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6章 力辭不受(一)
四月初三,辰時將至,小雨綿綿,然則卻無礙于貢院中諸般人等的振奮之心情,此無他,只因持續(xù)禁閉了近一個月的貢院終于到了開禁的時候了,與世隔絕了如此之久,終于是到了解脫的時候,無論是考官們還是差役們,盡皆為之興奮不已,弘晴自也不例外。.xstxt.org
不容易啊,首任主考終于是順順利利地當(dāng)了下來,盡管期間也出現(xiàn)了如丁旭峰舞弊之事的發(fā)生,可總體來說,一切還算順?biāo)欤饬现械陌藸斨邓憔故遣辉l(fā)生過,這令弘晴詫異之余,也不禁為之狐疑不已的,可不管怎么說,一切都已是過去了,不是么?能有此成就,弘晴自是有著自豪的理由在。
“稟王爺,時辰已到!”
隨著香案上一柱香燃到了盡頭,辰時已至,一名負(fù)責(zé)觀香火的燕喜堂官立馬疾步搶到了弘晴的身前,一躬身,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開院門!”
聽得響動,弘晴已是從遐思里回過了神來,強壓住心中一浪緊似一浪的激動之情,深吸了口氣,中氣十足地便斷喝了一嗓子。
“喳!”
弘晴既已下了令,那名前來稟事的燕喜堂官自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高聲應(yīng)了諾,一轉(zhuǎn)身,朝著早已等候多時的眾差役們只一揮手,就見十?dāng)?shù)人已是小跑著沖到了院門前,七手八腳地卸下了門栓,齊齊一用力,兩扇緊閉的朱漆銅釘大門已是緩緩地就此洞開了,頓時便激得等候在警戒線外的諸般人等很是起了陣噪雜之音,此無他,如此早便聚集在此地的,除了那些心急著知道結(jié)果的舉子之外,便是各家各府前來迎候的家人、仆役們,對開院門一事自都已是翹首以盼多時了的。
“末將叩見王爺!”
門一開,弘晴已是手托著紅榜,在一眾考官以及燕喜堂官們的簇?fù)硐拢菏组煵降貜膬?nèi)里行了出來,頓時便令等候在外的諸般人等盡皆為之哄亂不已,一派混亂中,卻見李敏行已是排眾而出,大步搶到了弘晴的身前,緊趕著便是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打千,高聲見了禮。
“免了,備車!”
終于結(jié)束了與世隔絕之狀態(tài),弘晴心中有著無數(shù)的問題要問,只是在這當(dāng)口上,卻也只能是強忍著,但見其淡然地點了點頭,言簡意賅地便下了令。
“喳!”
弘晴既是這般吩咐了,李敏行自是不敢稍有耽擱,緊趕著應(yīng)了一聲,霍然而起,一個轉(zhuǎn)身,朝著早已在外等候了多時的王府侍衛(wèi)們一揮手,高聲喝令了一嗓子,隨即便見數(shù)名侍衛(wèi)已是護(hù)衛(wèi)著弘晴的馬車到了近前。
“去暢春園!”
馬車一到,李敏行很是殷勤地護(hù)持著弘晴上了車,手腳麻利地將一張折疊好的紙悄然塞進(jìn)了弘晴的衣袖中,弘晴見狀,并未多言,僅僅只是會意地點了下頭,于車簾子落下之際,聲線平和地便下了令,旋即便見大隊侍衛(wèi)簇?fù)碇肭缢说鸟R車緩緩而動,滾滾向城外的暢春園趕了去,一見及此,兩位副主考的車駕忙不迭地也都啟動了,緊緊地跟在了仁郡王府一行人等之后。
呼,當(dāng)真好險!
一上了馬車,弘晴緊趕著便將李敏行所塞的那張紙從衣袖里掏了出來,手腳麻利地攤平了,飛快地過了一遍,額頭上的冷汗當(dāng)即便淌了下來,沒旁的,此番要不是陳老夫子應(yīng)對得當(dāng)?shù)脑挘慌潞肭绱穗H已是深陷麻煩之中了的,縱使能僥幸過了關(guān)去,不死怕也得脫上層皮的,好在這一切都沒發(fā)生,也算是有驚無險罷,然則弘晴卻依舊不敢掉以輕心,此無他,概因此案都已是過了半個多月了,也沒見老爺子有甚旨意,而暢春園依舊全面戒嚴(yán)著,誰也不清楚老爺子的龍體到底如何了。
老爺子怕是真的不行了,關(guān)鍵是其到底還能撐多久,這可是個要命的問題來著!
盡管科舉一事已然算是涉險過了關(guān),可弘晴的心弦不單沒松弛下來,反倒是更緊繃了幾分,概因弘晴很清楚老爺子此番是斷然無法再撐下去了的,二十余年的辛苦布局已是到了最緊要的收官階段,此時已是容不得有半點的閃失,否則的話,便是萬劫不復(fù)之下場,問題是弘晴此際對老爺子的龍體狀況一無所知,自也就談不上該如何著手收官,又怎由得弘晴不為之心煩意亂的。
“稟王爺,暢春園已到。”
弘晴沉思不已間,渾然沒注意到車駕不知何時已然是停了下來,兀自還在車?yán)锒俗粍樱灰娗樾尾粚Γ蠲粜凶允遣桓掖笠饬巳ィs忙湊到了車簾子邊,小聲地提點了一句道。
“嗯。”
聽得響動,弘晴終于是從遐思里回過了神來,不過么,也沒甚言語,僅僅只是聲線平和地輕吭了一聲,托起紅榜,一哈腰,就此下了馬車,這才發(fā)現(xiàn)赫申與王銘義這兩位副主考都已在不遠(yuǎn)處候著了,弘晴見狀,自不好多加遷延,這便緩步行到了園門外的警戒線處,遞了請見牌,而后便即無言地退到了一旁,默默地等待著。
“陛下有旨,宣:仁郡王弘晴瑞景軒覲見!”
這一等便足足等了近一個時辰,可憐三名正副主考的腿腳都已是站得有些麻木了,這才見李德全領(lǐng)著兩名小太監(jiān)急匆匆地從園子里行了出來,一板一眼地宣了老爺子的口諭,可也就只宣弘晴一人,至于同樣遞了請見牌的兩名副主考卻是連提都不曾提上一下。
“臣,愛覺新羅?弘晴領(lǐng)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照朝規(guī),春閨一畢,正副主考都須得面圣交差的,可眼下老爺子卻只見弘晴一人,這顯然有些味道不對,不說赫、王二人面色微變,便是弘晴自個兒也不免有些犯嘀咕的,只是這當(dāng)口上,卻是容不得弘晴有所遷延,也就只能是強壓住心中的忐忑,緊趕著謝了恩。
“王爺,您請!”
弘晴謝恩一畢,李德全也不給赫、王二人開口詢問的機會,便已是一擺手中的拂塵,緊趕著出言催促了一句道。
“有勞李公公了。”
這一見李德全擺出了副生人勿近的樣子,弘晴自也不好胡亂詢問,也就只能是謙和地致意了一句,便即托著紅榜,大步行進(jìn)了園門,一路無言地便到了瑞景軒,由李德全陪著穿過了正殿,直奔后殿寢宮,這才剛從門口處的屏風(fēng)轉(zhuǎn)了出來,入眼便見老爺子面色焦黃地斜靠在錦墊子上,身上還蓋著厚厚的絨毯,至于張廷玉、馬齊以及方苞則分列兩旁,除此之外,也就只有幾名隨侍的太監(jiān)宮女在。
“孫兒叩見皇瑪法!”
這才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老爺子竟然已是形銷骨立到這般田地,弘晴不禁有些個悲從心來,手托著紅榜,疾步便搶到了榻前,一頭跪倒在地,語帶顫音地見了禮。
“是晴兒來啦,好孩子,來,起來罷。”
聽得響動,老爺子微閉著的雙眼緩緩地睜了開來,一見是弘晴已到,焦黃的臉上立馬便露出了絲笑容,無力地抬了下手,很是和煦地叫了起,只是言語間中氣不足,顯然已是病得不輕了的。
“皇瑪法,孫兒未能在您身前盡孝,孫兒,孫兒……”
聽得老爺子聲線如此混沌,弘晴的雙眼當(dāng)即便是一陣模糊,并未依言而起,反倒是重重地磕了個響頭,哽咽著說不出句完整的話來。
“癡兒不必如此,朕沒事的,平身罷。”
這一見弘晴真情流露,老爺子心中也是好一陣的感慨,不過么,卻并未多言,而是溫言地開解了弘晴一句道。
“孫兒叩謝皇瑪法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老爺子再次叫了起,弘晴自是不敢再任性,趕忙照著朝規(guī)謝了恩,而后站了起來,躬身托著紅榜,上前一小步,高聲稟報道:“啟稟皇瑪法,今科春閨結(jié)果已出,共遴選出俊才三百人,請皇瑪法明示。”
“嗯,貢院諸事,朕已知曉,爾差事辦得不錯,甚合朕意,而今,紅榜既出,就如此定了也好,朕就不再復(fù)核了,衡臣。”
老爺子并未照慣例對紅榜進(jìn)行復(fù)核,也不曾按朝規(guī)對所有中選者的文章進(jìn)行復(fù)查,而是面帶微笑地夸獎了弘晴幾句,旋即便點了張廷玉的名。
“微臣在。”
聽得老爺子招呼,張廷玉自不敢怠慢了去,趕忙從旁閃了出來,高聲應(yīng)了諾。
“爾且將此紅榜用了印,這就著人去張榜好了。”
老爺子點了點頭,簡單地吩咐了一句道。
“微臣遵旨。”
老爺子既是下了旨意,張廷玉自不會有甚異議可言,恭謹(jǐn)?shù)貞?yīng)了一聲,而后從弘晴的手中接過了紅榜,與李德全一道,自去張羅諸般事宜不提。
“晴兒啊,紅榜既發(fā),殿試也就差不多該到了,只是朕這個身體,怕是不能主持這等大典了,爾就代朕辦了此事罷。”
張廷玉去后,老爺子狠喘了幾口大氣,而后一臉無奈地?fù)u了搖頭,有若拉家常般地提出了個委托。
什么,主持殿試?
老爺子說得倒是隨意,可聽在弘晴的耳中,卻不啻炸雷一般,心一驚,人已是站不住了,“噗通”一聲,已然跪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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