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6
因為越是愛的卑微 ,所以越是活該遭人踐踏,這都是咎由自取。
要讓顧雨城對當(dāng)初那場幾乎傾盡他所有的暗戀做一個評價的話,只有兩個字——可憐。
或者說,不光對這場暗戀,他整個人,也就只落下這兩個字——可憐。
被玩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愚蠢得像個白癡的可憐。
眾叛親離,最終孑然一身的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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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雨城來自農(nóng)村,又是家中長子,父母的寵愛關(guān)心都給了弟弟妹妹。
因為是哥哥,因為懂事,因為早熟。
所以不需要呵護(hù),所以不需要心疼,所以從小到大他的付出被視為理所當(dāng)然,所以他的妥協(xié)被視為順理成章。
只需要默默付出就夠了。
周圍的人都這樣告訴他。
他學(xué)不來反抗,也學(xué)不來爭取,沒人需要他這樣做,只要沉默就夠了,只要付出就夠了,軟弱平庸也沒關(guān)系,光彩讓給弟弟妹妹就好了。
他的父母的一舉一動這樣告訴他。
這樣……啊。
這樣,就是父母的乖孩子了嗎?
那就這樣做吧。
沒有人會為他努力所做的道一聲謝謝,沒有人會問他瘦弱的肩膀擔(dān)負(fù)這么多疼不疼,沒有人會在他數(shù)九寒天里瑟瑟發(fā)抖時問一聲冷不冷,更沒有人注意到他也會怕冷怕痛怕苦。
他習(xí)慣了,習(xí)慣了逆來順受,習(xí)慣了妥協(xié),習(xí)慣了軟弱。
習(xí)慣了孤身一人,咽下所有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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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一雙棉織手套開啟了名為寧哲宣的魔障。
從未想要爭取過什么的顧雨城第一次有了想要爭取一樣?xùn)|西的沖動。
他從來沒有任性過,從來沒有瘋狂過,可這次,顧雨城,想瘋。
那個時候的顧雨城愛慘了寧哲宣。
顧雨城的愛沒有錯,錯的只是那個時候的顧雨城,仍舊是用了以往的方式去愛一個人。
卑微的姿態(tài),迷失自我的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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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雨城拋下了從前一有空就跑去的圖書館,拋下了相當(dāng)于第二個寢室的自習(xí)室。
他開始大膽地尾隨寧哲宣,然后他成了寧哲宣甩也甩不掉的小跟班。
那個時候的他喜歡寧哲宣甚至到了迷戀的地步,迷戀寧哲宣身上因為愛干凈所以永遠(yuǎn)帶著淡淡檸檬味沐浴水的味道,迷戀寧哲宣說話時不疾不徐,抑揚頓挫的韻味,迷戀寧哲宣干凈卻低沉,充滿磁性蠱惑人心的聲音,迷戀寧哲宣永遠(yuǎn)潔凈如玉,修長有力的雙手,迷戀到只要想到他就會耳朵發(fā)燙,心底翻滾著從未有過的喜悅,迷戀到失去自己,滿心滿眼再也盛不下其他。
他是個農(nóng)村來的窮小子,什么都買不起,也沒什么能力,會做的不多,只能用自己的方式笨拙真誠地去對寧哲宣好。
食堂早餐并不怎么好吃,但除了水晶小籠包例外,這個小籠包號稱學(xué)校食堂的奇跡,是難得的美味,也因此特別難買,去晚了一個包子皮都留不下。
以前的顧雨城是從沒這個想法的,每天趕功課半夜兩點多才睡,又不重口腹之欲,沒必要折騰自己起大早,但因為寧哲宣某次順口說這個包子還不錯,所以每天天還沒亮,他就屁顛屁顛跑去食堂買好兩份熱騰騰的水晶小籠包。
因為寧哲宣與他同系又時常曠課,他有次聽到寧哲宣抱怨幫他應(yīng)付點名的那群狐朋狗友不怎么敬業(yè),于是他自告奮勇地幫他應(yīng)付點名,應(yīng)付作業(yè)應(yīng)付考試,除此之外,顧雨城在整個學(xué)院也享有美名的筆記永遠(yuǎn)工工整整地擺了兩份。
因為寧哲宣常常會在學(xué)校操場打籃球,拉拉隊們都顧著花癡去了,其實后勤工作反而做得不算多到位,表白送情書倒做得很拿手,于是從不曠課的顧雨城會因為要早早準(zhǔn)備水,毛巾,還要顧及場上的吶喊助威而從他尊敬的導(dǎo)師那里翹課。寧哲宣一上場,他就跟個瘋子一樣大吼加油,寧哲宣一下場,他就跑在最前面送水送毛巾。
那個人的喜好與厭惡他也可以如數(shù)家珍,
他知道寧哲宣喜歡打籃球,喜歡巧克力,喜歡檸檬味汽水沙丁魚罐頭,喜歡咖啡只加一顆方糖,喜歡穿v字領(lǐng)淺灰色襯衫,
他也知道討厭吃胡蘿卜和菠菜,討厭聞到甜膩的香水味,討厭寒冷臟亂的地方,討厭別人斜著眼看他……
假使他眼尾上翹,劍眉稍挑,雖然神色沒有開心的樣子但心底一定是開心的,反之如果嘴唇弧度彎的很夸張,神色是十分的愉悅的話那一定是處在憤怒暴走的邊緣,一般這樣都有人要倒大霉。
寧哲宣是個典型的表里不一的,他在人前溫柔體貼,私下里性格卻是詭異乖張。
當(dāng)然,在不夠理智地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就算是一分缺點,也能看出十分優(yōu)點來。
在顧雨城的心里,那雙淺灰色的手套就代表著無論這個人人前人后是什么模樣,但層層包裹下,心底一定是柔軟的。
顧雨城一直這樣堅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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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他堅信的對象,并沒有把他的付出當(dāng)成一回事。
對于他殷勤送上的早餐,寧哲宣起初只是皺了皺眉,禮貌地收下了。但當(dāng)次數(shù)多了,寧哲宣開始不耐,有時是直接拒絕,有時是當(dāng)著他的面倒進(jìn)垃圾桶。
介于寧哲宣的身份,注定了他會有很多狗腿子,一次,當(dāng)他再次不屈不撓地送上早餐的時候,一個眼鏡男先一步直接扔進(jìn)了垃圾桶里。
“什么垃圾東西也敢送上來?寧少怎么可能吃這種便宜貨?!”
事件的主人公坐在一邊,神態(tài)優(yōu)雅地一口一口吃著高級吐司。
對于他毛遂自薦的幫忙點名抄筆記,甚至應(yīng)付考試,寧哲宣并沒表現(xiàn)出拒絕,但也沒表現(xiàn)出感激,以往都還會掛著假笑溫柔對人,見多了直接冷哼一聲無視。
而對于他殷勤地送水送毛巾,也是同樣,壓抑著不耐,不冷不熱地接下。
一方是極盡殷勤,一方是愛理不理。
顧雨城一直是個低調(diào)的人,但這件事他卻做得一點也不低調(diào)。
他是在暗戀寧哲宣,在那個還很保守的年代,他是不想讓人知道他對寧哲宣驚世駭俗的喜歡,但他就想單純地對他好,很好很好,張揚高調(diào)也沒關(guān)系,只要讓那個人感受到他在對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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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沒人這樣想,寧哲宣也沒這樣想。
在那個無聊的校園里,所有八卦事件的主角都會被人不惜以最大惡意來揣測。
假如寧哲宣也是個鄉(xiāng)村里來的窮小子的話,也許大家還會酸酸地以為是顧雨城太仗義了,對哥們兒太好了。
可是不是。
寧哲宣是寧氏企業(yè)的公子,不僅是個富二代,據(jù)說還是個高干子弟。
大學(xué)是個小社會,大學(xué)生不同于高中生最直接的特點在于懂得了利益二字。
當(dāng)一個人費盡心血的付出都蒙在金錢利益的陰影下,那不會贏得一絲一毫的尊敬和感激,只會迎來唾棄,鄙夷。
顧雨城再次遭到了冷暴力,孤立,排斥,
惡意的中傷,肆意的譏諷,
顧雨城甚至還不明所以。
“你看,那個就是顧雨城,平時裝的清高得不得了,一遇上有錢人就恨不得變成狗在那舔人家腳趾頭。可惜喲,人家寧少根本不屑他這條狗!”
“我跟你說,這人心機可深了,就扒著人寧少脾氣好,死皮賴臉地跟寧少扯關(guān)系。呸!老子最見不得這種人了!”
……
當(dāng)面的唾棄,背后的辱罵,一個賽一個說得難聽,一個賽一個憤慨。
然而這只是陰謀論的,也有人眼尖注意到顧雨城的眼神太過溫柔繾綣,發(fā)現(xiàn)不對勁。
可是在那幾年,民風(fēng)還偏向保守,同性戀是可以和變態(tài)劃等號的,這樣的不對勁不會引來真愛論,只會讓一小部眾說話更加難聽。
“那個顧雨城是個同性戀吧,嘿,一個死基佬!”
“好變態(tài)!居然喜歡男人,我聽說同性戀一般都有艾滋病什么的,這個顧雨城不會也有吧?”
“艸!竟然男人還要喜歡男人,真他媽惡心,該不會見寧少有錢,自己搖著屁股求寧少上他吧?”
“真他媽賤啊!人不可貌相,看他一副清高禁欲樣,誰知道私底下是不是像夜店里的個MB一樣yd?”
……
謠言愈演愈烈,只是一個學(xué)校的輿論幾乎就要讓顧雨城達(dá)到承受不了的地步。
他完全沒料到事情會發(fā)展成這樣子。
然而這廂事件的另一個主人公察覺到火都燃到自己身上了,也開始徹底忍不下去。
當(dāng)顧雨城恍恍惚惚回到寢室,寧哲宣破天荒地在等他。
那人勾起唇,牽起一個愉悅輕佻的笑容。
“顧雨城,你到底是有多想,當(dāng)我的一條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