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8章 弘晴的猶豫
康熙五十六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弘晴與張廷玉聯(lián)名上本,彈劾吏部侍郎勒席恒、文選清吏司掌印郎中段瑞遠(yuǎn)、考功清吏司郎中卓爾羅索賄受賄,賣官賣爵,金額巨大,影響惡劣,已是罪不容恕,請求老爺子下詔徹查,并附上所整理出來的口供多份。
老爺子震怒,下詔嚴(yán)稽,令大學(xué)士蕭永藻為主審,會同三司徹查此案,蕭永藻接旨后,自不敢有絲毫的輕忽,也不顧新春將至,召集相關(guān)人等便對此案展開復(fù)核,只是此案牽涉過巨,一直拖到了二月初,方才算是審結(jié),并將結(jié)果報至御前――勒席恒擬絞,段瑞遠(yuǎn)、卓爾羅皆擬大辟,老爺子以為稍過,改勒席恒為大辟,其余二人判流放烏蘇雅里臺軍前效力,并明令永不敘用,至此,案遂結(jié)。
康熙五十七年三月初九,亦即是春閨當(dāng)日,西線捷報抵京,老十四在奏本中言稱以假運糧車隊為誘餌,在烏魯木齊西面百里處擊潰前來劫糧之準(zhǔn)噶爾所部五千余眾,陣斬兩千余,并趁勢襲擊了前來接應(yīng)的準(zhǔn)噶爾軍主力,一日三戰(zhàn),三敗敵軍,總計殲敵多達(dá)一萬三千余,繳獲無數(shù),老爺子聞之,大悅,下詔大賞有功諸將,許老十四食雙親王祿。
康熙五十七年三月十日,趁著捷報剛至的喜慶,禮部尚書赫申上本言稱老爺子六十五大壽將至,須得大肆操辦,以慶國運之永昌。帝與諸大學(xué)士商議之后,下詔由三爺領(lǐng)銜,五爺以及禮部尚書赫申為輔,總攬慶典之事宜,并公告蒙古諸部以及朝鮮等諸屬國來朝。
老爺子的壽辰年年都有,慶典自也是年年都辦,只不過是規(guī)模大小的區(qū)別罷了,本來么,今歲老爺子六十五,并非逢十的整壽,即便要辦慶典,原也不會大操大辦,最多也就是大宴一下群臣便算是慶生了的,然則事情一牽涉到揚(yáng)國威上么,可就沒那么簡單了,不止是蒙古諸多王公要來,朝鮮等屬國也得派使臣來朝,就連各省都得備好壽禮進(jìn)貢,個中要操辦的事兒自然是不少,偏偏時間又緊,這都三月中旬了,離著老爺子的生辰(五月初四)已近,縱使是三爺這等辦慣了各種慶典的老手操持起來,也覺得棘手無比,每日里都忙得個不可開交。
三爺狠忙,可弘晴卻是很悠閑,每日里準(zhǔn)時上下班,一應(yīng)公務(wù)都處理得妥當(dāng)?shù)轿唬v使是再苛刻之人,都難以挑出甚瑕疵來,沒旁的,自打去歲年底鐵血清洗了勒席恒等人之后,吏部上下對弘晴可謂是敬畏到了極點,但凡其交代下去的政務(wù),再沒誰敢輕忽了去的,辦起事來,當(dāng)真是一個比一個盡心,這等無案牘之勞心的情形下,弘晴自是能得清閑,只不過弘晴卻并不顯得有多開心,實際上,自打操辦慶典的詔書一下,弘晴就始終在擔(dān)著心思。
能讓弘晴憂心的不是公務(wù),也不是眼下的朝局,恰恰正是三爺正在忙乎著的老爺子之慶生大典,此無他,在旁人眼中,這么個慶典是喜事,也是個討好老爺子的良機(jī),滿天下的官員們大多在費盡心思收羅各種稀奇古怪的賀禮,以求能給老爺子留下個深刻的印象,可在弘晴看來,這個慶生大典卻是個巨大的陷坑,或者說是個朝局走向之拐點,概因八爺要動手了!
八爺是不能不動手了的,這么些年下來,他所經(jīng)營出來的勢力雖龐大依舊,可接連被弘晴下重手整肅了如此多次,已然是有些支撐不下去了,但這并非事情的關(guān)鍵,真正的關(guān)鍵還在老十四那頭――當(dāng)初為了確保兵權(quán)不盡皆旁落在老十四手中,八爺可是將不少心腹重將指派給了老十四,為的便是要在監(jiān)督老十四的同時,保證那些個心腹重將能借著立功的勢頭進(jìn)一步掌握住前線的三十萬大軍,可卻沒想到異心早生的老十四下手如此之狠,不斷整肅八爺在軍中的人手,不是借故將那些將領(lǐng)調(diào)到無關(guān)緊要的職位上冷藏,便是派去危險之地送死,三年多的折騰下來,八爺當(dāng)初安排進(jìn)去的大批將領(lǐng)已是被老十四整得個七零八落,再拖延下去,八爺對那三十萬大軍的影響力也就該差不多歸零了,而這,顯然不是八爺所能承受之重,出手扭轉(zhuǎn)局面也就是必然之事了的。
于旁人來說,要想猜出八爺要動手都已是千難萬難之事了的,就更別說能料到八爺會如何出招,可對于有著前世記憶的弘晴來說,這卻不是甚機(jī)密之事,實際上,早在慶典的詔書方才剛下之際,弘晴便已下令“尖刀”全面啟動在八爺府中安插的暗線,嚴(yán)密監(jiān)視八爺?shù)热说囊慌e一動,隨著生辰之日的臨近,大體準(zhǔn)確的消息已然是傳到了弘晴的手中,果然與弘晴所預(yù)計的相差仿佛,如此一來,一個嚴(yán)峻的問題便擺在了弘晴的面前――該不該插手此事!
八爺斷不可能得手,這一點,弘晴可以完全肯定,倒不完全是因著前世的記憶之證實,實際上,自打弘晴來到這個朝代,早已將前世的歷史更改得面目全非了去了,八爺早沒了前世時空那等操控朝局之能,眼下的實力雖也算雄厚,可真跟誠親王府一系比起來么,卻是差了老大的一截,換而言之,八爺所謀算的伎倆本就失去了依托的根基,其之所以強(qiáng)行發(fā)動,不過是垂死一搏罷了,原就端不上臺面,再說了,老爺子可不是糊涂之輩,也不可能真會被八爺糊弄了過去,問題是八爺這么一整,老爺子必然要作出反應(yīng),而這等可能的反應(yīng)卻不是弘晴樂見之事――收權(quán)!
都說權(quán)力像毒藥,這話不假,然則只要是個正常的男人,就沒誰會嫌手中的權(quán)太大的,弘晴自然也不例外,別看弘晴眼下只兼了個吏部幫辦,可實際上么,無論是吏部還是明面上已然不搭噶的工部,都是弘晴說了算,論及排名,弘晴雖只是中樞之臣中的最末尾,可說到手中的權(quán)力么,那絕對是朝中第一人,在這一點上,便是三爺都遠(yuǎn)遠(yuǎn)不及,當(dāng)然了,弘晴雖有大權(quán)在手,卻從不跋扈,也不胡亂高調(diào),倒是不怎么顯山露水的,倘若被八爺這么一胡整,老爺子悍然收權(quán)之下,弘晴可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也在被收之列的,換而言之,該不該捅破八爺?shù)闹\算就成了弘晴面前一道難以繞過去的坎。
找三爺商量去?那是斷然不成的,道理很簡單,此事隱秘?zé)o比,要想解說清楚,那就必然須得暴露出“尖刀”這么個機(jī)密組織,而這,卻不是弘晴所能承受之重,沒旁的,縱使三爺上了位,弘晴自己還得努力在奪嫡之路上前行,他可不想被三爺卸磨殺驢的,也不想讓漸已成年的諸多弟弟們后來居上,一旦沒了“尖刀”這把利器,勢必將寸步難行――沒錯,三爺是個精明人,其實早就在疑心弘晴手中另有情報組織,不過么,三爺卻是有所顧忌,并不敢去展開調(diào)查,也就只是心中存疑罷了,再說了,眼下父子倆是一體的,三爺也不會去干自斷臂膀的事兒,可待得三爺自己上了位,那可就不一樣了,對弘晴多方限制乃是必然之事,真要是明了了“尖刀”的能量,三爺不暗中動手才是怪事了的,有鑒于此,弘晴自是不可能將“尖刀”的事兒擺在明面上,這正是集權(quán)政治的真面目,所謂的天家無父子便是這么個理兒。
猶豫復(fù)猶豫,時間便在這等猶豫中飛快地過著,轉(zhuǎn)眼間,老爺子的壽辰都已將至,弘晴還是沒能算透個中的計較,心下里自不免煩得很,眼瞅著再不下個決斷,事情可就要超出掌控之外了,弘晴也就不得不去找陳老夫子好生商議一二了的――不是弘晴對陳老夫子不信任,而是有些愧見陳老夫子,沒旁的,弘晴此番考慮問題的角度有些不太對味,戀權(quán)情節(jié)太重了些,還真就怕被陳老夫子好生教訓(xùn)上一番的,問題是眼下已是到了拖不得的時辰了,弘晴還真就只能是硬著頭皮去尋陳老夫子計議上一回了的。
這段時日來,三爺忙得很,連帶著李敏銓等人也都跟著忙活個不停,可陳老夫子卻是閑得很,沒旁的,三爺可以指使李敏銓這個首席謀士去幫著張羅禮部諸般事宜,卻斷然不敢拿這么等瑣事去煩勞陳老夫子這個座師的,如此一來,陳老夫子還真就清閑得很,每日里不是在“仙客居”的小院里看看書彈彈琴,便是到后花園里踏春休閑,倒真是逍遙得緊,這不,弘晴今兒個特意提早回了府,也沒顧得上休息,換下了朝服,從側(cè)門進(jìn)了誠親王府,大老遠(yuǎn)就聽得一陣悠揚(yáng)的琴聲在后花園里回響著,只略一分辨,弘晴便已是斷明了這琴聲正是陳老夫子的手筆,循著聲便找了去,果然在竹林小亭里見著了正閉目撫琴的陳老夫子,弘晴沒敢上前打斷老夫子的雅興,就這么靜靜地站在不遠(yuǎn)處,默默地聆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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