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4章 欲取先與(一)
老十三的話語一出,弘晴的面色雖平靜依舊,可實則內(nèi)心里卻是波瀾翻滾不已,倒不是因著老十三道破了心思之故,而是在擔(dān)心老十三將此事捅到了四爺處——老十三一直在關(guān)心著前方的戰(zhàn)局,以其之武略,要預(yù)判出前方戰(zhàn)事的可能變化并不算難事,實際上,老十三幾次上本請求大軍緩進(jìn)便已說明了一切,不過么,老爺子卻顯然并不以為然,壓根兒就沒理睬老十三的上本,至于其余諸般大臣么,早被前方大軍的節(jié)節(jié)勝利給迷住了眼,渾然就沒發(fā)現(xiàn)危險將至,四爺那頭也不例外,正因為此,弘晴這才會整出此番“八旗商號”注資之把戲,以之來釣四爺上鉤,倘若老十三說破了此事,四爺這條大魚可就要脫鉤而去了,對此,弘晴自不可能不擔(dān)心。
“讓十三叔見笑了。”
盡管心中擔(dān)心不已,然則弘晴卻并未亂了手腳,也不曾去做矢口否認(rèn)的蠢事,而是面色平靜地看著老十三,語調(diào)平緩地回答道。
“這么說來,前方的戰(zhàn)事就真無半點挽回之可能了?”
老十三今兒個請弘晴前來,并不僅僅只是為弘歷搭橋牽線那么簡單,而是想著再與弘晴商議上一番,看能否聯(lián)合上個本章,以挽救即將陷入絕境的前方大軍,可這一聽弘晴如此回答,老十三的臉色頓時便垮了下來,悵然地閉上了眼,口角抽搐地呢喃了一句道,
“額倫特三日前已率大軍過了喀喇烏蘇河。”
若是可能,弘晴又何嘗不想挽救數(shù)萬將士的生命,當(dāng)然了,前提條件是不能以自個兒的政治生命來做交換,沒旁的,弘晴壓根兒就不是那種為了真理而舍身取義之人,也不可能為了挽救旁人的生命,而付出自身倒下之代價,在他看來,那等偉人是有的,不過么,都是些早夭之輩而已,就算被人一時稱頌,可又能如何呢?死了就是死了,啥榮譽(yù)之類的,不過是統(tǒng)治者為了自身統(tǒng)治之需要給出的不值一錢的表彰罷了,屁用不頂,這等傻事,弘晴自是不屑去做,故此,盡管極為的不忍,弘晴還是意有所指地點出了事實之關(guān)鍵所在。
“什么?已經(jīng)過了河了?”
一聽弘晴如此說法,老十三的雙眼立馬便是猛然一睜,驚疑不定地便追問道。
“嗯。”
弘晴在西北早有部署,眼線不少,消息自是靈通得很,比起兵部的八百里加急還要更快捷上一些,所言之消息自也就可靠得很,當(dāng)然了,弘晴卻是不會跟老十三去解釋個中之蹊蹺的,也就只是神情慎重地輕吭了一聲了事。
“遲了,遲了啊,唉……”
老十三并未再往下刨根問底,只因他很清楚弘晴既是敢說,自然不會有假,心下里頓時便涌起了一陣悲哀,滿臉苦澀地?fù)u了搖頭,感慨地嘆息了起來。
望著老十三的痛苦狀,弘晴一時間也自頗多的感慨,當(dāng)然了,感慨歸感慨,弘晴卻并未宣之于口,僅僅只是默不作聲地端坐著,沒旁的,只因此際說啥都不適宜,既如此,倒不若啥都不說,坐等也就是了。
“你小子如此急迫地要拿下糧道,莫非真打算掛帥出征不成?”
老十三到底不是尋常之輩,傷感也就只是一陣子的事罷了,很快便已是恢復(fù)了正常,但見其眉頭一挑,面帶冷笑地望向了弘晴,**地發(fā)問道。
“十三叔誤會了,小侄絕無此意,也絕無此等可能。”
弘晴當(dāng)然也想能掛帥出征,可惜這不過是妄想罷了,這等好事壓根兒就輪不到他的身上,對此,弘晴早就有了清醒的認(rèn)識,也不打算掩飾,直截了當(dāng)?shù)乇憬o出了答案。
“哦?那你……”
一聽弘晴這般說法,老十三先是一愣,接著很快便想到了弘晴圖謀糧道的用心之所在,臉色立馬便有些不好相看了起來,不為別的,只因老十三可是有心要掛帥出征的,倘若糧道卡在了弘晴的手中,那豈不是被弘晴卡住了咽喉了么?
“小侄沒可能掛帥出征,十三叔您也同樣如此!”
弘晴多精明的個人,只一看老十三的臉色,立馬便猜知其究竟在想些甚,嘴角邊立馬露出了絲苦笑,一攤手,言語肯定無比地又說了一句道。
“嗯?”
弘晴此言一出,老十三原本就不好相看的臉色頓時便更陰沉了幾分,不過么,倒是沒發(fā)飆,而是眉頭一揚(yáng),發(fā)出了滿是疑惑的一聲輕吭,顯然對弘晴這么個判斷很是不以為然。
“十三叔明鑒,如是豐臺大營的新軍出征,您要掛帥還有幾分可能,若不然,嘿,請恕小侄直言,此帥印必屬十四叔無疑,個中緣由說來復(fù)雜,小侄就不多言了,十三叔若是不信,大可到時去爭上一爭,頭破血流之時,莫怪小侄言之不預(yù)便好。”
弘晴淡然一笑,無甚顧忌地便點破了老十三的心思之所在,不過么,卻并未多言解釋其中之蹊蹺。
“嗯……”
老十三對弘晴的能耐自是信得過的,這一聽弘晴這般說法,盡管頗有些不甘,可卻也清楚這判斷應(yīng)該不假,心中自不免頗為的失落,一聲長嘆之下,也不知該說啥才好了的。
“十三叔,若是小侄料得不差的話,兵敗之消息傳來也就是月余間事耳,是時,必要鼓噪十三叔奪帥者,其心意如何,實難測也。”
老十三乃是弘晴將來有大用之人,自是不能坐看其有被人利用之可能,再者,也是擔(dān)心老十三將前方即將戰(zhàn)敗的消息透露給四爺,這便推心置腹地出言勸說了一句道。
“此話怎講?”
老十三心中其實還是存著些爭帥印之想法,盡管被弘晴先前所言打動之后,這等想法已是淡了不老少,可畢竟尚未徹底死心,這一聽弘晴將話說得如此之危言聳聽,老十三的眉頭當(dāng)即便是一揚(yáng),有些個不服氣狀地發(fā)問道。
“十三叔應(yīng)是知道的,經(jīng)此一敗之后,我朝已是再敗不得,為勝利故,此番必將大軍遠(yuǎn)征,將士數(shù)以十萬計,十三叔雖有制勝之能,卻缺人和也,皇瑪法又怎敢冒失虞之風(fēng)險將大軍交托于您,然,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哉,若是十三叔能穩(wěn)住兵部,將來必有可期焉。”
弘晴自信地笑了笑,不單將個中之緣由點了出來,更是指出了老十三留在朝中所能起到的作用,言語間頗多暗示。
“你小子醉了,盡說胡話,爺懶得跟你計較,你小子也不必?fù)?dān)心爺會說與旁人聽,回罷。”
老十三也是精明之輩,心機(jī)雖比不得四爺?shù)热耍梢步^不是等閑可比,自是能聽得懂弘晴的未盡之言,也能明白弘晴的顧忌之所在,眼神閃爍了幾下,并未直接表態(tài),而是笑罵著下了逐客令,當(dāng)然了,這話里的暗示也已是幾乎擺在了明面上了的。
“嘿,還是十三叔懂小侄的心,得,天色不早了,小侄告退。”
弘晴圖謀糧道一事只是為了求穩(wěn)罷了,實際上,就算不能到手,弘晴也并不是太擔(dān)心,沒旁的,老爺子可不是糊涂人,更有方苞那么個當(dāng)世智者在側(cè),自會提醒老爺子去關(guān)注老十四率軍出征之后的方方面面,真到了關(guān)鍵時刻,哪怕弘晴不出手,老爺子也一準(zhǔn)會別有安排,當(dāng)然了,弘晴不怎么習(xí)慣將自個兒的身家性命交托于旁人之手,自是怎么穩(wěn)妥怎么來了的,就眼下這等時局,只要老十三不說破關(guān)竅,于弘晴來說,也就已是足夠了的,而今,老十三既是已有了承諾,弘晴也懶得再多啰唣,笑呵呵地便起了身,打了個招呼之后,便即晃晃悠悠地出了書房,自行打道回府去了。
“一時瑜亮?呵呵,瑜比亮差遠(yuǎn)矣!”
老十三并未起身去送弘晴,而是呆呆地端坐著不動,良久之后,這才站了起來,搖了搖頭,感慨萬千地呢喃了一嗓子,很顯然,這說的便是弘歷與弘晴之間的差距——本來么,老十三雖跟弘晴有過同袍之情誼,可心底里對自小看著長大的弘歷還是更親一些,若不然,他也不會為弘歷牽線搭橋,然則經(jīng)此番會晤之后,老十三的想法已然起了變化,心中也已是有了決斷!
“啊湫……”
或許是心靈感應(yīng)之緣故,老十三這頭正感慨著,急匆匆趕回到了自家府上的弘歷方從書房門口的屏風(fēng)轉(zhuǎn)將出來,還沒來得及給端坐在文案后頭的四爺見禮,已是止不住地猛打了個噴嚏,聲音之響,頓時便震得四爺?shù)亩ざ疾幻庥行┥郏碱^不自覺地便皺緊了起來。
“阿瑪見諒,孩兒失禮了。”
這一見四爺面露不悅之色,弘歷自不敢怠慢了去,趕忙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張白絹子,胡亂地抹了把臉,而后疾步搶到了文案前,規(guī)規(guī)矩矩地便是一禮,滿臉澀意地致歉了一句道。
“不妨事,天已轉(zhuǎn)涼,出入須得注重保暖方好。”
四爺?shù)牟粣傄簿椭皇窍乱庾R的表現(xiàn)罷了,自不會真跟弘歷去計較這么丁點的失禮,盡自心中牽掛著弘歷此去的成敗,可還是耐著性子地安撫了弘歷一句,慈父之情溢于言表,還真就像那么回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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