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廣富人老心挺騷，小夾克，休閑褲，還穿著一雙年輕人才穿的紅色大運動鞋，世界名牌，踮著腳，得意洋洋的走了出去。
    郭小海脫了白大褂，悄悄地跟在了后面。出了醫(yī)院大門，往北一拐，挺僻靜的街道邊，停著一輛黑色的奔馳。孟廣富步履輕快的到了車邊，拉開了副駕車門。
    郭小海看到這一幕，禁不住一下子楞了，這黑色的奔馳車，這號牌，他太熟悉了，赫然是李保田的那輛奔馳專車。這還不算什么，就在孟廣富開門的那一剎那，他赫然看到駕駛座上坐著的，竟然是個女人。
    準(zhǔn)確的說，是個少婦，一臉笑容，帶著媚意，竟然是益陽縣醫(yī)藥公司的女經(jīng)理，古芳！
    這個女人，怎么會在這里，又怎么會開著李保田的奔馳車呢？她跟孟廣富，又是什么關(guān)系？
    郭小海一下感覺腦細(xì)胞有些不夠用的。孟廣富在車?yán)镒藥追昼姡捡Y車還上下動了動，然后就見這家伙喜滋滋的推門出來了，手上多了個黑色的布公文包，十幾塊錢的那種，不過里面卻鼓鼓的裝著東西，好像是塞著一塊大磚頭。
    大奔馳緩緩地滑行走了，孟廣富一臉的得意，很是隨意的顛了顛手里的公文包，沿著人行道也走了。
    “看到什么了？”旁邊忽然有人道，把郭小海嚇了一跳，扭頭一看，竟然是宋茹娟。
    “你怎么在這兒？”郭小海不禁問道。
    “一直在找你呢，看到你跟那個老公狗出來，我就跟出來了。”宋茹娟道，一說到老公狗，禁不住“撲哧”一笑。
    郭小海回過神來，想了想，跟宋茹娟說了剛才看到的這一幕。
    “嗐，有啥大不了的，肯定是藥販子來找的唄。”宋茹娟不以為然的道，“就是那些所謂的醫(yī)藥代表。”
    “藥販子？開奔馳的藥販子？”郭小海有些不可思議。這個古芳，是醫(yī)藥公司的經(jīng)理，跟藥販子，倒是也能聯(lián)系的上，李保田的巨人集團，現(xiàn)在也搞藥材種植基地了，似乎也能沾得上關(guān)系，可是，他們幾個，又是怎么擰到一起來了的呢？
    郭小海雖然也知道醫(yī)院里醫(yī)生提成什么的，灰色收入多，可是看到賣藥材的，跟做醫(yī)生的這樣親密的在一起交易，還是頭一回。
    “那那個包里，裝的是錢？”郭小海道，心說，那么大一塊磚頭，恐怕至少得有十萬。
    “差不多吧，”宋茹娟見怪不怪的道，“這個老東西發(fā)大了，代理了好幾個藥品，都在我們醫(yī)院里推銷，光每個月的回扣，我估計都不下于一二十萬。”宋茹娟說著，自然而然的挽上了郭小海的胳膊。
    這小妞，身材飽滿，比師姐呂婷婷還要有料，又光穿著薄薄的一層白大褂，挽著郭小海的胳膊這么蹭來蹭去的……不過郭小海此刻哪有一點兒心思再來體會這個感覺，已經(jīng)震驚的不行了，光藥品回扣，一個月都二三十萬啊，怪不得，這個老東西，天天沒事干，凈搞那些破事兒，有錢燒的。
    宋茹娟在神經(jīng)科。他在這院里，也算得上是突出的一個單身美女，此刻，這么親密的挽著郭小海的胳膊，自然吸引了不少醫(yī)護人員的目光。郭小海覺得有些尷尬，這樣怕以后不好開展工作吶，但是宋茹娟卻毫不為意，挽著緊緊的，好像生怕他跑了似的。
    還沒到大樓門口，旁邊小花園的角落里，兩個人引起了郭小海的注意。
    一男一女，男的四五十歲的樣子，破舊的灰黃色夾克，頭發(fā)亂糟糟的，胡子拉碴，一看這瘦小的個子、滿臉的滄桑皺紋和黝黑龜裂的膚色，就是個老實巴交的農(nóng)民。
    旁邊是個二十左右歲的女孩，正當(dāng)青春，身條挺直，扎著長長的馬尾辮，陳舊的牛仔褲，粉色的舊夾克衫，里面是有些泛黃的小白毛衣，身材和臉蛋都不錯，不過這一身打扮，實在寒酸和土氣。
    之所以引起了郭小海兩人的關(guān)注，是因為這個男人在哭。是的，在痛哭。
    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是男人一旦哭了，比女人的哭更讓人難以承受。
    “你媽她……就這樣了……”男人眼圈通紅，一滴滴眼淚滾落下來，說著，一把鼻涕甩在了地上。他的悲傷，已經(jīng)讓人無暇再去關(guān)注什么素質(zhì)不素質(zhì)、文明不文明的了。
    “……醫(yī)生說了，要是不用這個，就沒法治療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媽她……家里的糧食都賣完了……上哪兒再去弄錢吶……”男人說著，蹲在了花壇邊上，抱著頭，嗚嗚哭了起來，抖動的瘦削肩膀，看得讓人格外的心酸。
    路邊人來人往，偶爾有人看到，也只能報以同情的目光，匆匆而過。這里是醫(yī)院，每天都上演著各種悲傷地生老病死、貧賤無力的故事，誰也沒法顧及到誰。
    最可憐的，永遠(yuǎn)都是農(nóng)民，最底層的農(nóng)民，不能病，也不敢病，有一個病了，一個家庭也就完了。
    “爸，我?guī)уX來了……”旁邊的女孩，珠淚盈盈的道，“我剛拿了獎學(xué)金，八百多，又問同學(xué)借了一千塊……”女孩說著，伸手掏進了自己的毛衣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來一卷紙票……
    “夠干什么的，”男人一擺手，推開了女孩的胳膊，哭道，“一支都要好幾百，這點兒錢能干什么……”
    “老哥，你先別難過，不論什么事，都得想辦法解決，你光這樣有什么用。”郭小海走過去安慰道。
    馬尾辮的女孩看了一眼他，又看了看旁邊穿著白大褂的宋茹娟，不知他們是什么來路，有些緊張的躲到了男人的旁邊。
    “老哥，你們沒有醫(yī)保嗎？不是還有大病救助這些嗎？”郭小海問道，他是副鄉(xiāng)長，自然知道現(xiàn)在國家有了好多的惠民政策。
    “沒用的，沒用的，”男人抬起頭來，哭紅的眼泡看著郭小海，搖搖頭，“這些都是進口藥，不給報銷的……”
    哦……郭小海無奈的站起身來，摸遍了身上，把所有的錢都掏了出來，三千塊，又看了看宋茹娟，“你身上帶錢了嗎？”
    “沒用的，這樣的多著了，你能幫的過來嗎？”宋茹娟小聲道。
    “幫一個算一個吧。”郭小海一聲嘆息。這樣的一個男人，哭得跟牤牛樣，旁邊還有那個可憐的小女孩，他心里實在是不忍。
    “唉……”宋茹娟一咬嘴唇，過來道：“醫(yī)生給你開的什么藥？”
    那男人抬起頭，看著穿著白大褂的宋茹娟，“是……啥，生命元素……”
    “哼，我就知道，”宋茹娟憤憤的道。
    “知道什么，什么生命元素？”郭小海問道。
    宋茹娟沒回答，又問那個男人：“你老婆是什么病？”
    “……她兩年前，從拖拉機上摔了下來，從那之后……”男人看著宋茹娟，一五一十的道。旁邊的小女孩也巴巴的看著宋茹娟，好像滿心期待著能出現(xiàn)什么奇跡。
    郭小海也聽明白了，他老婆摔得是比較重，時間也很長了，可是就算是現(xiàn)在情況危重，這個三四百一支的、什么營養(yǎng)神經(jīng)的生命元素，也不至于不用就不行，就沒法治了啊。
    原因只有一個，提成藥！
    “這個生命元素就是孟廣富最近推銷的，進口藥，就是個類似保健的作用，有些效果，但是也不是必須的，大外科現(xiàn)在人人都用，因為提成高，一支就能提成一百多，你想想吧，像他這樣的，怎么負(fù)擔(dān)得起，那個孟廣富，得賺多少錢吧……”宋茹娟小聲的對郭小海道。
    孟廣富！郭小海看著眼前抱頭痛哭的這對農(nóng)民父女，家里的糧食都賣光了，再想想剛才洋洋得意，騷包的拎著一口袋錢的孟廣富，郭小海恨的牙都要咬碎了。
    “你跟我來！”郭小海一拉那個男人道，旁邊的女孩連忙也跟了過去。
    “小海，你要干什么！”宋茹娟一看郭小海拉著那男人，氣勢洶洶的往里就走，禁不住急道。
    這小子，年輕氣盛，現(xiàn)在又是縣委巡察組的，別回弄出什么大動靜來，鬧得不可開交。
    哎呀，自己就不該把這些內(nèi)情說給他聽。宋茹娟一跺腳，連忙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