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機轉(zhuǎn)機
沉寂了一夜的涇楓鎮(zhèn)漸漸蘇醒,待它洗漱完畢,涇楓鎮(zhèn)的人們撐著迷蒙的雙眼開始活動起來。清早的炊煙漂浮在小鎮(zhèn)上空久久不去,直到秋風襲來,才作鳥獸散。
無憂客棧三樓某間上房內(nèi),悠悠轉(zhuǎn)醒的秦斯然茫然地低頭看著死死圈住她的長臂,擰著眉努力地回想著昨晚的情形,卻發(fā)現(xiàn)毫無所獲。
被如此束縛住,秦斯然感到萬分不適,她猛地掙開鉗制坐起身,將雙鬢散亂的發(fā)絲別到耳后,意味悠長地看向左側(cè)還未清醒的梅左,依稀能見其中含著的山雨之勢。
梅左因著她這一番動作倏忽驚醒,神色倦怠的瞇著眼微微仰頭,鼻翼間梅香撩人,看到秦斯然有些危險的表情,閉著眼無奈地開口解釋:“昨日夜里,你可是給我打了一套太極拳,將我弄醒了不說,還差點把自個弄的落了床,想安穩(wěn)睡個好覺的我只能抱住你,不讓你繼續(xù)施展拳腳了。”
此時的梅左倒是醒了,可她的嗓子卻還未清醒,沙啞低沉顯得格外撩人。不過秦斯然現(xiàn)下并沒有欣賞她嗓音的興致。
秦斯然自小睡覺便不安穩(wěn),自從幼時與胞弟同榻將其踢下床榻后,就再也未曾與人枕在同一張榻上過。她這個毛病除了她自個和她的胞弟,再無人曉得,如今又多了個梅左。
鮮有人知的缺陷被人知曉,秦斯然覺得失了顏面,耳根染上淺淺的粉色,心里翻騰不已,面上仍舊維持著泰然自若的模樣,婉婉有儀一字一頓地說:“多謝。”
梅左徹底睜開眼眸,支著腦袋側(cè)過身,盯著秦斯然的耳根幽幽一嘆:“不客氣。”暗自驚奇地感嘆,這姑娘害羞耳根就泛紅,偏偏面上還謙和有禮的不行。悄悄撇嘴,梅左掀開棉被,右手貼在床榻上一用勁,翻身越過秦斯然穩(wěn)穩(wěn)地站在了床沿邊,那叫一個輕盈矯健,率性利落。
而秦斯然只淡然地整理衣衫,不予理會,眼皮都未曾掀動。
這習武之人下個床都要換著法子來。
“秦姑娘,咱們洗漱收拾一番,下樓吃些東西果腹,繼續(xù)趕路。”
秦斯然聞言,跟著下了榻,同梅左將就著昨晚剩下的清水,簡單清洗了下,整整衣衫,兩人拿著行李出了門。
梅左扶著欄桿看了看大堂,時候尚早,但已經(jīng)有好些趕路的旅人商客,難掩疲色地坐在大堂內(nèi),或與同伴低頭私語,或同店小二交談。年近花甲的賬房先生站在結(jié)賬臺后,雙手飛快地撥動著算盤,一雙眼睛雪亮精明。
梅左二人下行到大堂,沿著最外層的回廊掠過眾人,挑了個不顯眼的位置坐下,梅左隨手將手中的劍放在桌上,招手叫來小二點了些吃食。
店小二笑容滿面地快步走近,鞠著身子詢問:“請問兩位客官要點什么?”
“麻煩給我們來盤饅頭和咸菜,另外再要兩碗白粥。”梅左偏頭溫煦的笑了笑。
“好嘞,這就給您上。”
店小二剛走。“今早好像有些奇怪。”隔壁有些陰柔地聲音就傳到梅左耳邊。梅左挑眉,不動聲色的仔細聽著后話,端坐在對面的秦斯然幽幽看著梅左的表情不言語。
“怎么個奇怪法?”同桌的人問道。
“今早卯時我出門,想說去趟西埔街購置一些東西,結(jié)果一路上發(fā)現(xiàn)好幾個陌生面容。”
“哎,李兄說笑了,這涇楓鎮(zhèn)天天都有陌生面孔出現(xiàn),怎就奇怪了?”
那名被喚做李兄的人,眼看自己的言語被當做玩笑話便急了。
“同咱們這種跑商路過的人不一樣,那些人穿著雖然不一,可衣襟處都紋著同樣的圖案。”李兄說道此處停了停,四下張望了一翻,才壓低聲音繼續(xù)道:“而且,我發(fā)現(xiàn)他們鞋底沾了紅泥,并且還未干透,明顯是今早寅時才從鹿回崖那頭趕到?jīng)軛鞯模@方圓百里內(nèi),紅泥可是只有那有。可你想,他們半夜趕到鎮(zhèn)上,不找地方歇腳,偏偏四下分散在鎮(zhèn)里頭,這不奇怪嗎?”
梅左聽到鹿回崖,輕皺眉頭,暗自猜測:“難不成是從南陽那邊過來的。”
另一人滿腹狐疑地道:“這也極為正常,大概是分散尋找歇腳的客棧?”
梅左余光看到李兄表情怪異的說道:“那個圖案是蓮花。”隨后又覺得好像不太明確,加重語氣重復道:“血色蓮花。”
“什么?!”另一人驚叫出聲,周圍的人瞬間將視線集中在了他們身上,那人趕忙擺手,歉意的說:“不好意思,有些激動,各位繼續(xù),繼續(xù)。”轉(zhuǎn)頭不可置信地低聲說道:“那豈不是黑門的人?他們來這干嘛?”
那名叫李兄的男子不由冷哼一聲:“呵,誰知道呢,黑門的人就跟瘋狗似的,除了江湖上的三莫惹,余下的無論誰,給錢就敢咬。”
“你小點聲。”另一人黑著臉急切地勸道,打量了眼四周面露忌憚:“行了,別說了,快吃完咱們離開這。”
聽到此處,店小二剛好走近將菜上好,梅左笑意連連的沖秦斯然說道:“看來咱們得快些解決面前的這些東西了。”
秦斯然雖然沒有梅左那般敏銳的耳力,但看著梅左別有意味的表情,自然知曉發(fā)生了何事,也不拖沓,十分配合的喝完白粥。眼看著梅左風卷云殘般將剩下的吃食盡數(shù)吞入腹中。
無論秦斯然見識了多少次,梅左這般用食速度,仍讓她嘆為觀止。
梅左喚來小二結(jié)賬,給了銀子,帶著秦斯然隨著小二從大堂左側(cè)一道虛掩的小門走出,出現(xiàn)了一道有些昏暗的走廊,七繞八拐秦斯然隨著梅左和店小二踏出了一道門。轉(zhuǎn)瞬間,秦斯然發(fā)現(xiàn)她們已然置身于一條略窄的小巷中。
前幾日下的雨將青灰色的石板沖刷的一塵不染,還有幾處凹凸不平的地方積著雨水。往右看去,不出五十步就能走到主街。梅左捕捉到秦斯然眼眸中一閃而逝的訝異,低聲細心的解釋道:“這是無憂的后門,這條小巷幾乎無人會進,咱們從這離開安全些。”
一旁的店小二仿佛未曾聽到梅左兩人的談話般,徑直走向小巷深處的馬圈,牽出了一匹通體黝黑,配著暗紅色馬鞍的馬。黑馬昂著頭睨了眼梅左,發(fā)出幾聲低沉地嘶鳴,十分神俊。梅左抱著劍,仔細打量了會兒,這才滿意的接過韁繩,店小二作揖轉(zhuǎn)身回了客棧,將門緊緊閉上。
梅左的左手拿著劍,拉住韁繩,右手帶著安撫的意味,親和而又溫柔地順著馬兒的鬃毛,以求待會兒騎上去的時候不被摔下來,口里還不住的念叨:“你真俊。”
秦斯然帶著絲疑惑悄聲問道:“你這是做什么?”
梅左肅著臉,十分認真的回:“討好他,不然待會兒我們上去,他心生不滿將我們甩下來可就糟了。”秦斯然語塞,微微垂下眼簾,以求自己看傻子的眼神不那么明顯。
直到黑馬微微低下高傲的頭顱,馬蹄輕踏著青石板,溫吞的哼了兩聲,梅左這才偏頭看向一旁安靜等待的秦斯然,溫聲說道:“咱們走吧。”秦斯然那雙稍顯清冷的眸子閃過一絲猶豫,隨即默默拿過梅左右肩險些滑落的包袱,輕聲應了聲:“走吧。”說完往巷口走去。
梅左有些呆愣地看著秦斯然的背影,緊了緊手中的韁繩,忽地一笑。秦斯然回首,偏著身子朝梅左望去,只見那雙清澈的雙眸熠熠生輝,她又看到了那抹晃她心神的笑容。
梅左看著秦斯然溫和出塵的側(cè)顏,牽著馬快步上前,走到秦斯然身側(cè),高興的說:“走吧。”秦斯然奇怪于梅左為何突然如此高興,可她雖奇怪卻不好奇,所以她只隨著梅左往前走去,只有馬蹄聲在小巷里踢踏作響。
而秦斯然怎么會知道,梅左只是因為遇到了個溫柔的雇主才顯得如此高興。
此時的涇楓鎮(zhèn)主街,大部分店鋪都掛出了招牌,開門做生意。主街開闊寬敞,那些匆忙路過的商客大聲招呼著車隊的隨從,往涇楓鎮(zhèn)口行去。
梅左二人出了巷口,自然地融進人流慢慢走著,身后是來時經(jīng)過的白橋。梅左狀似閑聊般低聲說:“就這么跟著走,黑門的人果然在這附近。”說完眼中閃過一抹精光,余光看向站在攤販前的人。
秦斯然不動聲色地瞟了眼周圍,梅左又接著道:“他們現(xiàn)在又回到?jīng)軛鳎烙嬍前l(fā)現(xiàn)你根本就沒有去尋官驛,如此看來,長鳴山勢必被搜尋過了。現(xiàn)下,他們還不知你換了男裝,約摸眼拙認不出,咱們趁此機會離此地遠些。”梅左目光一凝,略微沉思。
聽到官驛二字,秦斯然意味深長的看了眼梅左,不露聲色的問道:“黑門的人搜查長鳴山,梅左你就不怕他們尋到竹屋?”
“想要找到竹屋,他們還欠些火候。”梅左暢快地笑了笑,高深莫測的回道。秦斯然聞言驚異地瞥了眼梅左,微不可察的皺了皺眉,在她看來,那座竹屋并無任何奇異之處。可見梅左輕松自在的模樣,那所竹屋顯然不像它表面那般平平無奇,一瞬間秦斯然對自己的判斷失了把握。
“不過方才在大堂,我依稀聽見隔壁桌的人說,黑門的人是從鹿回崖趕至此地。”梅左仿若囈語般喃喃說到。
此話一出,秦斯然神色凝重,下一瞬,直截了當?shù)卣f道:“南陽。”
“不錯,鹿回崖是前往南陽的必經(jīng)之地,他們絕不可能等你進了南陽城再動手,所以”話頭到此戛然而止
“所以他們在鹿回崖等著我。”秦斯然接著說道。
梅左認同的點頭:“看來今晚不走運的話,我就得好好活動我這把身子骨了。”
在兩人的談話間,鎮(zhèn)上的喧囂聲漸漸遠去。她們結(jié)束交談時,已經(jīng)隨著一批車隊踏上黃泥路出了涇楓鎮(zhèn)。
這涇楓鎮(zhèn)外滿山皆是銀杏,剛?cè)肭锏臅r節(jié)銀杏葉還是青翠之色,生機盎然比之漫天金黃倒少了些蕭索,周邊的路被來往的馬車壓出了深深的車痕。
梅左不經(jīng)意掃了眼旁邊的陣仗龐大的車隊,在看到車隊掛著的幡旗時怔了怔,不由失笑,真是驀然回首,運氣便在鄉(xiāng)間小路:“我有個法子,能讓我們舒舒坦坦的過了那鹿回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