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陌陌”，叫得我們幾人盡皆愕然，陌陌是誰？難不成是指雀娘？
    可這“喬央”看起來也不過是三十多歲，而雀娘已經(jīng)在此困守幾十年，兩人幾乎不可能有任何交集，他這是……
    不等我們追問，喬央已經(jīng)踩著白骨朝對面沖去，盡管他傷勢不輕，可動作卻極為靈活，腳下一點便竄出去數(shù)米，顯然已是拼上了命。
    我本想留楊樹在此接應(yīng)，但楊樹似乎心懸雀娘，搶先一步追了上去。
    我和吳威對視一眼，也只能迅速跟上。
    直到再次腳踏實地，我立刻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鎮(zhèn)靈碑上，見靈碑無恙，我略松了口氣。
    此時島上的狐尾草已然盡數(shù)化灰，煙塵尚未散盡，地面仍可見星火，濃重的煙氣很是嗆人，而喬央停在了島中間的亭子外，隱約可見亭子里坐著個人，看身形應(yīng)該是雀娘無疑。
    我心知不妙，雀娘若非受創(chuàng)甚重，豈會對我們置之不理。
    果然，喬央沖過去抱住了雀娘，她卻只是無力的躺在他懷里，頭歪向了一邊。
    我急忙上前查看，發(fā)現(xiàn)雀娘已經(jīng)氣若游絲，離魂飛魄散也不遠了。
    好在我為了以防萬一，事先從劉敏亮處討來了續(xù)命丹，急忙讓楊樹給她灌了三顆下去。
    這續(xù)命丹是劉家秘藥，雖不能活死人肉白骨，但只要有一線生機，就能最大限度的保住傷者的元氣不散，給搶救爭取時間，連龍虎山的人都對此藥覬覦已久，否則地缸真人謝天華當初也不會那么痛快的答應(yīng)與劉家合作了。
    三顆丹藥下肚，不久雀娘就輕哼一聲，眼睛睜開了一條縫。
    喬央激動得一下跪倒在我面前，附身就要磕頭，我連忙扶住了他。
    “不必謝我，有什么話，就快說吧……”我無奈的輕嘆了一聲，心里著實有些不忍。
    雖然我不知道他到底與雀娘有什么淵源，但他的一舉一動已經(jīng)充分說明了雀娘在他心里的重要性。只可惜，雀娘所剩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
    服下續(xù)命丹的傷者，若是一直昏迷不醒，那說明他生機未絕，還有搶救的余地，可一旦服藥之后很快醒來，那就代表著已經(jīng)進入了回光返照的階段，藥力刺激他清醒，卻也只能給他留下交代后事的時間，至于時間長短，因人而異，但通常不會超過五分鐘。
    喬央聽出了我的弦外之音，悲從中來，發(fā)了瘋似的不顧攔阻，拼命磕頭：“求求你，救她一命，我什么都告訴你，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哪怕有一絲希望，我也不會見死不救，但她剛才與對手的拼斗，肯定用上了絕命的招數(shù)，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喬央猛的打斷了我：“不！我不信！一定有辦法！”
    說著，他轉(zhuǎn)身抱住了雀娘，泣不成聲：“陌陌，你能聽到我的，對不對？”
    “央，是你嗎？”
    喬央淚如雨下，已經(jīng)說出話來，只是拼命點頭，抓著她的手撫在自己臉上。
    “真的？我終于等到你了……”雀娘眼中閃過一絲亮光，淚珠從眼角滑落。
    “對不起，我來晚了，十八歲我才覺醒，為了找你，我想盡了辦法，甚至不惜拜在上尊名下，學(xué)道十三年，才終于得到了你的消息，對不起！”
    雀娘擠出一絲笑容：“苦了你……”
    “沒關(guān)系，真的，只要能找到你，別說認賊作父，哪怕讓我吃人喝血我也愿意！”
    雀娘面露傷感：“都怪我，我該去找你的。”
    說著，她深深的凝視著喬央：“再見了，下一世，輪到我找你，動手吧！”
    “不，我不允許你死，什么該死的來世，我不信半生修行就只換來這一面，你等等！”
    喬央一邊說，一邊摸出了一支金步搖，抵在了自己心口，另一只手輕輕撫過她娟秀的面龐，合上了她的雙眼：“陌陌乖，閉上眼睛。”
    “不要！”雀娘大驚，抬手想阻止他，可終究慢了一步。
    金步搖噗嗤一下扎進了他的心窩，鮮血瞬間噴涌而出，染紅了他的衣襟和她的俏臉。
    我們?nèi)嗽谂杂H眼目睹了這一切，都驚得心顫不已，誰也沒想到這喬央果決至此，根本不拿自己的命當回事，現(xiàn)在就算想阻止也來不及了。
    眼見那步搖之上青絲浮動，我醒悟過來，玄門秘法繞青絲！
    這喬央莫非就是雀娘的故事里，那個因為人妖殊途，被道門逼得跳下了舍身崖的詩人？
    雀娘無力的掙扎著想要擺脫他的鉗制，卻哪能敵得過一心求死的喬央，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喬央那泛著金黃色光澤的心血順著步搖的墜子徐徐滴下，滴落在她青白的唇邊，令櫻唇再次變得鮮紅，淡金色的光芒如潮水般順著她的皮膚蔓延開來，令蒼白變得紅潤，
    當最后一滴飽含陽氣的心血滴入她的口中，喬央笑了：“再也不會有人說什么人妖殊途，我們終于可以名正言順的在一起了，陌陌，我知道你不會嫌棄我的，對嗎？”
    雀娘淚眼婆娑，點頭，再點頭！
    喬央仰天倒了下去，心口那只帶血的步搖，紅艷艷的，搖曳個不停。
    我們?nèi)硕汲聊耍睦锒己芮宄萄氲囊鈭D，他以畢生道行將生機和陽氣逼入心臟，凝結(jié)出的幾滴心血全都度給了雀娘，令油盡燈枯的雀娘再次煥發(fā)出生機，而他，就只能成為孤魂野鬼亦或是一只行尸。
    “楊樹，照顧雀娘。”
    我將雀娘扶起來交給楊樹，自己則掏出七把剔骨刀分別釘在了喬央的尸體周圍。
    吳威見狀抓住我的手，沉聲道：“你想清楚，這么做，是倒行逆施！”
    我笑了：“不要緊，這份孽債我擔了！”
    死人想成為孤魂野鬼，也就是我們所說的怨靈，其實并不容易，首先要心存怨念執(zhí)念，再者也需要天時地利，喬央的執(zhí)念雖然夠了，但難保死后魂魄不失，若是沒人干預(yù)，他成功的幾率并不高。
    而成為行尸更是難上加難，需要在成為怨靈的基礎(chǔ)上，趁著肉身未腐爛，重回體內(nèi)，并力抗陰差的搜捕而存活下來，再找到養(yǎng)尸地之類的極陰處，納陰氣入體以保尸身不腐。
    我們玄門中人，本應(yīng)超度這些不甘就死的異類下去，反其道而行，必會孽債纏身。
    但我不是酸腐，眼見他們?nèi)绱饲樯盍x重，怎么忍心棒打鴛鴦？
    可吳威不肯放手，面色凝重：“會首三思，可以助他再用繞青絲，以求來世！”
    想及那渺茫的成功幾率，我用力掙脫了他的鉗制：“但求今生，去他娘的來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