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二章投鼠忌器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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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規(guī)模浩大的軍演下來,總算是將加加林大公等來華的老毛子盡皆震懾住了,當(dāng)然了,這只是暫時而已,畢竟加加林大公并非俄羅斯皇帝,至于彼得大帝這么個雄才大略之輩,卻是斷然不可能被此等威脅所嚇倒的,在弘晴看來,彼得大帝不單不會因此而親善大清,反倒有可能激得其將戰(zhàn)略重心東移,此無他,概因大清的強盛,對于俄羅斯來說,顯然不是啥好事情,遏制乃是必然之事,只是說到彼得大帝的具體應(yīng)變措施么,弘晴也不敢下個定論,概因弘晴并未見過彼得大帝本人,所知的不過是前世時空里看過的一些資料而已,準確度如何實在是難以保證,可不管怎么說,能先穩(wěn)住加加林大公一段時間,對弘晴來說,自是好事一樁。
軍演一畢,與加加林大公一行人等的后續(xù)談判進行得分外的順利,僅僅不過兩天時間而已,主持談判大局的理藩院尚郎爾衡便將一份空泛無物的所謂和平友好協(xié)議遞交到了弘晴處,內(nèi)里除了辭藻堆砌之外,啥實質(zhì)性的內(nèi)容皆無,實際上,厚達十?dāng)?shù)頁的協(xié)議用一句話便能概括出來,那便是大家伙井水不犯河水,至于約束力么,不能說沒有,只是近于零罷了,對此,本來就毫不在意的弘晴自不會有甚異議,大筆一揮,便算是簽批了,而老爺子那頭也殊無表示,這么樁事兒也就在這等平淡局面下算是揭過去了。
時光荏苒,一轉(zhuǎn)眼,又是大半年過去了,見天就又要過年了,各部送來的折子已是漸稀,忙忙碌碌了一整年的弘晴終于能得上日的清閑,當(dāng)然了,這等清閑也不過是相對的罷了,每日里還是有百余本折子涌進內(nèi)廷,最終都還是須得弘晴朱批了方能算了事,只是相較于往常每日數(shù)百本折子而言,確是少了許多,弘晴處置起來,自也就游刃有余了的。
“稟王爺,陛下處轉(zhuǎn)來一份朱批折子,請王爺過目。”
老天爺顯然看不得弘晴輕松,這不,忙乎了一個上午,總算是將一日的公文都處理完畢了,弘晴正想著偷回閑,可一個懶腰都還沒伸完呢,就見張照已是神情怪異地從屏風(fēng)后頭轉(zhuǎn)了出來,疾步搶到了文案前,一抖手,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黃絹蒙面的折子,恭恭敬敬地遞到了弘晴的面前。
嗯?這廝啥表情來著!
這一見張照的神情不對味,弘晴的眉頭當(dāng)即便是一皺,不過么,卻也沒甚旁的表示,僅僅只是神情淡然地點了點頭,一聲不吭地便伸手接過了折子,翻開一看,原本就微皺著的眉頭頓時便皺成了個大大的“川”字,此無他,那折子赫然竟是彈劾吏部侍郎梁緒文貪贓枉法的,不僅有其在吏部任上的索賄之事,更有其在河南任臬臺時的徇私枉法之舊事,林林總總的罪名羅列了一長串,下頭更有著老爺子的朱批,著弘晴酌情處置。
酌情處置?這個情可不是那么好酌的!
弘晴看折子倒是很快,一目十行便過了一遍,可卻并未將折子放下,而是合了起來,拿在手中,輕輕地掂量著,臉色看似平靜如常,實則內(nèi)心里已是波瀾翻滾不已了的,沒旁的,梁緒文可是三爺?shù)男母箰蹖ⅲ湟詤^(qū)區(qū)一舉人之身份,居然能混到了如今起居八座之高位,全是三爺在背后使力之故,而今其既是被參,不管那些羅列的罪名是否屬實,弘晴都將陷入兩難之中不查?老爺子那頭意味不明,指不定便有著埋伏在,查?眼下弘晴與三爺之間本就已有了間隙,再大動干戈地去查梁緒文,給三爺添堵之余,父子間的齟齬怕不得進一步加劇,這顯然不是弘晴所樂見之局面,更別說真查出了梁緒文貪墨之事實的話,三爺?shù)那遄u必然大受影響,偏偏此際還不好去找老爺子問個章程,毫無疑問,此事棘手了!
“陛下處可有甚旁的交待么?”
投鼠忌器之下,弘晴自是不敢輕易便下個決斷,皺著眉頭想了好一陣子之后,這才一揚眉,聲線淡然地發(fā)問了一句道。
“回王爺?shù)脑挘鹿俨⒉辉姷奖菹拢苏勰耸墙?jīng)由李德全、李公公所轉(zhuǎn)。”
聽得弘晴見問,張照自不敢怠慢了去,趕忙一躬身,言語謹慎地回答道。
“嗯,本王知道了,爾且先退下罷。”
于弘晴來說,老爺子沒有交待實在不是件好事兒,只因這就意味著弘晴必須自己作出一個決斷,當(dāng)然了,因之引發(fā)的后果么,也得由弘晴自己來承受,對此,弘晴心知肚明得很,卻又無奈得緊,自不愿讓張照這個并非心腹的手下瞧破自個兒的為難之處,這便不動聲色地輕吭了一聲,一揮手,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喳!”
聽得弘晴這般吩咐,張照自不敢再多逗留,恭謹?shù)貞?yīng)了一聲,向后倒退了數(shù)步,而后方才一旋身,就此退了出去。
陶彝?莫非又是王這個老古板在背后攪事不成?
張照退下之后,弘晴并未再去翻閱折子,可腦海里卻是又將折子之內(nèi)容過了一番,最終的注意力還是著落在了上本者陶彝的身上陶彝,康熙三十九年進士出身,始終在朝為官,二十年官宦生涯乎都是在戶部任職,先是當(dāng)了五年的主事,接著又當(dāng)了五年的員外郎,康熙四十九年才升為郎中,這一當(dāng)又是七年,直到康熙五十六年方才調(diào)到了御史臺出任廣西道監(jiān)察御史,官運可謂是極差,比起與其同榜進士的張廷玉來說,可謂是一天一地的差別,弘晴對其人并無太多的了解,只知其乃是王的門生,前番王動本彈劾弘晴之際,陶彝也是聯(lián)名者之一,而這,自不免令弘晴將此番的彈章聯(lián)想到了王的身上。
這近一年來,老爺子已是很少理事了,除了四月底那次檢閱新軍之外,也沒再公開露過面,大體上都是在暢春園里修養(yǎng)生息著,每日里不是召棋侍召前來陪侍,便是讓眾兒子們進園子陪聊,釣釣魚、賞賞歌舞,優(yōu)哉游哉地,煞是清爽,甚至連御筆朱批都很少,大多政務(wù)都是以弘晴的朱批為準,也極少接見大臣,似陶彝這等微末小官,雖是有著言官的身份在,可要想覲見卻是斷無可能,實際上,其之彈章若無人幫著遞的話,也斷然到不了御前,毫無疑問,能有此能力者,就只有六位大學(xué)士而已,個中自然又以王的嫌疑最大。
王的嫌疑是最大,可到底是不是其所為么,弘晴卻又不敢下個斷言,畢竟自年初的賭約兌現(xiàn)之后,王已是很少再找弘晴的麻煩了,每日里抄寫的節(jié)略也不再直接轉(zhuǎn)呈御覽,而是先著人送往弘晴處,對弘晴交辦的事兒也甚少有推拖之情形,盡管每回見到弘晴之際,都沒啥好臉色,可也沒再惡言相向,大體上遵循的是公事公辦之原則,若是由此來看,其對弘晴的理政之能已是心服了的,似乎沒理由再來上這么一手暗算的,可若不是他,那又會是誰呢?當(dāng)然了,不管是何人所為,事已發(fā),擺在弘晴面前的就是一道兩難之題,究竟該如何破這個局,當(dāng)真令弘晴為之煩心不已的,這一深思之下,人便已是陷入了長考之中……
“宣罷。”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不說弘晴在藏拙齋里皺眉苦思,卻說一身明黃錦袍的老爺子正端坐在子前與方苞手談不已,正自棋爭激烈處,卻見李德全悄悄地行了進來,貼著老爺子的耳邊,低聲地稟報了一句,旋即便見老爺子微皺著的眉頭一揚,已是不動聲色地開了金口。
“喳!”
聽得老爺子這般吩咐,李德全自是不敢怠慢了去,恭謹?shù)貞?yīng)了一聲,匆匆便退了出來,不多會,已是領(lǐng)著張照又從屏風(fēng)后頭轉(zhuǎn)了出來。
“微臣叩見陛下。”
方一轉(zhuǎn)過屏風(fēng),張照便即疾步搶上了前去,恭謹萬分地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嗯,折子都送過去了么?”
老爺子并未叫起,甚至不曾去看張照一眼,僅僅只是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語調(diào)淡漠地便問了一句道。
“回陛下的話,已送至仁郡王處。”
張照心里頭其實滿是狐疑,可又哪敢在老爺子面前有甚失禮的表現(xiàn),也就只能是強壓下心中的忐忑,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嗯,你家王爺如何說?”
老爺子不咸不淡地吭了一聲,殊無點評,而是聲線平淡地往下追問道。
“陛下明鑒,仁郡王對此并無表示。”
張照壓根兒就猜不出圣意何在,自不敢胡亂進言,也就只是謹慎地照實回答道。
“哦?朕知道了,爾道乏罷。”
老爺子依舊無甚表示,僅僅只是隨意地點了點頭,便即下了逐客之令。
“是,微臣告退!”
張照本還等著老爺子的進一步指示呢,卻沒想到老爺子居然啥話都沒說,當(dāng)即便是一愣,可也沒敢多遷延,恭謹?shù)乜牧藗€頭,就此退了出去,而心中的疑惑自不免便更濃烈了分,在瑞景軒門外發(fā)了陣呆之后,這才一咬牙,狠狠地跺了跺腳,大步便向藏拙齋趕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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