸了他們家的店,裝聾作啞,但在平時交往中,大多時候還能維持兄友弟恭的表象.但對李家的親戚的鄙視,從來就是在明面上,連客氣都沒有,他見過大伯嫌程林輝爸爸衣服臟,不讓坐沙發(fā),也見過大娘特意拿出另一套茶具招待娘家人.
有這樣的父母做榜樣,陳天齊的態(tài)度也就沒什么可奇怪的.倒是天麗姐姐還好些,她是家里的老大,對兩邊的弟妹都頗為照顧,程林輝有個妹妹叫程林月,是他父母下崗之后生的二胎,比天雨天晴還小三歲,小時候可能父母也疏于照.[,!]顧,整個人都臟兮兮的,頭發(fā)黃黃的,高高的扎著兩個小辮子,天天拖著兩管鼻涕,誰要說她,她就拿袖子一抹.經(jīng)常的吃飯也不知道洗手.說實話,他那會都很嫌棄程林月,每次見她都躲地遠遠的,就大姐不嫌棄她,吃飯的時候愿意帶著她去洗手.他記得大姐有個很大京巴狗玩偶,毛長長的,干凈地像雪一樣,是大伯去北驚會的時候給她買的,大姐一直很珍惜,就拿出來給晴晴玩過幾次.后來程林月見到了抱著不放,大姐就送她了.
他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長輩想必知道的更多,基于這些過往,所以也難怪就連爸爸他們都沒猜到大伯大娘竟然愿意主動低下頭,去尋求程家的庇護.就連一向自詡聰明的陸雪,大概做夢也沒想到.這樣一看,大伯和大娘還真是……能屈能伸.
"你怎么突然不說話了?當時讓大姨他們住下也是好意,看他們老兩口帶著睿哲沒處去,我也沒想到劉厭做出這樣的事情."
陳安修回過神來,和程林輝并肩往前走,說道,"其實這樣的事情誰也沒想到."大伯和大娘都是成年人了,也實在沒必要讓別人來報告他們的行蹤,"二姨和二姨夫身體都還好嗎?林月呢,去年也大學畢業(yè)了吧?我有好幾年沒見她了."
程林輝見他真的并不在意,也不在糾纏這件事,"我爸媽都挺好的,就是人年紀大了,有時候也這里出點毛病,那里出點毛病的,我本來想接他們一起住的,他們不愿意,自己回鄉(xiāng)下買了個小院子,說是空氣好,自己還能種點菜,我三爺爺家還有好幾個兄弟都在村里住著,平時也能照顧一二,林月現(xiàn)在金門路那邊的派出所做戶籍工作."
"我記得她大學不是警察學校,怎么去派出所了?"
"我托人給她找的,一個小姑娘,家里也不求她有多大成就,安安穩(wěn)穩(wěn)的就挺好."
陳安修點點頭,"這工作不錯,小姑娘做很合適,將來也好找對象."
"說起這對象了,介紹的是不少,但很合適的也沒有,過完這個年,就二十六了,家里老的也是為這事操心."說完這句,程林輝有些試探地問了句,"對了,天雨和徐彤彤分手后,現(xiàn)在找了沒?如果沒有的話,你看林月怎么樣?他們從小就認識,也算知根知底."
陳安修訝異,"天雨和林月?"
程林輝誤會了他的反應,以為是他不同意,就說,"我就這么一說,你要覺得不合適就算了."他跟著季市長時間長了,自然就知道了季市長和章時年的關系,當然最讓他跌破眼鏡的是陳安修和章時年的關系,他是萬萬沒想到陳安修找的那個男人竟然就是章時年.他至今也不知道章時年的背景到底是什么,但有季君毅這個市長侄子,再聯(lián)想到當初章時年在綠島受到的優(yōu)待,這一切的一切都昭示著章時年的背景太不一般,就是這位季市長,他也要重新審視了.有了這樣的后臺,陳家看不上林月似乎也不意外.
"我有什么覺得不合適的?就是有點驚訝,把林月當妹妹習慣了,竟然從來沒想過把她和天雨湊一塊去,這樣吧,我到時候問問天雨,看他是個什么意思?你也回去問問林月,你這一廂情愿的,或許林月還看不上天雨文化水平低呢."自從知道季君毅和他家有來往后,他就能感覺出程林輝對他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微妙的改變,越到后來,這種感覺越是明顯,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想裝作沒發(fā)現(xiàn)都不行了,"程哥,你現(xiàn)在和我說話,怎么跟領導對話一樣,小心翼翼的."
"有嗎?可能天天在領導跟前轉(zhuǎn),說話習慣了,我以后注意點."
"你看,你又客氣起來了."陳安修見他不承認,也不想點破,他一直不愿意章時年的身份曝光,一來是不想惹上無謂的麻煩,打破家里的平靜,二來也是擔心身邊人態(tài)度的變化.但該來的總是要來的,即便他不愿意見到也得面對事實.
因為都到這個時間點了,陳安修也沒想做太復雜的菜式,就下了鍋面條,又炒了兩個青菜,程林輝在這邊吃的,他端了其余的去給季君毅,他到那里的時候發(fā)現(xiàn)天雨也在,竟然和季君毅在說話.
"望望,你吃過飯了嗎?沒吃的話鍋里還有點面條."
陳天雨回說,"去看過奶奶之后,和彬彬在市區(qū)吃的.聽說知道季伯伯和章姨今天來了,我過來打個招呼."
"奶奶身體怎么樣?"
"還行吧,醫(yī)生也說,年紀大了,恢復地慢."
時間也不早了,老爺子和老太太今天過來,也有點累,季君毅吃過飯略坐了一會就離開了.
送他們離開,回轉(zhuǎn)的路上,陳安修向天雨轉(zhuǎn)述了程林輝和他提的事情.
陳天雨一聽差點跳起來,"程林月?可拉倒吧,一提這名字,我最先想起的就是個鼻涕蟲,那女人現(xiàn)在不定怎么邋遢呢,我最受不了邋里邋遢的女人,想想以后的小孩天天穿著好臟兮兮的衣服滿大街跑,丟不起這人."
"她都在外地上了大學,現(xiàn)在又在派出所工作,起碼的儀容儀表都是要有的,能多邋遢,算了,隨你吧,你不愿意就算了.我也覺得程家父母的性子未免太軟和了點."
.[,!]"他們又怎么了?"
"大伯大娘現(xiàn)在在他們老家住著呢."
陳天雨嗤笑一聲,"我還真是沒想到這一層,不過仔細想一下,也不是那么難理解,程家父母的好性也是一天兩天了,當時大伯大娘那么嫌棄他們,都明著擺臉色了,他們還不是隔三差五地主動往門上湊,又是幫著拆洗,又是送沒送菜,比三叔他們還殷勤,不過也算有用,你瞧程林輝的這工作不就是大姐幫著安排的嗎?程林輝現(xiàn)在也算發(fā)達了,還把自己妹妹弄進派出所了,相比這些好處,自尊真是一分錢都不值."有這么類似的親戚天天圍拱著,也難怪大伯和大娘這些年都是這個看不上,那個看不上的.
累了大半天,陳安修邊走邊伸伸腿腳,"他們當時日子確實過得太難,自己家里又沒其他的門路."
"我可沒說他們有錯,只是總覺得別別扭扭的.對了,大伯的事情,你和爸媽說了嗎?"
"還沒,爸媽這會也該歇下了,反正大伯他們消失這么久,爸媽那邊也不差這一天半天的."
第二天,陳安修和爸媽說了,陳爸爸自己開著車去程林輝老家走了一趟,回來也沒多說什么,只說一家三口確實在那里.
老爺子和老太太說是要去山下陪老朋友住些日子,但是也沒立刻就走,而是在山上又住了三四天,期間陳爸爸陪著他們?nèi)タ戳诵陆ê玫姆孔?里面的各種裝修已經(jīng)完工,現(xiàn)在只等著通風晾干,再將各種家具運進來,就可以入住了.
"壯壯說家具是房子設計的時候就訂做好的,我那里還有些早年買好的木頭,本來說是等著安修結(jié)婚蓋房子的時候,給他打點家具的,看來也用不上了."說起這個,陳爸爸還有點感慨.
老爺子從樓上參觀下來,指著他笑說,"孩子們是怕你累著,你這人啊,就不會享點清福,沒事還自己找活干."
"我原先不是想著,那家具城的家具吧,也就是樣式看著不錯,但很多根本就不是什么木頭的,更不用說什么好木頭了,我比著那樣子也能做出來."
"你愁什么,安修他們用不上,還有他們噸噸冒冒呢,你還怕沒事做?噸噸現(xiàn)在也十三了,再過二十年,你還不到我這個年紀,倒是我,大概是看不到這倆孫子成家立業(yè)嘍."
老爺子這么一說,陳爸爸倒不好再繼續(xù)感慨了,"老大哥,你說啥呢,你看你這身體,一點毛病都沒有,你沒聽鎮(zhèn)上的人都說你,也就七十三四呢,再有個二十年一點問題都沒有."
"我倒是盼著呢,老大老二那邊我也不操心了,就老四和安修他們,我這心里總記掛著."他走到樓梯下面幾層,陳爸爸去扶他,他擺擺手示意不用,聽到冒冒和兩個奶奶在外面空地上說笑,他走到窗子那里看了看,"冒冒才兩歲半,我還真舍不得."
陳爸爸也走過去和他一起看,"小孩子都長得快,我這還總想著他剛從醫(yī)院里抱回來的樣子,渾身紅通通的,頭上沒幾根毛,你看著才幾天,就能跑能跳了.所以老大哥,你就只管放寬心,說不定啊這哪天你一回神,發(fā)現(xiàn)孩子都這么大了,你到時候還得嫌他們長地太快了呢."
老爺子被他說地哈哈大笑,"讓你這么一說,我還真不應該著急了,免得還沒抱夠呢,一不留神就抱不動了,走,咱們出去看看他在蹦踧什么."
陳爸爸知道這老兩位也是真心疼愛兩個孩子,孩子們又常年地不在他們身邊,"老大哥,你和章大姐明天去市區(qū)住,要不讓噸噸跟著一起過去吧?你說的那個地方,比他回家還近.等壯壯得空了,也讓他帶著冒冒下去玩,本來冒冒跟著你們也行,但是他晚上認人."
老爺子顯然也覺得這提議不錯,想了想點點頭說,"冒冒就算了,我和他奶奶晚上真招架不了,等噸噸放學,我問問噸噸,他要是愿意的話,就跟著我們下去住幾天."
噸噸也是懂事的年紀了,他當然不會不同意,不過他第二天還要上學,陳安修就給他收拾了些衣服和隨身用品.
章時年特意空了半天出來,一說要陪著安置兩位老人,二來那位老人是家里相交多年的老友,既然來了綠島,他這做小輩的當然要親自上門拜訪一下.
陳安修現(xiàn)在知道那位老人叫趙上軍,現(xiàn)在住在海水浴場附近的別墅區(qū)里,這一片大多是些上百年的老建筑,風格各異,別墅區(qū)內(nèi)各處樹木非常繁茂,因為浴場是半封閉式的,所以即便在綠島旅游人數(shù)最多的夏季,這里也算得上幽靜,他上學那會,還經(jīng)常到這邊春游,但除了幾個極少數(shù)開放的景點,其他的房子里面,他倒是真的沒進去過.據(jù)說這里的房子不是有錢就能買得到的,特別是那些老房子.
前面的車子在一處不起眼的院子前停下,院子的圍墻比較高,看不到里面的情形,馮鑫下車去敲門,門打開后,曲靖先開車進去,陳安修開著車隨后進去的.從外面看不出來,進到里面,發(fā)現(xiàn)還真是別有洞天,除了院子里不小的綠化帶,房子右邊還有個不小的室外網(wǎng)球場.
陳安修對建筑不太懂,也看不出這房子是什么風格,就是覺得挺漂.[,!]亮的,一樓的墻面都是大理石的,再往上是米黃色有瀉舊的墻皮,紅色的屋頂錯落有致,屋頂上還有好幾根粗粗的類似煙囪的高大東西.
老爺子和老太太領著冒冒先下去的,此刻正在和一個老人說話,那人沒穿外套,羊毛衫挽著袖子,剛才不知道在做什么,手上還沾著些土,個頭有一米七多,方臉,大眼,頭發(fā)花白,說話的聲音很大.陳安修還沒靠近,就聽他在說,"這就是你那個最小的孫子?你這老家伙,老了老了,還添了個這么小的孫子,你別說,這小胖子還真精神,這眼睛瞪地圓溜溜的,一看就靈透.這大略一看,有些地方還真有點老四的模樣."
老爺子和他說話也不大客氣,"那還用說,我早就和你說了,就是老四的孩子,不像他像誰?你是不信我的話還是怎么的?"
趙上軍已經(jīng)看到陳安修和章時年了,老遠朝他們招招手,又和老爺子說,"你說是就是,我也沒說不是."
老爺子摸摸冒冒的頭說,"冒冒,叫趙爺爺."
"爺爺啊."他在秋里鎮(zhèn)上,不管姓張還是姓王,都直接喊爺爺.這時也沒能立刻改過來.
不過趙上軍顯然也很喜歡這樣的稱呼,他趕緊地答應一聲,和老太太說,"這孩子真是乖,一點不像孟冬,皮地讓人頭疼."
老太太笑了笑說,"冒冒也就是剛來眼生老實會,孟冬呢,怎么沒見人."
"和人到海邊玩去了."他見章時年和陳安修走近了,就對著陳安修又招招手,"老四的小媳婦,過來給我老頭子看看."
陳安修還從來沒被人這樣稱呼過,一時之間是往前走也不是,不往前走也不是,章時年嘴角彎了下,顯然也沒幫忙的打算,最后陳安修只得硬著頭皮過去了,"趙伯伯,您好,那個,我叫陳安修."
趙上軍從褲子口袋里掏出老花鏡,仔細端量了一下,和老爺子說,"還真是挺好的一個孩子."接著又問了兩句陳安修多大了,做什么工作的.
陳安修一一回答了,趙上軍笑說,"年輕人有自己的事業(yè)就好,也不拘做什么.以后跟著老四常來家里玩,我是看著老四他們長大的,你也不要拘束."
這時候被徹底忽略在一邊的章時年開口說,"趙伯伯,好久沒見,您還是這么精神."
"你們一個兩個的,都是大忙人,我們這些老家伙可不就得自己打起精神,找點事做嘛."
章時年裝作聽不出他的意思,"趙伯伯,您剛剛在忙什么呢?"
"我看這樹上的柿子紅通通的,想摘點下來,看看能吃不,好幾年沒見這東西了,放著不管掉的滿院子都是,冷不丁踩一腳還黏糊糊的,安修,聽說你以前當過兵,我看你這身板比老四好,你上去幫你趙伯伯摘點下來怎么樣?"
陳安修抬頭一眼,果然是院子邊上有兩棵高大柿子樹,有三層樓那么高了,這個季節(jié)柿子樹的葉子都落光了,只剩下一個個柿子蹲在樹梢上,紅的透亮,"想啊,趙伯伯."他今天穿了件運動款的長風衣,就脫下來交給章時年.
章時年也沒反對,只叮囑說,"小心點,撿著低的摘點就行,別往高處去."
趙上軍笑著和老爺子說,"你看看,我這還沒說什么呢,他倒當著我的面就心疼上了,一點都不給我這老頭子面子."
樹下已經(jīng)豎了梯子,陳安修提個籃子三下兩下爬上去,這個時節(jié)還在樹上的柿子,早已經(jīng)熟地透透的,一摸里面是水一樣,他不敢用大力,怕一把就捏爛了.
屋里的茶水和點心已經(jīng)準備好了,趙上軍帶著老爺子他們先進屋去了,章時年留下來等陳安修.
趙上軍他們在門口喝茶,一眼就能看到外面的情形,"事業(yè)是和老四不能比,不過孩子真是好孩子,我家那孟杉去年給領回來一個女朋友,就是一般的家庭出身,你是知道我的,我也不是那在乎門第的,那姑娘第一次上門的時候,我讓她給倒個煙灰缸,她倒是倒了,可轉(zhuǎn)過頭去和孟杉哭,說我看不起她,拿她當保姆使喚,沒的小家子氣.我看這安修就痛快多了,既然是老四自己找的,咱們做老的,只管放寬心看著就行."
"我也是這么想的,以后怎么樣,看他們自己的造化吧."
他們在屋里說話的時候,安修已經(jīng)在低枝上摘了十來個,他看看高處那些,大多都在樹梢上,確實不怎么好摘,章時年又在樹下催,他就提著籃子下來了.他下來地有點急了,竹梯子下層被人踩過很多次也有點滑,他溜了兩層,被章時年從邊上伸手直接抱了下來.
"快放我下來,爸媽他們都在屋里呢."
趙上軍在屋里揚聲說,"我們什么都沒看到."
陳安修噗嗤一聲樂了,和章時年低聲說,"這老爺子真有趣."
"趙伯伯從以前就這樣,很愛和小輩們說笑.我們以前都愛跟著他玩."
陳安修將籃子交給過來的保姆,他們進屋沒坐下多大會,就聽院子門砰地從外面撞開了,一個四五歲虎頭虎腦的男孩子抱著槍從外面跑進來,"太爺,我回來了."他跑到.[,!]門口,見到屋里這么多人,稍稍停了一下,不過見到沙發(fā)上坐著的胖乎乎的冒冒,他又來精神了,伸手一指說,"你,過來陪我玩."
陳安修心想,小小年紀一開口就是命令的語氣,可見平時也是個囂張霸道慣了的,不過還沒等他開口,冒冒已經(jīng)從沙發(fā)上爬下來,無比痛快地答應了,"恩."他平時最愛別人找他玩了,這種事情,他就沒有不愿意的時候.
趙上軍起身,照孟冬的腦袋就是一巴掌,"見了人怎么不打招呼?"
那孩子也是著實皮實,被打那么一下,沒事人一樣,他認識老爺子老太太,嘴巴甜甜地喊了人,太爺介紹過之后,也喊了章時年和陳安修,拜章時年所賜,陳安修已經(jīng)爺爺當?shù)芈槟玖?就連冒冒噸噸也跟著到處長輩分,出去走走,隨便遇到個,都是叔叔輩的人了.
孟冬挨個喊完人,不過他的注意力還是放在冒冒身上,過來拉冒冒的手,"走,我?guī)愠鋈ネ?"
冒冒自己也很樂意,其他人倒不好阻止什么,趙上軍囑咐兩個跟著的人說,"別走遠了,看好孩子."
陳安修見冒冒跟著一路出了院門,多少真有點不放心,他怕冒冒受欺負.
院子對面是一片不小的林地,夏天是乘涼的好去處,不過現(xiàn)在葉子都落光了,林地里看著疏朗不少,樹下種滿了麥冬草,還泛著綠色,就是不知道用了什么肥料,葉子上和地面上都黑乎乎的,但是有白色的小柵欄圍著,倒不用擔心沾在人身上.
孟冬就領著冒冒來的這里,他到一片空地上,放開冒冒說,"我們來玩打槍,你別動,我先打你,待會再給你玩."
冒冒不知道怎么玩,就傻乎乎地點頭.
孟冬離他遠點,將槍膛里的水彈裝滿了,就朝著冒冒開槍,冒冒開始見有東西打過來有點害怕,他就跑,后來發(fā)現(xiàn)子彈打,在身上一點都不疼,就停下來任他瞄準打了.
隨從的兩個人知道水彈不能傷人,看兩個孩子玩地也好,就沒阻止,站在一邊聊天.
這樣玩了有二十來分鐘吧,冒冒想要槍,孟冬還不給他,他惱了呢,他對著孟冬忽地沖過去,一頭將孟冬撞倒在麥冬草地里,冒冒過坐在孟冬身上,對著孟冬的頭啪啪啪地就扇了好幾個肉巴掌,"叫你打我,叫你打我."
這一出速度太快,旁邊的兩個人也驚呆了,兩人反應過來,在孟冬沒出手之前,趕緊將兩個孩子分開,自家的孩子受了委屈固然不好,但這季家的小孫子也是一等一的矜貴,萬萬是不能讓人打了.
趙上軍在屋里和陳安修他們正喝茶聊天的,聽到孩子的哭聲由遠及近,似乎是朝著這邊過來了,他起身對老爺子說,"你看這才出去多大會,孟冬這孩子就是太皮了,待會回來,我讓冒冒打回來."他已經(jīng)認定是孟冬打哭了冒冒.
陳安修畢竟年輕,耳力也比老人家好,其實他想說,哭的好像不是他家冒冒.
但不用他說,孟冬已經(jīng)被人抱著進來了,趙上軍一看哭地上氣不接下氣的是自己重孫孫,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還有點傻眼."給太爺看看,這是怎么了?"
孟冬撲到太爺懷里,哭地更厲害了,"冒冒打我."他一是真被冒冒打疼了,二是沒能打回來,委屈壞了.
這下趙上軍更傻眼了,他這重孫孫一貫是個霸王樣的人物,之前住在軍區(qū)大院里,年齡差不多的孩子還沒制住他的,再看看隨后進來的才兩歲多的圓滾滾小胖子.
"爺爺啊,他先打我."論告狀的本事,冒冒從來就不輸人.
隨行的人大概地說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趙上軍聽完沒忍住先笑了出來,"行了,行了,別哭了,男孩子哭哭啼啼的很丑,你說好和人家冒冒玩,又不給人家玩,難怪冒冒打你."他安慰完孫子,又和老爺子說,"這小家伙有股兇悍勁,隨你年輕的時候."
老爺子心里即便樂意,但是當著眼淚汪汪的孟冬的面也沒好意思表現(xiàn)出來,嘴上說,"也是不好帶,不好帶.冒冒以后別和孟冬打架,他叫你小叔叔呢."話是這么說,但是落在冒冒腦袋上的手是要多慈愛有多慈愛.
冒冒聽爺爺這么說,也答應,但陳安修是知道他的,光答應不做就行,自從噸噸領著他在章園打過一圈后,冒冒就像開啟了身體里的某一部分隱性基因一樣,打架越來越順手.他打了兩次,效果也不明顯,好在冒冒也不是見人就打,一般是覺得自己吃虧了才動手.
當然這個時候誰也不會知道,這次交手竟然是兩個孩子友誼的開始,現(xiàn)在你要說趙孟冬是章冒冒這輩子最好的朋友之一,就看兩人這會互瞪的架勢,誰信呢.
在陳安修知道的另一個地方,劉雪也在忙碌著,她家里能砸的東西都被人砸光了,因為親戚們在看守所里,遲遲不能不能放出來,這些天還是有人不斷到她家門口堵著罵,她和她媽媽被人打的,身上幾乎都沒一塊好地了.
現(xiàn)在就連陳安修在路上遇到,也不一定能一眼認出劉雪,她的腦袋腫大了一圈,眼角發(fā)青,嘴角也破了,她將頭發(fā)放下.[,!]來,勉強遮住了大半邊臉.
劉映紅將車停在路邊,剛走進咖啡廳,聽人喊她的名字,轉(zhuǎn)過頭來看到劉雪的時候真嚇了一跳,"劉姐?你,你這是怎么了?"
"家里出了點事,先不說這個了,你和你那大姑姐聯(lián)系了嗎?這案子不是她負責嗎?她說能不能將人放出來."她打聽著,這次檢察院那邊就是林梅子負責這個案子,批準逮捕,提起公訴,都是檢察院的事情.
"我問過她了,她說不好辦,坐牢的可能性很大.再說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和陳安修的關系.就是我這弟媳婦在她心里也不一定有陳安修重要.你那大姑姐不是在規(guī)劃局做副局長嗎?雖然不是一個系統(tǒng),但她好歹是個副局長呢,你之前不是也說,她能坐到這個位置,后面肯定有人有關系,再說她是陳家的閨女,只要她愿意出頭,這事就好辦多了."
這個道理,她難道就不知道嗎?可是也要陳天麗肯出來才行,她找了陳天麗幾次,對方都不見人,她有次都堵到門上了,陳天麗都沒讓她進門,還和她說什么大道理:什么犯了罪,就應該受到處罰,她是政府公務人員,不能帶頭違反法紀什么的,一聽就是推脫的空話,"就是她姓陳才不會出頭,你那大姑姐是不是想要東西啊?要我說,現(xiàn)在什么親戚啊,什么人情啊,都沒錢重要.你要是沒錢,空著手上門求人,誰搭理啊."
劉映紅雖然心里也有這想法,但被劉雪當面不留余地地指出來,她臉上有一瞬間就很不好看.
"算了,算了,我也不差這點錢,咱投的金色海岸那個工程,等建好了,不知道要多少倍地返回來呢.我去取點錢,今晚上,你陪我去林梅子那里走一趟.情分不重要,錢總沒人不喜歡."
劉映紅喝口咖啡,舔舔嘴角說,"劉姐,你也知道,我家里想買房子,我想著把錢拿回來,付個房款."
"你是不是也聽了外面那些閑話?現(xiàn)在把錢拿回來,你虧不虧啊?我不是和你說了嗎?給別人都是兩分利,給你三分,你算算再放一年,五十萬你能賺多少,將近二十萬啊,現(xiàn)在做什么工作一年輕輕松松能賺二十萬?"
劉映紅也心動,但是她看劉雪這處境,實在是不怎么好,"還是算了吧,這房子也不等人.一年之后,我再出錢,人家都買走了."
"你說鎮(zhèn)上的房子啊,現(xiàn)在不就是先付個預付款嗎?那才多少,你和你婆婆要啊,你婆婆光閑錢就在我這里放了五萬呢,手里攥著養(yǎng)老的,不定還有多少.她就曉磊一個兒子,不給你們花給誰花."
"你說真的劉姐?"
劉雪笑瞥她一眼說,"這還有假,不信回去問你婆婆,這事你一點不知道啊?或許曉磊知道呢,你回去問問他,要我說,這媳婦就是外人.家里有點錢藏著掖著的就是不和媳婦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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