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2章 承諾如金(一)
“站住,關(guān)防重地,閑人不得靠近!”
山西巡撫衙門前,望著越來越近的人潮,率部戒備著的一名游擊將軍終于沉不住氣了,一把抽出腰間的大刀,向前一指,沉聲斷喝了一嗓子。
“鏘鏘……”
那名游擊將軍這么一斷喝,腰刀出鞘聲頓時便響成了一片,數(shù)十名盾刀手齊刷刷地揚刀戒備,與其同時,兩百余長槍手也挺直了手中的長槍,如林般地指向了順著大街涌來的人潮,一股子肅殺之氣陡然大起了。
“林將軍,老朽這廂有禮了。”
這一見官兵們刀槍相向,涌動而來的人潮頓時起了一陣騷亂,自不敢再往前逼,盡皆在離著警戒線二十余步的距離上停了下來,一陣商議之后,便有三名老者排眾而出,當(dāng)先一人身材高大,國字臉,鶴發(fā)童顏,氣度相當(dāng)不凡,此人正是太原城中有數(shù)的大商賈之一,“馬記綢緞行”的老板陳舜昌,但見其笑容滿面地朝著那名持刀戒備的游擊將軍拱手行了個禮,很是客氣地寒暄了一句道。
“陳掌柜的不必多禮,此乃衙門重地,非是爾等可以嘯聚之處,還請陳掌柜趕緊勸大家伙散去罷,若不然,后果怕不是好耍的。”
游擊將軍顯然與陳舜昌頗為相熟,見其前來見禮,臉上的肅殺之氣立馬便緩和了不老少,只是職責(zé)所限,卻是不敢輕忽了去,并未回禮,也不曾放下手中的腰刀,而是耐心地解說了一番。
“林將軍請了,我等并非為鬧事而來,只是想請李大人為我等主持個公道,這都已是七天了,‘日升錢莊’還不曾開業(yè),我等經(jīng)營已是難以為繼,城中不少百姓更是在等米下鍋,三日前,老朽等便已是遞交了請愿書,是時,李大人可是曾言此事會在近日內(nèi)解決的,而今卻始終不見動靜,老朽們實在是沒了法子了,這才來請李大人為我等做主的,還請林將軍行個方便,為我等再遞一下請愿文書可好?”
陳舜昌無奈地苦笑了一下,將手中捧著的一份信函往前一遞,言語誠懇地請求道。
“這……,也罷,那本將便走一趟好了,還請陳掌柜的約束好一干人等,莫要自誤。”
陳舜昌在太原城中素有樂善好施之名,在民間威望極高,交游又廣,與官場人物也頗多瓜葛。不說旁人,便是那名游擊將軍也曾受過其恩惠,此際聽得陳舜昌這般懇求,情面上自是有些過不去,猶豫了一下之后,還是咬著牙同意了其之要求。
“有勞林將軍了。”
這一聽那名游擊將軍同意代為轉(zhuǎn)呈請愿書,陳舜昌趕忙躬身謝了一聲,借著遞交請愿書的當(dāng)口,將一張折疊好的銀票子悄悄地彈進了其之衣袖之中。
“在此等著。”
陳舜昌的動作雖隱蔽,可那名游擊將軍卻是能清晰地感受到了其之“誠意”,原本就已緩和下來的臉色自是因之更緩了幾分,不過么,也沒甚旁的表示,僅僅只是點了點頭,吩咐了一句之后,便即拽著請愿書急匆匆地奔進了戒備森嚴的衙門內(nèi)。
衙門外是一派戒備森嚴的肅殺之氣,而后堂的大廳里卻是一派愁云慘淡的死寂,三名穿戴整齊的官員有若木雕泥塑般地端坐著不動,就有若比耐性似的,誰都不肯先行開口――當(dāng)中一人身著從一品文官袍服,身材干瘦,面色憔悴無比,此人正是山西巡撫李荃,康熙二十七年進士出身,在翰林院打熬了十五年之后,方才得以外放福建為臬臺,后又曾調(diào)任河南布政使,康熙四十九年晉山西巡撫至今,在其左手邊的富態(tài)文官則是山西布政使庫席,正藍旗人,八爺門下奴才,而就座于李荃右手邊的便是山西臬臺陳葛然,康熙三十三年進士出身,五爺門下奴才。
山西官場的三巨頭來歷各不相同,彼此間壓根兒就難以尿到一個壺里,往日里除了公事之外,也無甚交情可言,更不可能聚在一起閑聊,此際之所以都坐在了一塊,為的便是金融風(fēng)暴一事,此無他,太原城雖地處內(nèi)陸,也無甚特別的產(chǎn)出,可卻是不折不扣的金融中心――舉國六大錢莊有三家就在這太原城中,尤其是“日升錢莊”更是大清第一錢莊,此番擠兌風(fēng)潮一起,對全山西經(jīng)濟的打擊,便有若是一場大地震一般,此事一日不解決,三巨頭們便一日不得安生,這才不得不湊一塊來想辦法,問題是三人各有心思,誰也不愿肚子出頭承擔(dān)責(zé)任,如此一來,議事又豈能議出個名堂來,這不,今兒個方才剛開始議事,就又談崩了,互不退讓之下,局面也就此僵持住了。
“報,稟李大人,城中商賈再次嘯聚衙門外,有請愿書在此,請大人過目。”
就在三巨頭比著耐性之際,就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中,姓林的那名游擊將軍已是大步從屏風(fēng)后頭轉(zhuǎn)了出來,這一見三巨頭的目光齊齊地掃了過來,就有若三把刀子般銳利,當(dāng)即便令那名游擊將軍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但卻不敢耽擱的正事,趕忙凝神搶上前去,恭謹?shù)卮蛄藗€千,語調(diào)急促地稟報了一句道。
“嗯,遞上來!”
城中商賈已是一連三日都來請愿了,對此,李荃雖是無奈得很,可也算是習(xí)慣了的,倒也不覺得有甚奇怪,自不會有甚大驚失色之表現(xiàn),僅僅只是聲線暗啞地吩咐了一聲。
“喳!”
聽得李荃如此吩咐,那名游擊將軍自不敢怠慢了去,恭謹?shù)貞?yīng)了諾,挺身而起,將手中捧著的請愿書遞到了李荃的面前。
“二位也都看看罷。”
同樣的請愿書,李荃都已是看過三份了,這一見又是那些陳詞濫調(diào),自是覺得無趣,飛快地掃了一眼之后,便即遞給了左側(cè)的布政使庫席。
“嘿。”
庫席也是老官痞了,盡管不是科舉出身,可在刑部從筆帖式干起,三十余年的官宦生涯下來,早就對官場生態(tài)熟稔得緊,這一見李荃自己不表態(tài),擺明了是要推卸責(zé)任,自是不肯上當(dāng),接過了請愿書之后,也就只是隨意地翻了翻,而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隨手又將請愿書丟給了坐在對面的山西臬臺陳葛然。
“撫臺大人但有所命,下官自當(dāng)遵從。”
這一見兩位上司都不表態(tài),陳葛然也不傻,當(dāng)然不愿出面去獨擔(dān)責(zé)任,看請愿書倒是看得很認真,可看完之后的表態(tài)么,卻是不折不扣的廢話一句。
“嗯……”
李荃身為巡撫,按說是山西官場的第一人,可拿面前這兩位屬下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沒旁的,這兩位的根子都很深,靠山硬得很,當(dāng)真不是那么好差遣的,此際一見兩位下屬都不肯當(dāng)出頭鳥,李荃盡自心中暗罵不已,卻也沒得奈何,只能是不悅至極地吭了一聲,剛想著下令讓那名前來稟報的游擊將軍去驅(qū)散請愿人群之際,冷不丁聽得外頭嘩然之聲大起,臉色不由地便是一白。
“還愣著作甚,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請愿是一回事,鬧成民變可就是另一碼事了,前者倒也就罷了,尚在可控范圍之內(nèi),可真要是后者,那可就不是小事了的,鬧不好烏紗帽就得被擼了去,李荃當(dāng)場便急了,顧不得甚體面不體面的,霍然跳了起來,雙眼一瞪,朝著那名前來報信的游擊將軍便呵斥了一嗓子。
“喳!”
這一見李荃發(fā)飆,那名游擊將軍當(dāng)即便慌了神,緊趕著應(yīng)了一聲,便要向外跑了去,只是還沒跑上幾步,卻見屏風(fēng)后頭轉(zhuǎn)出了數(shù)人,腳步不由地便頓住了,定睛一看,見來者皆身著便衣,頓時為之大怒,一把抽出腰包,斷喝了一嗓子:“爾等何人,安敢擅闖……”
“下官山西安撫使陳葛然叩見王爺!”
沒等那名游擊將軍將威脅話語說完,卻見山西臬臺陳葛然已是狂亂地跳了起來,幾個大步?jīng)_到了被來人簇擁在中間的那名青年面前,緊趕著便跪倒在地,大禮參拜不迭。
“王爺?您是……”
這一見有人擅闖自己的衙門,李荃本待發(fā)怒,可一見陳葛然如此表現(xiàn),不由地便是一愣,再細細一看,還是不知來的是哪位主兒,沒旁的,自打康熙四十三年外放之后,李荃一直在地方上任職,回京述職的機會并不多,大體上都是去了便回,對京師里那些阿哥王爺之類的并不甚熟悉,實在是搞不清來者到底是哪一位。
“本王弘晴,奉旨前來山西辦差。”
來人正是弘晴――金融風(fēng)暴可不是小事,倘若演變成民變的話,那可就不好收拾了,為此,弘晴顧不得欽差儀仗,率領(lǐng)著李敏行等一干王府侍衛(wèi)連趕了兩天的路,日夜兼程,總算是趕到了地頭,可一來到巡撫衙門,就見到了無數(shù)請愿者聚集衙門外的情景,心情自是好不到哪去,這會兒見三巨頭都在場,卻無一人出面去安撫請愿民眾,弘晴自不會給三人有甚好臉色看,面色鐵青地掃了驚疑不定的李荃一眼,聲線陰沉地表明了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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