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曉華個子不高，還留著半長的八十年代的那種大份頭，脖子又短，顯得沒長開似的。不過就這位，年輕時卻號稱是最后一個詩人，喜歡寫些東西，所以也有了文人的邋遢，貧寒、清高又邋遢，有什么樣的姑娘會愛上他？一直到了后來，他跟馬有才一起，在機關單位招考中，考進了政府機關，成功轉行，他也沒有改掉他的這種氣質，弄得仕途也不是很得意。
    但是現在好了，馬有才起來了，他的日子便也愜意了起來，雖然馬有才和他表面上并沒有什么特別的聯系，但是想找馬有才辦事的人，只要稍微一打聽便知道，他幾乎可以稱得上是馬有才的代言人。什么事找他，比找馬有才的老婆還管用。
    此時，他正帶著年輕的江河，坐在益陽酒廠廠長辦公室的沙發(fā)上。辦公室很破舊，角落里粗笨的柜式空調還是十幾年前的流行樣式，不過制熱效果卻好得很，屋子里暖熱烘烘的。
    “錢主任您稍等一會兒，我們廠長已經在路上了，馬上就到。”略有些妖冶的女秘書端上了兩杯泡好的龍井茶，放在了兩人面前的茶幾上。因為屋子里熱，她沒穿外套，只穿著里面的修身線衫，一俯身子，身材更是有些夸張。
    錢曉華不禁多看了兩眼，帶著無所顧忌的笑容，江河也瞟了一眼，趕緊又收回了目光，看著桌子上的茶杯，有些羞澀。
    酒廠的效益并不好，雖然酒廠出品的益陽大曲，在當年那可是火遍周邊的好酒，可是時過境遷，現在的酒廠，半死不活，一年倒有大有大半年時間是在停產，原來還能靠著各鄉(xiāng)鎮(zhèn)、單位的招待用酒支撐著，現在招待少了，加上本身檔次也低，更沒什么進項了。
    雖然是個瀕臨破產的單位，但是馬有才卻要把江河安排到這酒廠里來。因為這樣的單位，進個人相對容易，也沒人會盯著，至于效益不好，那是整體大局的問題，對于一些個人，并不受影響。不是有那么一句俗話嗎，窮廟富方丈，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龍井茶冒著裊裊的熱氣，清香四溢。錢曉華正要跟江河說點兒閑話，就聽一個聲音道：“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實在是不好意思……”辦公室的門已經被推開，一個人帶著外面的寒氣，急匆匆的進來了。
    這人身材比較高大，白凈長臉，濃眉大眼，頭發(fā)梳的油光水滑，而且還帶著卷曲，相貌堂堂，穿著一件長款羊絨大衣，皮鞋锃亮，很有些氣度。
    “理事長，實在是不好意思，發(fā)改委鐘主任開會，整整拖了兩個小時，我這緊趕慢趕，還讓您等了這么長時間……”這人已經熱情的握住了錢曉華的手道。
    “沒多久，都知道你高廠長忙，我這個不速之客也是不請自到的……”錢曉華笑道。
    旁邊的江河不禁又好奇的打量了這個人一眼，原來他就是酒廠廠長高鵬達呀。一個快破產的酒廠廠長，本以為也是一副落魄樣子呢，沒想到，是這樣器宇軒昂的場面人。
    “哎喲，羞死我了，都是瞎忙，瞎忙吶，廠子一點兒起色都沒有。”高鵬達道，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錢曉華在慈善總會，主要就是交際，跟高鵬達也有些交情，而且事前也都已經溝通好了，所以也不再兜圈子，把江河介紹給了他。
    “嗯，小伙子不錯，有股子精氣神。”高鵬達打量了一番江河道。他是個場面人，也是社會人，交游廣闊，更是知道錢曉華就是縣長馬有才的代言人。他也早弄清了，這個江河，就是馬有才要親自安排的。這樣的關系，自然不能小覷，何況，縣長馬有才，還是他正想多方投門子去接近的大領導呢。
    “行，這樣，小江就先留在廠辦吧，”高鵬達略一沉吟道，“整個酒廠上下，也就這兒還能算個正常的部門了，不過，工資也少了點兒，也就三五千……”
    三五千塊？！江河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很是不可思議，居然會這么多啊，自己累死累活的批發(fā)菜場卸菜，一個月也不過兩三千的收入。
    “哦，少是少了點兒，不過還有其他的進項，辦公室的雜活兒多，花錢的地方也多……”高鵬達道。這話意思很明顯，報個發(fā)票、弄個加班費什么的，都很容易。
    錢曉華走的時候，高鵬達極力挽留吃飯，錢曉華還是拒絕了，影響不好。到了門口，看了一眼跟那個女秘書站在一起的江河，拍了拍他的肩膀：“江河，好好干，聽高廠長的話，有什么事，及時找我。”
    “知道了，錢叔。”江河道。
    安排好了江河，很快，馬有才解決另一件事的時機也來了，那就是秘書陳行的安置問題。
    臨近年底了，郭小海副縣長的提拔，終于來了。不過在他的提拔前，丁子華幾人，都已經先他一步，換了位子：丁子華出任城管局常務副局長；閆波從治安大隊調任城區(qū)所所長，局黨委委員；丁麗麗調任監(jiān)察委辦公室副主任，不用再下去，東奔西走的辦案了。幅度最大的，則是謝廣波，謝廣波是事業(yè)編身份，直接提到農業(yè)局進入班子，那是不可能的，身份限制在呢。所以曲線運作了一下，在青山鄉(xiāng)提了副鄉(xiāng)長，然后借調到了農林局，到時候跟郭小海當初一樣，選舉一過，轉變了身份，便可以名正言順的進入到農林局的班子里去了。
    這個跨度不可謂不大，青山鄉(xiāng)的新一把鄭遠華，也知道謝廣波跟郭小海的關系，他雖然有些不愿，但是架不住副部長肖冰和農林局長、也就是原來的青山鄉(xiāng)一把手梁建成兩人，何況鄉(xiāng)里面還有鄭美萍幾人架勢，他也只好默認。
    一切就緒，二十五號，京州市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周衛(wèi)東帶著孫雅蘭和京州監(jiān)察委一個張姓處長，來到了益陽，進行干部考察。歷經了會議推薦、四套班子談話推薦、民主測評三個環(huán)節(jié)。因為事先季民強和馬有才已經取得了一致意見，所以沒有意外，很順利的推舉出了郭小海作為副處級后備干部，也算是充分體現了益陽班子的高度團結和季民強和馬有才兩個主職領導的掌控能力。
    二十六號，已經回到了小玄莊家里的郭小海，接到了干部科的通知，立即到京州市委組織部去。雖然沒說去干什么，但是郭小海知道，自己人生新的一頁就此要掀開了。
    房間里，郭小海再度穿上了當初正式步入仕途時的那身報喜鳥西裝，師姐呂婷婷拿著給他新買的藏藍色羊絨大衣，給他穿上，一邊看著鏡子里，一邊給他整了整領子、前襟。
    “嗯，還不錯，有點兒大領導的派頭了。”呂婷婷往后退了兩步，打量著風度翩翩的師弟，俏臉上禁不住的喜愛之色。
    郭小海看著這個蓬松的挽著長發(fā)的女人，一身的睡衣，活脫脫就是一個居家的賢惠小媳婦的樣子，心里不由得一暖、“師姐……”他忍不住張開雙臂，把呂婷婷緊緊的摟在了懷里。
    “怎么，這要當大領導了，心里是不是也感慨萬千了要。”呂婷婷打趣道，抱著師弟，微微的晃動著。
    “小海，啥時候揍……”老爹郭長根推門走了進來，一眼看到這情景，趕忙扭頭又退了出去。
    老媽在旁邊忍不住捶了他一記，臉上卻滿是笑意。
    “咳咳……那個啥，爹，有事兒？”郭小海早松開了師姐，問道。
    “呃，沒啥，也沒啥，”老兩口打量著兒子，眼神里滿滿的都是自豪。
    “就是萬一領導要是問道你想去哪兒，你可一定要爭取就留在咱益陽，”郭長根開始交代道，“不要去其他地方，在自己地方，啥事兒都有個照應，而且，家里、村里，鄉(xiāng)親們有個大事小情的，也能找應得到，老話不是說了嗎，那啥，富貴不還鄉(xiāng)，如錦衣夜行……”
    “行了你，”郭長根還沒說完，周正英已經打斷了他，“兒子的事你能懂，聽著就跟你干過縣長似的……”
    “哎，咋了，沒吃過豬肉，我還沒見過豬跑啊……”郭長根道。
    “去去去，你才是豬呢。”周正英沒好氣的道。郭小海和呂婷婷不禁都笑了起來。
    “不過小海，”老媽接著也道，“你爸說的也不是沒道理，官兒一做大了，就得去外地，你盡量還是不要去，畢竟，你倆這……家還沒成，不能老分開著，將來成家了，那就更不能分居兩地了……”
    郭小海跟呂婷婷對視了一眼，雖然早已經住在了家里，跟師弟也早已經跟小夫妻一般了，呂婷婷還是禁不住的僑臉羞的緋紅，低了頭去。
    生活就是這樣，都是聯系著的。隨著年齡的漸增和仕途上的不斷進步，官兒做得越大，婚姻和家庭問題，就擺上了日程。
    給郭小海談話的，和去考察的一樣，是常務副部長周衛(wèi)東，陪同的是孫雅蘭。
    這樣的談話，便不同于例行的那些談話了。事實上，例行的宣布了郭小海明確為副處級雖職務之后，孫雅蘭便離開了。
    接下來的，就是郭小海在步入新的人生階段之前，跟自己的人生導師周衛(wèi)東的又一次深談了。
    這樣的談話內容，自然滿滿的都是干貨。郭小海首先獲悉的，便是自己的去向，依舊是在益陽，副縣長。這也不算什么，但凡本地起來的副縣長，基本都是在本地，只遇到了常委之列后，再升調，才會交流到異地。
    接下來，周衛(wèi)東把宜陽縣現在的班子情況，說了一遍給郭小海，尤其是幾個主要領導的情況，優(yōu)缺點、之間的關系等等。這讓他從一開始就能處于主動地位。
    “……到了處級的層面，還是實職副縣長，這是一次飛躍，面對的，從一域，到了全縣，看問題的視野和思考的格局，和以前相比，也要有一個質的飛躍了……”周衛(wèi)東道。
    郭小海點了點頭。
    “……你還有一個大問題需要解決，”周衛(wèi)東話鋒一轉，忽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