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樹大招風(fēng)
禪念被踢得跪在了地上。
其余僧眾見狀個個面露激憤,呼啦一下子圍了上來,對我倆怒目而視,頗有幾分豁出命去,也要沖上來圍毆我倆的意思。
可禪念一抬手,制止了他們,也不起身,順勢跪坐在地,雙手合十,閉目誦經(jīng)。
他這副引頸就戮的架勢,倒把我看得一愣,心里不禁有點生疑。
一個連命都可以不要的人,又怎么會是貪戀權(quán)位而謀殺方丈的兇手?
但我還是二話不說,揚刀橫掃,直向他脖子砍去。
這一刀完全沒有先兆,速度又快,易地而處,如果有人這樣向我揮刀,我必然會躲。
可直到刀鋒抵在禪念脖子上,他也沒有任何動作。
其他和尚一陣驚呼,沖上來要跟我拼命,一個個面紅耳赤的,激憤之情絕無虛假。
見我長刀停住,這些和尚才停住了動作,幾個閉著眼沖上來的,都被楊樹踹翻在地。
我心里疑惑更重,緊盯禪念:“我就問你一句,為什么一口咬定,是我殺了禪心。”
禪念冷笑:“要殺就殺,何必惺惺作態(tài)。”
雖然這么說,但他從懷里摸出一把斷刀扔在了地上。
我和楊樹對視一眼,都有些愕然,楊樹將斷刀撿起來交給我。
我皺眉細(xì)看,這斷刀看起來竟然和我親手打造的剔骨刀一模一樣,無論是鍛打方法還是材質(zhì)分量幾乎都達(dá)到以假亂真的地步,如果不是刀柄上刻著楊林二字,我也差點看走眼。
我從來不會在刀上刻自己的全名,這擺明了就是栽贓。
看著這把斷刀,我隱隱感覺,夜幕之中,仿佛正有一張無形大網(wǎng)朝我罩下來。
“這東西你是從哪兒找到的?”
“前任方丈的胸腔里。”
我恍然大悟,難怪我第一次來大佛寺的時候,禪念就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態(tài)度,原來那時候他就已經(jīng)認(rèn)定我是兇手,之所以沒當(dāng)場翻臉動手,恐怕是沒有留下我的把握,才選擇隱忍。
估計從我現(xiàn)身之后,他們就已經(jīng)集合了地藏大陣,防著我去而復(fù)返了。
我心里驚駭莫名,但并沒露在臉上,而是淡淡的道:“這么明顯的栽贓你們也信?我再蠢,也不會在現(xiàn)場留下刻了自己名字的兇器。”
孰料,這群和尚根本不信我的說辭。
禪念冷冷的應(yīng)道:“恐怕你是沒料到,這半截斷刀,竟能保留下來吧?”
“前任方丈不惜身隕,將它完全刺入體內(nèi),這才保住了這半截,上半截早已不知所蹤。”
見他如此執(zhí)拗,我多少有些惱火:“你好歹也修到了圣境,怎么如此糊涂,就算你想往我頭上扣罪名,也不能僅憑一把斷刀就給我定罪吧?”
“別的不說,我要殺禪心,至少得有個動機,你告訴我,我有什么理由非殺他不可?”
“更何況,我若殺他,用刀便夠了,又何必縱火,那不是多此一舉嗎?”
說話間,我將斷浪歸鞘,收進(jìn)了背包里。
我這樣的態(tài)度,終于讓禪念猶豫起來。
“那施主為何又去而復(fù)返?還趁夜?jié)撊耄 ?br/>
我翻了個白眼:“你又為什么不告訴我觀音殿失火的事?”
禪念顯得有些心虛,聲調(diào)都低了幾分:“當(dāng)初是想試探施主,看施主會不會主動提及此事,觀音殿失火的消息我們一直嚴(yán)格保密,施主若非兇手,便不可能知道。”
我不以為然的哼了一聲:“看來你這保密工作做的也不怎么樣。”
“老子還懷疑是你篡權(quán)奪位害死了禪心方丈呢,他是我們賒刀人的朋友,我們不能讓他死的不明不白,我從別的地方得知你說話不盡不實,當(dāng)然要再來一趟查個明白!”
說完,我對他揮了揮手:“你還是先起來吧,老子受不起你的大禮。”
禪念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站了起來。
我心里暗道好險,看來這一切都是誤會,若非當(dāng)面對質(zhì),差點就中了兇手的圈套。
這圈套其實并不嚴(yán)謹(jǐn),應(yīng)該只是兇手順手而為,萬一能奏效,就可以挑撥賒刀人與佛門的關(guān)系,即便被拆穿,對他也沒什么損失。
我把斷刀丟給禪念:“這東西你就留著吧,把那天發(fā)生的事情跟我仔細(xì)說說,不管兇手是誰,我相信早晚能把他揪出來。”
禪念當(dāng)即將斷刀仔細(xì)的收好,歉意的沖我施禮。
“是貧僧犯了先入為主的錯,若此事真有水落石出之時,敝寺上下定當(dāng)向楊施主賠禮。”
聽他的意思,直到現(xiàn)在他也不肯完全相信我。
不過事實勝于雄辯,我們哥倆剛剛不僅把他打得狼狽不堪,更破了他們的地藏大陣,卻并沒乘勝為難他們,因此才逼得他不得不冷靜下來聽我分析。
說白了,江湖上,還是實力至上,誰拳頭大,誰就有說話的機會。
要是今個我和楊樹被他們擒下,我就算舌燦蓮花也很難說動這執(zhí)拗的禪念了。
盡管如此,我卻沒法再責(zé)難他,畢竟我也誤會了人家不是?
何況禪心雖然不是我殺的,卻多半是被我牽連而死,替禪心報仇,我義不容辭。
“楊樹,把錫杖還給禪念大師吧。”
不料,楊樹聞言,居然梗著脖子問:“憑啥啊?不給!”
一邊說話,他一邊將錫杖藏到了身后,一副生怕人家要搶他玩具的德行。
看他那表情,臉上分明寫著:我憑本事?lián)寔淼臇|西,憑什么還他?
我不禁嘴角抽搐:“快點給人家!”
“就不給!”
說這話時,他左腳虛點,右腳蹬地,已然擺出了見勢不妙就開溜的架勢。
我尷尬不已,難道讓我當(dāng)著人家的面,說這是人家寺里的傳家寶,咱搶過來耍耍就算了,不能霸著不還么?那也太打人家的臉了。
“這個分量太輕,回頭哥保證給你打一對趁手的紫金錘。”
我感覺自己像個家長,在哄騙耍賴的孩子。
讓我沒想到的是,楊樹聞言,想都不想,飛快的把錫杖扔給了禪念,然后一臉的奸笑的看著我:“說話算話!我不貪,不要全紫金的,一百六十斤紫銅打成一對,鍍上紫金就行!”
我一口老血咽了又咽,才勉強沒當(dāng)場噴出來。
敢情這小子早特么給我挖好了坑,就等我自個往里跳呢!
連分量和做工都想好了,要說他不是早有預(yù)謀,誰信?
不過眼下老子沒工夫跟他計較這個,只得嗯了一聲,然后轉(zhuǎn)向禪念。
“你放心,回頭你把這錫杖送到我店里,我可以把它恢復(fù)原狀。”
禪念正拿著錫杖,一臉心疼的查看上邊的斷口,聽了我這話,連忙將錫杖交給身邊的弟子,然后沖我一揖到底:“楊會首高義,早聽說賒刀人擅長鍛造,若能得見,實在榮幸之至。”
他不施佛禮,而是以江湖之禮拜謝,態(tài)度顯然比之前親近得多了。
這也說明了這根錫杖對他、對大佛寺的重要性。
“不用客氣,大佛寺至寶,哪能毀于我手。大師還是先把觀音殿失火的事,跟我說說吧。”
“會首請隨我來。”
禪念帶路,我們重進(jìn)觀音殿。
觀音菩薩又稱觀音大士,所以觀音殿也可以稱為大士殿,因其是西方極樂世界的上首菩薩,代表著佛的慈悲、大悲之心,故而也可以叫做大悲壇,在任何寺廟里,觀音殿都有著極為重要的地位,所以執(zhí)掌觀音殿的僧人,往往都是寺中舉足輕重的高僧。
大佛寺執(zhí)掌觀音殿的僧人,是實力僅次于禪心的高僧禪海大師。
如果單論佛法修為,禪海甚至可以說是全寺第一人。
出事的那晚,禪海就像是早有預(yù)料似的,并沒像往常一樣回他的禪房,而是執(zhí)意留在殿中打坐誦經(jīng),直至午夜。
我聽禪念講到這里,忍不住插嘴問道:“為什么說他早有預(yù)料?”
禪念嘆息一聲:“那天下午,他的佛珠無故斷裂,他卻沒有重新穿續(xù),而是將前任方丈的佛珠借了去……可惜當(dāng)時我們并未在意,直到出事之后回想起來,才察覺不妥。”
我點了點頭,佛珠都是隨身之物,佛門中人大多珠不離手,通常沒有外借的道理,禪海此舉確實反常。如果非說這只是巧合,那禪海為什么又會不回禪房,堅持在觀音殿打坐?
我問:“禪海大師的禪房在什么位置?”
禪念應(yīng)道:“與前任方丈的禪房僅有一墻之隔。”
我點頭,大概摸清了事情的輪廓。
佛法修到精深處,確實可以隱約預(yù)見一些將要發(fā)生的大事,我懷疑禪海是預(yù)見到禪心可能出事,所以才借了凝聚有禪心氣息的佛珠,不回緊鄰禪心居所的禪房,改在觀音殿中休息,有心替禪心擋下此劫。
但他顯然沒料到此劫這么難擋,雖然他插手了,還丟了命,可兇手卻還是找上了禪心。
“當(dāng)晚除了禪海,還有誰在這里?”
“另一人是他的嫡傳弟子龍非。”
禪念又嘆息了一聲:“龍非是我寺七十三代弟子,現(xiàn)存二代弟子中的佼佼者,以江湖上的實力界定法則而論,當(dāng)屬真境巔峰,前任方丈曾有言,三年之內(nèi)龍非必可入圣。”
我心里暗驚,一個半步圣境,兩個圣境強者,在一夜之間相繼隕落,如此打擊對任何宗派都是致命的,也難怪大佛寺會對我起疑心,畢竟能做到這一點的人,還真不多,而我剛好是這些人里,風(fēng)頭最盛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