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你玩賴
面對肖世瑞咄咄逼人的態(tài)度,肖世雄笑了:“這話說得好啊,新賬老賬一塊算。”
“就是不知,你這賬,是想跟誰算?”
肖世瑞話里話外都透著指責(zé)他的意思,他豈能聽不出來。
說完,肖世雄拍了拍身下那張雕龍木榻:“你們是不是覺得,我已經(jīng)老糊涂了,是到了該把這家主的位子讓出來的時候了?”
他這話說得云淡風(fēng)輕,卻驚得肖世瑞趕忙后退一步,低頭拱手連稱不敢。
肖臣風(fēng)自然更承擔(dān)不起忤逆的罪名,嚇得單膝跪地:“父親!”
“嘭!”
肖世雄的拐杖重重一頓,肖臣風(fēng)身子一哆嗦,大廳中立刻靜得落針可聞。
“你還知道我是你父親?”
“我們肖家,什么時候淪落到這種是非不問,一味護短的地步了!”
“仗著有你二叔給你撐腰,你就肆意妄為,縱容你那不成器的兒子橫行霸道,欺壓鄉(xiāng)里?”
“你們這么做,跟當(dāng)年那些地主老財,有什么分別!”
肖世雄雷霆震怒,眾人頓時噤若寒蟬。
他這話說得就很重了,當(dāng)年的地主老財可是抄家游街的對象,更是把他們肖家逼上梁山的罪魁禍?zhǔn)住T挼竭@種程度,如果還有人敢當(dāng)眾對家主提出質(zhì)疑,就不再是內(nèi)部爭議那么簡單了。
顯然,他想逼他們低頭俯首。
可我卻不禁暗暗搖頭,這話要是放在十年前,肖世雄還執(zhí)掌家族生殺大權(quán)的時候說出來,或許有用,但近些年他放手把生意交給他兒子打理,如果他兒子和他不是一條心,那么大權(quán)旁落幾乎就成了必然,也難怪有些人心思活泛了。
果然,場中沉默了片刻之后,肖世瑞硬著頭皮開了口。
“你寧肯相信外人的一面之詞,也不信自家孩子?”
“嗯?”肖世雄豹眼含怒,冷冷的看向了他。
肖世瑞一經(jīng)開口,膽子也大了:“那晚的情況有幾十人作證,再說了,建榮道行盡失也是事實,這怎么就成了不問是非,一味護短了?我倒覺著,是這小子信口雌黃,想蒙混過關(guān)!”
肖世雄沉默了。
大廳中一片寂靜,氣氛仿佛凝固了。
然而,并沒有人在這時候站出來挺他這個老家主。
雖然這并不代表在座的人中就沒有人忠于肖世雄,但至少這件事,他們也想不通。
肖世雄笑了,笑聲中透著蒼涼和無奈。
然后,他將目光投向了我。
我看得很清楚,眼下的情況,已經(jīng)不是找我算賬了,分明是肖世瑞在借機逼宮!
如果肖世雄繼續(xù)袒護我,就必須冒著徹底失去家主權(quán)柄的風(fēng)險,一旦我無法證明自己所言屬實,傷人搶寶的大帽子一扣下來,不止我很難順利走出這里,肖世雄這個家主也定然是威信盡失,即便還賴在家主的大位上,說出的話,恐怕也沒多少人肯聽了。
我本來沒興趣卷入肖家內(nèi)部的權(quán)力斗爭,就算肖家人當(dāng)場翻臉,我也有把握全身而退。
可此刻我卻不能那么做。
先不說肖世雄這份維護之情,假如肖家落入肖世瑞、肖臣風(fēng)這種毫無底線的人手里,不止東寧會生亂,肖家的衰敗也就成了必然,且不說東寧在這個時候生亂于我不利,光沖著肖家老祖的那份信任,我也不能在此時選擇袖手旁觀。
但是,你說這叫什么事兒啊!
也不知是肖世雄的固執(zhí)守舊錯了,還是這利益至上的世道錯了。
這一刻,現(xiàn)實居然將他這個家主,逼得和我一個外人站到了同一條船上!
表面上這是家族內(nèi)部爭權(quán)奪利,可要是細(xì)想,還不是堅持原則的老派,和為了利益不擇手段的新派之間的沖突?而且形勢很明顯,肖家的大多數(shù)人,都偏向了后者。
能怪他笑得蒼涼么?
是這世道太殘酷,情義在利益面前,竟那么不堪一擊。
我也笑了,不動聲色的對肖世雄點了點頭。
肖世雄看向了下邊貌似低眉順眼,卻選擇在此時一言不發(fā)的親兒子肖臣風(fēng),平靜的問:“小風(fēng),你的想法也跟你二叔一樣嗎?”
肖臣風(fēng)有些遲疑:“我……”
肖世瑞輕咳一聲,肖臣風(fēng)咬牙說:“我必須要替建榮討個公道,他的傷,不能白受!”
肖世雄含笑點頭:“好。”
他轉(zhuǎn)而看向其他人:“這件事,你們有什么看法?”
下邊一片沉默。
這讓人尷尬的沉默……
忽然,左手次席的謝三叔站了起來,盯著肖世瑞說:“是非公道,自在人心。說什么一面之詞不足采信,那也行,把那些人帶上來,讓他們跟楊林當(dāng)面對質(zhì)。”
這謝三叔大名謝尚榜,雖然不姓肖,但在肖家也是大權(quán)在握,而且為人耿直,在東寧素有重信重諾一言九鼎的風(fēng)評,他其實并不算肖世雄的心腹,卻看不得眾人這么逼迫肖世雄。
他的提議也得到了大多數(shù)人的贊同。
很快,臉色蒼白、神情萎靡,胡子拉碴的肖建榮和幾個當(dāng)晚在場的肖家悍匪被帶了進來。
所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那肖建榮見了我,就像得了狂犬病的瘋狗般咆哮起來。
“楊林你個雜種操的還敢來我家,我干你老母……”
他咆哮著想沖上來揍我,可惜道行被廢,身體已虛,沒沖兩步就讓人給按住了,他轉(zhuǎn)而沖著上邊嚎叫:“爸,你給我殺了這小子,就是他害我,害我……”
肖臣風(fēng)雖怒,卻也看不得他這幅德行:“閉嘴!你看你像個什么樣子!”
“他怎么害你了,今天你就當(dāng)著你大爺爺、二爺爺?shù)拿嬲f個清楚!”
肖建榮想都不想就狂嚎:“他搶咱家生意,我氣不過,就去找他理論,可這王八犢子不但不講理,還特么趁我不備,讓他老弟在后邊偷襲我,不但傷了我,還搶了咱家的血火祭。”
不得不說,肖建榮此時的扮相著實讓人覺得可憐,加上他連哭帶嚎的德行,的確是凄慘了點,引得在座的眾人紛紛對我怒目而視。
我就忍不住笑了,起身走到肖建榮面前,也不管肖家老少都在旁邊瞅著,抬手就在他臉上拍了拍:“嘖嘖,你小子,從小就這德行,打不過就找家長。”
肖建榮怒了,猛的一甩頭,抬手就要揍我。
我豈能讓他打著,架住了他高高舉起的巴掌,警告他:“別動手啊,你家長可都在上邊瞅著呢,誰先動手誰理虧!”
肖建榮嘴都?xì)馔崃耍膊恢潜晃沂帐皯T了,還是氣昏了頭,一時居然說不出話來。
我哈哈一笑松開了他:“得嘞,我也懶得跟你廢話,你今天賴定我了是不是?”
肖建榮居然狠狠點頭!
我笑得更厲害了,回頭看向肖臣風(fēng)和肖世瑞。
“你看,你們家孩子承認(rèn)了,他就是想誣賴我。”
肖臣風(fēng)的臉色那叫一個精彩,那副既無奈又恨鐵不成鋼的模樣,看得我都不忍心了。
肖建榮急了,一把抓住我衣領(lǐng):“你特么玩賴!”
“噗……”
看到肖建榮明顯被我?guī)耍尤徽f出這么孩子氣的話,謝尚榜都忍不住笑場了。
可老謀深算的肖世瑞還在上邊瞅著呢,自然不會任由我把他家孩子給帶到溝里去。
“說正事!”
“呃……好,那咱說正事。小賤榮,你冷靜點,說正事了!”
肖建榮無奈的松開了我的衣領(lǐng),我整了整衣服,收斂笑容:“我就問你兩件事。”
“第一,按你的說法,是我讓我?guī)煹芡狄u了你,廢了你的道行,是不是!”
肖建榮咬牙切齒的應(yīng)道;“對,就是你們!”
我含笑點頭。
“第二,是我趁你受傷,動手強搶了你的血火祭對不對?”
“不是你還能是誰!”
“好,這大庭廣眾的,你全家老少都在這兒聽著呢,你不會一轉(zhuǎn)頭就不承認(rèn)了吧?”
“老子是頂天梁,說出去的話,怎么會不認(rèn)!”
他是到死都忘不了頂天梁這個茬兒了。
我不再理他,轉(zhuǎn)而環(huán)視大廳:“在座的諸位,想必你們也都聽清楚了,這是在你們肖家,你們又都比我楊林年紀(jì)大上許多,我這個做小輩的就問你們一個問題,如果事實真像肖建榮說的這樣,你們打算如何處置我?”
肖臣風(fēng)以為我怕了,自認(rèn)小輩,是想讓他們拉不下臉來,好給我來個從輕發(fā)落。
“我肖家做事向來恩怨分明,別以為你歲數(shù)小,就能蒙混過關(guān),你害建榮的時候怎么沒想過手下留情?我告訴你楊林,今天就算你舌燦蓮花,也得給建榮一個交代!”
我笑著問他:“什么交代?”
“交出血火祭,自廢道行,滾出黑龍江!”
“哎喲,真是有什么熊孩子就有什么熊家長,你兒子當(dāng)初也不過是讓我滾出東寧,到了你這兒,升級了,直接把我給發(fā)配出省了?”
肖臣風(fēng)聞言大怒,身子一動就要對我出手。
肖世瑞卻攔住了他,故作和善的一笑:“楊林吶,你也別說我肖家仗勢欺人,這么著,只要你肯認(rèn)錯,再好好給建榮道個歉,還是可以留下來的嘛。畢竟你也是土生土長的東寧人,就算犯了錯,我肖家也不會逼著你背井離鄉(xiāng)。”
他這話聽著好像溫和,實際上卻比肖臣風(fēng)的要求更惡毒。
我要是道行被廢,還敢留在東寧的話,那不是正好給了肖建榮玩死我的機會?
肖臣風(fēng)好歹還給我留了條命,這老逼養(yǎng)的,卻是要斬草除根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