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揚眉劍出鞘(三)
“那須得看王爺打算做到何等之程度了?”
賑災(zāi)的事情雖重要,可畢竟是可控之事,李敏銓可以隨意進(jìn)言,然則說到了對付河漕衙門以及山東兩大巨頭,李敏銓可就不敢有一絲一毫的大意了,先是偷看了弘晴一眼,見弘晴面色淡然,并無特別的表示,心下里的謹(jǐn)慎之意便即濃了幾分,并不敢直接說出應(yīng)對之道,而是小心翼翼地反問了一句道。
“唔,子誠看做到何等之程度為宜?”
按三爺?shù)谋拘模允呛薏坏脤⒑愉钛瞄T連同整個山東官場全都一舉蕩平,左右這些大小官員都不是他的人,而是競爭對手八爺?shù)拈T下,能滅多少,三爺便想著滅掉多少,最好還能將八爺一伙全都圈了進(jìn)去,方才稱了三爺?shù)男模瑔栴}是想歸想,做卻是另一回事兒,三爺乃是謹(jǐn)慎之人,自不想落得個“羊兒沒吃著,反倒落下一身騷”的蠢事,畢竟山東可不是他三爺?shù)牡乇P,沒個十全的把握在手,三爺還真不敢輕舉妄動的。
“這……”
就是因為事關(guān)重大,而弘晴那頭又沒個表示,李敏銓這才會玩起了太極推手,就是想讓三爺先表個態(tài),他也好順著往下推演,卻沒想到三爺居然又將問題推了回來,登時便令李敏銓有些抓瞎了,遲疑著不敢明言,唯用求救的目光瞥了弘晴一眼。
嘿,老爹果然不是省油的燈么,自個兒都還沒徹底安定呢,就盤算著要整蠱旁人了,也罷,要玩就玩?zhèn)€大的好了,就算不能一舉拿下老八,也得讓老八脫上一層皮!
弘晴從來就不是個善人,此番為了幫自家老爹擺平差使,前前后后已是花費了足足兩萬兩的銀子,若說心中沒有火氣,那自然是不可能之事,先前之所以沒理會李敏銓探詢的目光,只是因著弘晴還沒下定最后之決心罷了,這會兒見李敏銓的求助目光再次掃了來,弘晴也就不再多猶豫了,再次悄悄地豎起了一根手指,將信號傳給了李敏銓。
“子誠,有甚想法就直說好了,無須顧忌太多。”
三爺自也知曉此事干系確實太大了些,等了好一陣子,沒聽到李敏銓的回答,這便眉頭一揚,抬起了頭來,入眼便見李敏銓滿臉的為難之色,,以為李敏銓這是有著顧忌之心,這便出言寬慰了李敏銓一句道。
“王爺明鑒,屬下以為此事非同小可,須得謹(jǐn)慎而為之,在‘麒麟商號’所屬之糧船隊未到之前,實不宜發(fā)動,理由有三,其一,賑災(zāi)一事乃重中之重,縱使有糧,也須得山東通省官員協(xié)助,方可確保無虞;其二,要想破此巨案,須得有實證在手,還得防止對方狗急跳墻,無論是鋌而走險,還是毀滅罪證,都于我方不利,延緩行動,一者可以麻痹對方,二來我等也可借此機會收集證據(jù)并作出妥善之部署;其三,王爺手中雖有欽差關(guān)防,然,我朝律法有明定,欽差阿哥不得干預(yù)地方吏治,若有違,則是大罪一條,王爺若欲行大事,終歸還須得有圣旨在手,故,屬下以為王爺可將賑災(zāi)之事詳細(xì)密奏于御前,只是須隱去十爺?shù)热酥樱雭肀菹率ッ鳎援?dāng)會有專斷,王爺坐等可也。”
有了弘晴的暗示,李敏銓再次有了底氣,這便神情一肅,將弘晴事先便定好的方略一一道了出來。
“嗯,子誠所言,謀國之道也,只是最末一條本王卻是有些不明白,為何須得隱去老十之作為?”
三爺并未急著對李敏銓的建言加以置評,而是低著頭,神情凝重地反復(fù)思索了一番之后,這才表明了嘉許的態(tài)度,只是對不牽涉到老八一伙之說深有疑問。
“王爺明鑒,圣上何許人也,只消王爺將糧倉虧空一事報將上去,圣心又豈會不明,然,帝心難測也,王爺又何苦為陛下做一決斷,再者,此事關(guān)節(jié)甚多,縱使我方發(fā)動突然,也難保對方不行反撲之舉,只消壁虎斷尾一出,因果斷矣,真到那時,王爺豈不騎虎難下哉?既如此,倒不若走一步看一步來得強。”
三爺話里的不甘之意味實在是太濃了些,直聽得李敏銓心中暗笑不已,當(dāng)然了,他卻是不敢表現(xiàn)在臉上的,也就只能是耐心地解說了一番。
“唔,斯言甚是,也罷,那就這么定了,子誠可先去擬出個章程來,回頭本王再琢磨琢磨。”
李敏銓已是將道理說得如此之白了,三爺自不會聽不懂個中之蹊蹺,只是聽得懂歸聽得懂,心中的不甘之意卻并未降低多少,口中雖是肯定了李敏銓的建議,可到了末了卻依舊沒徹底死了將老八一伙盡皆圈入此案的心。
再琢磨琢磨?汗,老爹啊老爹,就您老那等智商,能琢磨出個甚來著,得,您老還是消停些好了!
弘晴當(dāng)然也想著能借此事將老八一伙徹底整垮,若不然,他那兩萬兩銀子豈不是白花了去了,只不過想可以,做卻是得謹(jǐn)慎再謹(jǐn)慎,至少己方先得立于不敗之地再論其余,在弘晴看來,能拿住汝福便可穩(wěn)操勝券,至于能否做到順藤摸瓜么,那還得看對方如何應(yīng)對方能見分曉,換而言之,將老八一伙直接在奏本里捅破絕對不是件好事,那純屬將自個兒往絕路上逼,一旦稍有閃失,老八一伙接下來的反撲絕對是兇戾得驚人,生死想向間,誰能笑到最后可就難說了的,此際見三爺還要瞎琢磨,弘晴可就忍不住要翻白眼了。
“稟王爺,山東巡撫阿進(jìn)泰、布政使公普奇聯(lián)袂來訪,請王爺明示。”
沒等弘晴再次指示李敏銓進(jìn)言勸說,就見赫達(dá)急匆匆地行進(jìn)了書房,幾個大步搶到了近前,高聲稟報了一句道。
“請!”
自打前日起,這山東的兩大巨頭就沒少前來請示,為的自然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要糧,弄得三爺極之狼狽,偏生還發(fā)作不得,誰讓他沒法搞定河漕衙門呢,而今,糧已在手,三爺?shù)牡讱饪删妥懔嗽S多,叫請的聲音自也就響亮了許多,還真令不明所以的赫達(dá)頗有些個驚訝莫名的。
“喳!”
盡管不明白自家主子為何突然來了精神,可赫達(dá)卻是不敢隨便亂問,恭謹(jǐn)?shù)貞?yīng)了諾,匆匆地退出了書房,不多會,已是陪著阿進(jìn)泰與公普奇又轉(zhuǎn)了回來。
“下官等叩見王爺。”
阿進(jìn)泰二人一行進(jìn)書房,便已很敏銳地察覺到了三爺?shù)木珰馍衩黠@與前幾日有了極大的不同,盡皆為之一驚,鬧不明白三爺這究竟是吃了啥藥來著,只是疑惑歸疑惑,禮數(shù)卻是不敢有所閃失的,也就只能是各自壓住心頭的驚疑,恭敬萬分地?fù)尩搅私埃髯源蠖Y參拜不迭。
“免了,來人,看座!”
或許是前幾日被這二位逼得狠了之故,今兒個有糧在手的三爺可就不似往常那般平易近人了,雖也賜了座,可口吻卻是冷淡得很,顯然有著發(fā)泄心中不滿之意味在內(nèi)。
“謝王爺隆恩。”
一聽三爺語氣有些不善,阿進(jìn)泰二人心中的疑云頓時更濃了幾分,心思各異地對視了一眼,卻都沒敢有旁的話語,也就只是老老實實地謝了一聲,分兩旁各自落了座。
“王爺連日操勞,下官本不該前來打擾,只是,唔,只是各府存糧已是基本耗盡,而災(zāi)民兀自麋聚各府城,告急文書如雪片般而來,下官無奈,也只好厚顏前來叨嘮王爺了,還請王爺能看在我山東災(zāi)情嚴(yán)峻,百姓嗷嗷待哺的份上,伸以援手,下官感激不盡。”
阿進(jìn)泰雖是有著別樣的心思,可山東畢竟是他的治下,一旦出了大亂子,他阿進(jìn)泰可是要吃不了兜著走的,正因為此,明知道無糧可調(diào)并非是三爺?shù)倪^錯,可他還是不得不硬著頭皮往三爺頭上賴了去,沒旁的,誰讓三爺是欽差阿哥呢,再怎么著,有三爺去頂了雷,他阿進(jìn)泰也能減輕些負(fù)擔(dān)不是?
“嗯,本王知道了,子誠。”
往日里一聽得阿進(jìn)泰如此說法,三爺一準(zhǔn)是面色微紅不已,可眼下么,三爺卻是老神在在得很,不緊不慢地吭了一聲,直接便點了李敏銓的名。
“屬下在!”
三爺開了口,李敏銓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趕忙從旁閃了出來,躬身拱手地應(yīng)答道。
“子誠啊,災(zāi)民要糧乃正事也,你且辛苦一下,這就陪公大人去調(diào)了糧好了。”
三爺有些個意氣奮發(fā)地?fù)]了下手,煞是豪氣地吩咐了一句道。
“諾,屬下遵命!”
李敏銓恭謹(jǐn)?shù)貞?yīng)了一聲,而后行到了公普奇的席前,一躬身,擺了下手道:“公大人,請!”
“啊,這……”
公普奇乃是案中之人,自是清楚河漕衙門糧倉之虛實,壓根兒就不相信三爺能籌集到糧秣,這會兒一見李敏銓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登時便有些個傻了眼,支吾著不知說啥才是了。
“王爺,這糧……”
身為巡撫,阿進(jìn)泰雖說剛到任沒多久,還未能真兒個地掌握住山東之官場,可畢竟地位擺在那兒,手下自有一幫效力之人在,三爺這些日子以來在河漕衙門碰壁的事兒,他雖不曾親眼瞧見,可心中還是有數(shù)的,此番前來與其說是來催糧,倒不如說是來推卸責(zé)任的,卻萬萬沒想到三爺還真兒個地要調(diào)撥糧秣了,一時間還真有些子反應(yīng)不過來,臉色變幻得有若萬花筒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