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益陽縣委迅召開了中心組學習擴大會議，并通過電視電話會議的形式，在全縣范圍內(nèi)，學習討論京州市委張正華書記關(guān)于開展新一輪思想大解放、創(chuàng)新展、高質(zhì)量展的動員部署講話。
    郭小海也明白了那天晚上，楊弘毅對來到的京州監(jiān)察委書記林兆明所說的，立即開會，貫徹落實張書記講話精神，是怎么回事了。
    因為他是剛來，會議的籌備和相關(guān)講話材料等等事務(wù)，錢大通前期早已經(jīng)安排妥當，并沒有任務(wù)分派到他身上。
    就在郭小海坐在會議室后面的小房間里，聽著楊弘毅擲地有聲的講話的時候，京城某處居所，謝老爺子正戴著老花鏡，專注的翻看著一份檔案。
    這是一個人的簡歷，一個縣級正職干部的簡歷。縣官，在老百姓的心目中，那可是了不起的大官了，可是在這里看著，好像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個干部罷了。
    “爺爺，喝點茶吧。”一個長披肩的謝晚晴，端著一盅參藥，放在了老爺子手邊。
    放下了茶盅，謝晚晴伏在謝老爺子肩頭，看了一會兒材料，道：“爺爺，這楊弘毅的履歷看著還不挺好啊，而且年富力強的，前途應(yīng)該也不錯。”
    謝老爺子點點頭，卻又搖了搖頭。謝晚晴沉吟了下，道：“也是，這么一來的話，時間耽擱的久了些，當個秘書，至少得兩三年吧，用的順手了，說不定時間更長，那小郭子的大好年華，都留在益陽嘍。”
    “時間倒還是次要的，縣鄉(xiāng)基層的歷練，必不可少，壁立千仞，非一日之功……”謝老抿了口茶道。
    “那您還擔心什么？”謝晚晴不禁疑惑。
    老爺子沒回答，卻道：“當了領(lǐng)導(dǎo)秘書，風光無限，民間還有個稱呼，叫二號長，你說說，這二號長的光鮮，是從哪里來？”
    “當然是服務(wù)的領(lǐng)導(dǎo)了，領(lǐng)導(dǎo)的權(quán)力光環(huán)。”謝晚晴道。
    “是啊，也正因此，每一個秘書，也都不可避免的要打上領(lǐng)導(dǎo)的印記，從此榮辱與共。唉，這也是當前官場生態(tài)上，很無奈的一個現(xiàn)象，所以最高長多次強調(diào)，領(lǐng)導(dǎo)干部，一定要管好身邊人。”
    “爺爺，那您這么嚴格的審查這個楊弘毅，就是怕他出什么問題？”
    謝老爺子沉吟道：“不搞圈子不站隊，這是一個清明的官場生態(tài)的需要。可是秘書這個群體，又有著太過特殊的特殊性，不知道到這小子，能不能認識到這一點，”
    老爺子嘆了一句：“二號長，這樣的位子，對一個年輕人來說。誘惑太深了……”
    正沉吟著，一個襯衫西褲、清爽儒雅的中年男子，拿著一個文件夾，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
    “謝老，這是上午會見的客人名單，您看一下……”
    謝老爺子擺了下手，問道：“有漢東省的同志嗎？……”
    益陽縣。
    作為主政一把手，楊弘毅的日程安排的滿滿的，開完了學習會，緊接著會見了益陽產(chǎn)業(yè)園兩家新興企業(yè)的老總，隨后下午又陪同省統(tǒng)計督察組的領(lǐng)導(dǎo)視察。
    到了晚上十點鐘，小車才把一身疲憊的楊弘毅送回了休息的縣委機關(guān)宿舍，七號小樓。
    車一停下，家里的小保姆已經(jīng)迎到了門口。楊弘毅下了車，旁邊的小保姆接過郭小海遞過來的手包。正走上臺階的楊弘毅忽然問道：“怎么樣，第一天上班，感覺還適應(yīng)吧。”
    郭小海略一沉吟，隨即道：“還好，就是擔心自己經(jīng)驗不足，工作做得不到位。”
    楊弘毅“嗯”了一聲，對郭小海一天來的表現(xiàn)卻沒置可否，道：“明天我要去趟省里，你就不要去了，正好，處理下私務(wù)，把你在衛(wèi)計委的工作，也做個交接。”
    “好的。”郭小海道，沒多言語。秘書工作，嘴嚴腿勤，更重要的是眼光要夠，多看多聽，自己心里多琢磨。
    回來的路上，司機老柳道：“正好，明天我送你去衛(wèi)計委。”
    郭小海一愣，“怎么，你不送楊書記去省里？”
    “坐高鐵，”老柳道，“送到高鐵站就行了，”看了一眼后視鏡里的在那沉思的郭小海，又道：“領(lǐng)導(dǎo)也需要個人空間，再說，回回咱們不去，也缺不了人陪著。”
    老柳的這話什么意思，郭小海不知道，不過這種事，郭小海覺得如果一直追著問，好像現(xiàn)在也不合適。
    楓林華府的房子還沒上房呢。郭小海依舊在湖韻閣莫小米的房間住了。莫小米學習還沒回來，而人民醫(yī)院院長王鑫被雙規(guī)，莫小西所在的第一巡查組這段一直在緊張的忙碌，也好久沒來了。
    這兩天的時間，身份一下子驟然轉(zhuǎn)變，跟在楊弘毅身邊跑，說沒壓力，那是不可能的，今晚也是難得的休息放松一下。一覺睡到第二天天光大亮，郭小海還沒起床，老柳的電話居然已經(jīng)打來了。
    掛著一號號牌的小車來到湖韻閣門口的時候，郭小海已經(jīng)準備完畢，準時的等在了門口，這也是他昨晚給自己定下的規(guī)矩。當了秘書，日常洗漱等等這些小事，必須搞高效完成，必須更好的管理好自己的時間，保證在領(lǐng)導(dǎo)出門前，已經(jīng)等在車邊。
    老柳落下了車窗，笑道：“郭大秘，你這進入角色還真快，就這素質(zhì)，不當大秘也真可惜了。”
    湖韻閣里的大小服務(wù)員們，也早已熟悉了郭小海，雖然不認識老柳，但是對掛著一號號牌的黑色轎車，都知道意味著什么，滿是景仰和敬畏。眾人紛紛跟郭小海揮手告別，看著他坐進了轎車，飛馳而去。
    當一號車駛到了衛(wèi)計委的門口時，當班的小保安老遠就已經(jīng)跳起來，沖進了里面的值班室。
    “王隊，王隊，市委一號車來了！”小保安驚惶道，他們可是受過培訓(xùn)的，對京州官場的那些專車，都記得清楚呢。
    “啥？”保安隊長王三一愣，“又吃撐著了是吧，市委一號車那是楊書記的座駕，聽說今天有領(lǐng)導(dǎo)來視察嗎？”
    “沒，沒有啊……”小辦保安也疑惑道，“難不成，是一把書記來突擊查崗？”
    王三一聽，登時也跳起身來，趕緊出了房間，門外，老柳正不耐煩的按喇叭呢。放眼整個益陽縣，他到哪里不是保安畢恭畢敬的開門放行，而且還得敬禮的，這衛(wèi)計委還大了膽了？
    王三早已經(jīng)瞥到了，天哪，不是一號車是誰？！“開門，快開門啊！”王三登時大聲吼道，引來正上班的不少人的關(guān)注。
    小保安鑰匙剛掏出來了，王三已經(jīng)跨過去，劈手奪了過來，一邊往外跑一邊按動了按鈕。
    電動門緩緩開了，王三已經(jīng)大步流星的沖到了車邊，與此同時，也已經(jīng)理好了制服，扣好了風紀扣，雙腿一并，一挺肚子，“啪”的一個敬禮。
    嚯，這幾下，干凈利索，精神奮，王三自己都覺得有些小驕傲，比那前儀仗隊的隊員都不差。
    車子沒動，后面的車窗卻落了下來。
    “哎，快看，市領(lǐng)導(dǎo)的車啊，機關(guān)一號車！……”
    “怪不得王三這家伙跑這么快，親自開門，還立正敬禮的。”
    周圍人遠遠地看著，紛紛議論道。
    那邊王三已經(jīng)躬著身子，伸出了雙手，臉上堆滿了虔誠而又惶恐的笑容。領(lǐng)導(dǎo)落下窗戶了，說不定還能跟咱握下手呢，縣委書記啊，我王三跟縣委書記握過手，這以后到了酒桌上，還不吹得牛皮哄哄的。
    車窗緩緩落下，郭小海笑意吟吟的臉露了出來，王三一看，一下子呆在了那里，臉上的笑容都僵成了一團。
    “王三，待崗回來了？”郭小海笑道，這個勢利小人，當初對自己老爹的那個嘴臉，郭小海到現(xiàn)在還都歷歷在目呢。
    “啊……呃…………呵……”王三尷尬的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終于訕訕得道：“郭……郭局……”
    “看樣子待崗學習的效果還是不錯的啊，”郭小海打著哈哈道，“好好干，干得不好，小心賈科長再讓你待崗學習啊。”
    車窗升起，郭小海看都不再看訕訕的在那兒的王三，回身靠回了座椅。人人都想出人頭地，現(xiàn)在，他一個小小的保安隊長，跟堂堂的縣委大秘，已經(jīng)完全不是一個層次了，在他眼里，王三不過只是一個螻蟻般的存在，懶得再跟他計較。
    “這家伙，不說出事兒了嗎，這回來最多是局長助理唄，怎么還坐上了縣委一號車了……”王三看著一號車遠遠地開進了院子里，不僅在那喃喃自語。
    “局長助理？”旁邊忽然有人道。王三回身一看，原來又是賈科長，不禁一個哆嗦，怎么這么巧啊。
    賈科長拎著大皮包，遠遠地望著前面。小車已經(jīng)停在了大樓門口，辦公室副主任丁大中，已經(jīng)急匆匆的從樓里跑出來，殷勤的拉開了車門。
    看著郭小海意氣風的身影，賈科長無限感慨的道：“現(xiàn)在可不是郭副局了，現(xiàn)在是郭大秘，二號長，火箭也沒人家竄的快吶……”
    說完，拍了拍王三的肩膀，意味深長的走了。
    “二號長？”王三喃喃道，猛然一個機靈，想起來了，看過一本這個，二號長，那不就是書記的秘書嗎？
    娘嘞，怪不得坐著一號專車來呢，王三只覺得一道寒氣從后脊梁升起，直沖到腦門。做人要厚道，萬不能狗眼看人低吶，之前看人家爺倆是農(nóng)民，自己還擠兌過人家，誰能想到，這短短時間，這一下子，這……
    王三眨巴眨巴眼，廢了好大的勁兒，才想起了那句話：
    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云便化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