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 月姬
我腳步一頓,緩緩轉過身來,卻見莫勛也是一副詫異的神色,顯然他也不知道,他這個女伴為什么會叫住我。
我拱手道:“姐姐叫我?”
誰知那女鬼不答,卻咯咯輕笑起來。
莫勛則有些哭笑不得的糾正:“賢侄不得無禮,你該尊稱她前輩才是。”
我還沒應承,女鬼就笑著阻止:“既然是江湖人,又何必拘泥于俗禮,各論各交,這么叫,也不錯。”
莫勛更是愕然:“不知玄月叫他何事?”
女鬼玄月不答,笑著向我招手,我只得硬著頭皮走了過去,在亭外站定。
不走近也就罷了,越是近前越是覺得此女不凡,雖為陰魂,卻不帶半點陰冷之氣,反而透出一種飄渺朦朧的意味,搖搖曳曳讓人捉摸不定,越想看清她的真容,就越是感覺如墜云霧之中,唯有那動人心弦的聲音,一字字敲打在心魂中,令人怦然心動。
“我瞧你的身姿,卻有幾分似曾相識,不知你姓甚名誰,師從何門?”
“小弟楊林,生前是賒刀門人。”
我不知她意圖,只得言簡意賅,她聞言微微一笑:“果真……”
“豈敢欺瞞姐姐。”
“我是說,果真被我猜中了呢……莫都,你竟收留了聶橋的后人,莫非是想給我驚喜?”
莫勛苦笑更甚,他把我留下,當然不是為了玄月,但此時除了就坡下驢,他還能怎樣?
“確有安排,只是未曾想到會在此時撞破,本想讓他下去聽傳,想不到月姬慧眼如炬,竟然看穿了他,嘖嘖,這真是弄巧成拙,月姬不要見笑才好。”
我眼見莫勛這副文縐縐的儒雅模樣,當真是大跌眼鏡,要不是之前見過他在堂上的兇神惡煞,說不定還真就被他給騙了。
我知道“姬”是陰司中人對女性名家、大師的一種敬稱,沿用自古時對名妓的雅稱,看來這玄月,八成是個名妓。
提到名妓,很多人都有所誤解,這里不得不贅述一句,妓之一字,最早是用來形容以歌舞取悅于人的女性,也可以說指的是一種職業(yè),雖然帶有貶義,但那是因為以古時的道德觀來評斷,女性就不該拋頭露面于人前的緣故,絕不能與以色侍人的娼相提并論。
那時候的名妓,大多是琴棋書畫俱會、詩詞歌賦皆通,其地位大致與現(xiàn)在的女明星相當,而我眼前這個,以莫勛的對她的態(tài)度來看,就算不是天后級,也該是一線當紅。
但她提到的聶橋,我卻并不熟悉:“姐姐所說的聶橋也是賒刀人?”
玄月微微一怔,但隨即嬌笑道:“我倒是忘了,他陽世曾用聶梟之名,晚年歸隱才自稱聶橋……”
聶梟之名,聽得我耳中嗡的一下,暗暗咬牙才掩住內心的驚喜。
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聶梟雖非我要找的那位祖師,卻是我賒刀人中極為著名的一位,論輩分,當屬我的太師叔祖,當年一把唐刀名震四海,殺得魑魅魍魎幾乎絕跡江湖,晚年自認殺孽太重,歸隱于十堰太和,也不知是為了避免麻煩還是發(fā)自內心的懺悔,抹去了梟字,改成了與人便利的橋,只是此事知者不多,若非玄月提及,我也忘了。
“晚輩唐突,還請前輩莫怪。”她是我太師叔祖的故人,還真當?shù)闷鹞疫@一聲前輩。
“姐姐聽著更順耳些呢,你過來,讓我好好看看你。”
我瞧了莫勛一眼,見他沒有任何不滿之色,才走進亭中,當離著玄月仍有五步開外。
玄月美眸流轉,上下打量著我,光是這么被她瞧著,愣是讓我有種飄然欲仙的感覺,雖說是沒了肉身心志大減,卻也說明此女天生媚骨,與生俱來的風姿已非言詞所能形容。
半晌,她突然幽幽一嘆:“看著你,儼然有種遠觀聶橋之感……”
“呃,前輩難道是我太師叔祖的……”
我想說,她難道是聶橋的老婆?
可仔細一品,又覺得不對,如果真是這樣,她不會直呼聶橋之名。
果然,她輕笑道:“非我不愿,只是不敢奢望罷了,有幸與他生在一世,我已知足了。”
我頓時語塞,這妞居然是我太師叔祖的小迷妹?
好吧,想來我那太師叔祖應是風流倜儻、卓爾不群的一代宗師,她雖然也是當紅頭牌,但那時的世風就注定了他們一生無緣。
我偷眼打量莫勛的神色,卻見他竟沒有半分吃醋的意思,反而面露遺憾之色,似乎也替玄月感到惋惜似的,雖然不知道他是裝的、裝的、還是裝的……
我正想順桿爬打探我太師叔祖的消息,卻不料玄月下一句話,突然把話頭給聊死了。
她起身對莫勛微微一禮:“這份禮物讓玄月無從拒絕,莫都有心了。”
說著,她轉向我:“你若無去處,這便隨我走吧,姐姐身邊恰好缺一個可以支應的人,只是姐姐我常年漂泊,不知你受不受得了這份奔波之苦。”
此話一出,場中頓時一陣啞然,莫勛愣住,我也怔住,一時都不知該如何回答。
我心里當然是一萬個答應,且不說能逃脫莫勛的囚禁,單憑本能,是個男人都會選擇跟著玄月這個大美女走,而不是留下來看莫勛這個老不死的臉色。
可我又清楚,莫勛是絕對不可能放我走的。
莫勛就是再傾慕玄月,也不會為了美色放棄自己眼看要到手的功法,美色常有,而能助他登峰造極的鬼修功法可不常有啊!
玄月見我遲疑不答,也并不懊惱,很平和的問:“怎么?你是不愿,還是另有難處?”
我萬般無奈的咬牙道:“承蒙姐姐厚愛,楊林自是甘愿追隨,只是我初入陰司,尚未登錄陰籍,姐姐也知想要取得陰籍并非易事,還得仰仗莫伯父的關照,所以……”
我尚未說完,莫勛就搶著接道:“正是如此,我本想將他陰籍辦妥再帶來與月姬相見,那時他大可以追隨你侍奉左右,不曾想事情偏偏如此之巧。”
莫勛這話,說得那叫一個如釋重負,他顯然沒想到我會主動拒絕玄月,又給他找了這么個順理成章的臺階,此時看向我的眼神里,甚至都帶上了幾分贊許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