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2章 各得其所(一)
“師尊之意是……”
這一聽陳老夫子言語間似乎有著暗示自個兒徹底反到底之意味,弘晴的心不由地便是一動,但卻并不敢確定如此,這便遲疑地探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為師只是說不管王爺作何決斷,都須盡早,遲疑不決乃兵家之大忌也。”
陳老夫子只一聽便知弘晴心中究竟在想些甚,不由地便笑了起來,不過么,卻并未給弘晴一個肯定的答案,而是搖了搖頭,有些個答非所問地將先前的話語用另一種方式陳述了一番”。
“嗯……”
這一見陳老夫子不肯明言,弘晴心頭的躁意當(dāng)即便起了,悶悶地長出了口大氣,就此沉默了下來。
“王爺面前不過兩條路耳,一是行玄武門之事,二么,那便是相忍為國,除此之外,再無其余,何去何從,唯王爺能自擇之,他人所言皆不足為憑。”
陳老夫子等了片刻,見弘晴依舊難有決斷,這便淡然地一笑,索性將話點(diǎn)透,不過么,卻并未幫弘晴拿主意,而是讓弘晴自己去詳加定奪。
“師尊明鑒,徒兒恐打蛇不死反受其咬,若如此,倒不若一了百了來得爽利。”
弘晴原本指望著陳老夫子能為自己指點(diǎn)迷津,可這一見老夫子甚明確的指點(diǎn)皆無,心中的掙扎自不免更甚了幾分,沉默了良久,還是難以下定最后的決心,這便又以試探的口吻提出了心中最大的憂慮之所在。
“一了百了么?以眼前之局勢,王爺要如何做,當(dāng)無人能阻,成就唐太宗當(dāng)年之威勢非難事也,至于后世會如何么,王爺眼一閉,那也就不必去理會那么許多便是了。”
弘晴此言一出,陳老夫子當(dāng)即又笑了,一派風(fēng)輕云淡狀地便“幫著”弘晴往深里分析了一番,只是這話的語氣怎么聽,怎么像是在說反話。
“……”
以弘晴之智商,自不可能聽不出陳老夫子此言乃是正話反說,哭笑不得之余,也已是無話可說了的,此無他,若弘晴真是那等顧前不顧后之輩,自是無須去考慮后世之事,率性而為倒是爽利了去,問題是無規(guī)矩不成方圓,一旦有了造反得天下的先例在,再談甚祖宗家法也就成了個天大的笑話,人心一野,社稷可就難有甚安寧可言了的。
“師尊教訓(xùn)得是,徒兒之意已決,明日一早自當(dāng)進(jìn)宮面圣。”
弘晴不開口,陳老夫子也不再多言,書房里的氣氛自不免便沉悶了起來,良久之后,弘晴終于下定了決心,但見其長出了口大氣,語氣決然地便給出了個明確的答案。
“嗯,王爺能有此等心胸,將來必是明君無疑,但消牢牢把握住軍權(quán),這朝廷便亂不了,些許跳梁小丑耳,實不足為道哉,諸般事宜數(shù)年內(nèi)便可見分曉。”
聽得弘晴如此決斷,陳老夫子又笑了,只是這回的笑里滿是欣慰之意……
誠德三年九月十七日,辰時正牌,天色已然大亮,一夜未眠的誠德帝卻兀自端坐在書房的文案前,面色煞白而又陰沉,只一夜的功夫,頭上的白發(fā)已是悄然多上了不老少,整個人渾渾噩噩地,再無半點(diǎn)的精神可言,沒旁的,心中的煎熬實在是太過難受了些,概因他實在不清楚弘晴到底會做何等之選擇,可不管弘晴到底有何決斷與行動,誠德帝此際都已是無力阻擋,所能做的不過是等待命運(yùn)的判決罷了毫無疑問,這等生死由人的滋味著實苦澀了些,誠德帝心中的悔意已是一浪高過了一浪,只可惜這世上壓根兒就沒后悔藥可買,事到如今,誠德帝也只能是期盼著會有奇跡的出現(xiàn)了的。
“啟奏陛下,仁親王在宮門外求見。”
奇跡會不會出現(xiàn)不好說,弘晴卻是來了,這不,就在誠德帝患得患失之際,就見李德全急匆匆地行進(jìn)了書房,緊趕著搶到了御前,語帶顫音地稟報了一句道。
“什么?他帶了多少兵馬來?”
一聽弘晴來了,誠德帝立馬便緊張了起來,霍然而起,面色煞白地便喝問了起來,毫無疑問,在誠德帝的心中,早已認(rèn)定弘晴已是反心大起了的。
“回陛下的話,就帶了十幾名戈什哈,并無旁的兵馬。”
誠德帝這等惶急的樣子著實是搞笑得很,當(dāng)即便令李德全很有種哭笑不得之感,但卻不敢有半點(diǎn)的流露,只能是低著頭,小心翼翼地解釋了一番。
“呼……,宣,快宣!”
這一聽弘晴并未帶兵入城,誠德帝緊繃著的心弦立馬便是一松,如獲重釋地大喘了口氣,一迭聲地便道了宣。
“喳!”
誠德帝金口這么一開,李德全自不敢怠慢了去,趕忙恭謹(jǐn)?shù)貞?yīng)了諾,急匆匆地便退出了書房,不多會,又已是陪著一身整齊朝服的弘晴從外頭轉(zhuǎn)了進(jìn)來。
“兒臣叩見皇阿瑪!”
一見到起身相迎的誠德帝,弘晴的臉上立馬便浮現(xiàn)出了激動萬分之色,疾走數(shù)步,搶到了御前,規(guī)規(guī)矩矩地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免了,晴兒辛苦了,快快平身罷。”
眼瞅著弘晴滿臉的真誠狀不說,見禮的聲音也自顫巍巍地飽含著深情與厚意,誠德帝心中不由地便滾過了一陣的愧疚,老臉登時為之一紅,忙不迭地便搶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了弘晴的胳膊,和煦無比地便叫了起。
“謝皇阿瑪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誠德帝雖已是伸手相扶,可弘晴卻并未順勢而起,而是恭謹(jǐn)萬分地照著朝規(guī)全了禮數(shù),方才就此起了身,雙眼含淚地垂手而立,那等得見親人的激動狀要多真誠便有多真誠。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晴兒此一去便是一年半,朕****夜夜都在盼著晴兒能凱旋歸來,而今,終如愿矣,好,甚好。”
誠德帝原就是個演技派好手,這會兒表演起思念兒子的慈父來,當(dāng)真入戲得很,一番動情的話語說將下來,還真就蠻像是那么回事的。
“累皇阿瑪操心,兒臣惶恐。”
既已決定要跟誠德帝取得和平共處之妥協(xié),在這當(dāng)口上,弘晴自是樂得陪著誠德帝好生演上一回父子情深的,左右不過就是飆演技而已,卻也算不得甚難事的。
“晴兒不必如此,朕在京師,雖是掛心不已,可相較于晴兒征戰(zhàn)四方之苦,卻是天地之差矣,罷了,不說這個了,來,且坐下陪著好生聊聊。”
感情戲這玩意兒雖是有助于拉近彼此間的關(guān)系,可真要取得共識,那還須得談了之后方能作數(shù),對此,誠德帝顯然是心知肚明得很,也已是做好了跟弘晴討價還價之準(zhǔn)備,自不愿在感情戲上演個沒完,待得見彼此已是有了可以交談的基礎(chǔ),便即拉著弘晴的胳膊,走到了書房旁的一張幾子前,示意弘晴坐于其之對面。
“謝皇阿瑪賜座。”
誠德帝既是叫座,弘晴倒也沒矯情,不過么,持禮依舊極恭,待得誠德帝落了座之后,這才恭謙地謝了一聲,斜坐在了誠德帝的對面,身形微躬著,擺出了副恭聽訓(xùn)示之乖巧模樣。
“晴兒此去連破群賊,大定邊疆,立功至偉,朕甚喜之,有此開疆辟土之偉業(yè),朕百年后,也可無愧列祖列宗矣,幸甚,幸甚啊!”
誠德帝一來是有愧于心,二來么,也是想著好生安撫一下弘晴,方才一開口,便是好生夸獎了弘晴一回。
“皇阿瑪過譽(yù)了,此番之所以能連戰(zhàn)連捷,上有賴皇阿瑪之洪恩浩蕩,下有三軍將士用命,我大清數(shù)萬好男兒熱血疆場,馬革裹尸而還,要論功,那些犧牲之將士方才是首功也,兒臣實不敢篡天功為己功。”
只一聽,弘晴便知誠德帝這么番夸獎不過是半真半假而已,自不會放在心上,很是恭謙地便遜謝了一番。
“嗯,朕已下了詔書,但凡在西征一事上盡忠之將士,撫恤一體加倍,斷不會寒了將士們的心,晴兒且自放心好了。”
誠德帝對弘晴這等恭順之姿態(tài)顯然甚是滿意,很是慷慨地便作出了保證。
“皇阿瑪如此厚待,兒臣替那些犧牲之將士叩謝皇阿瑪天恩了。”
此番西征,雖是連戰(zhàn)連捷,可犧牲卻是不小,前后加起來,足足有三萬余將士非死即傷,戰(zhàn)果雖大,戰(zhàn)損亦是不輕,能為那些犧牲的將士們多爭取些撫恤,故弘晴之所愿也,而今,誠德帝既是開了金口,弘晴叩謝起來,自也就多了幾分的真誠之意。
“嗯,此事便這么定了,唔,今番老八造亂,幸得晴兒機(jī)警,若不然,社稷傾覆矣,朕自不會與這般亂臣賊子干休,如今朕已是發(fā)兵圍了老八的王府,至于當(dāng)如何處置么,朕尤自未決,晴兒對此可有甚想法么?”
一番父子奏對下來,彼此間的關(guān)系似乎大有改善,至少從表面上來看是如此,誠德帝自不會放過這等趁熱打鐵的大好機(jī)會,但聽其話鋒一轉(zhuǎn),已是就此扯到了正題上,表面上問的是如何處置八爺,實際上么,卻是想以此為突破口,好生探探弘晴的真實想法,說到底,誠德帝關(guān)心的只是他本人的帝王寶座能否保得住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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