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章 金融風暴(二)
但凡是人,總有著從眾跟風之心理,而這一點,在國人身上體現(xiàn)得最為的淋漓盡致,只消有點風吹草動,立馬就有無數(shù)人跟風殺上,古今莫不例外,正因為此,“日升錢莊”注定已是在劫難逃,哪怕康萬銘已是使出了渾身的解數(shù),威脅、利誘、哄騙,無所不用其極,可還是擋不住眾多商賈們對其太原總號的擠兌,僅僅一個時辰都不到,其庫銀便已被蜂擁而來的中小商賈們提了個精光,就連康萬銘緊急從自家府上調(diào)來的幾萬兩藏銀,也為之一空,而陸續(xù)涌來的商賈們還在增加著,到了末了,康萬銘也只能是掛牌歇業(yè),試圖爭取些時間從別處拆借些現(xiàn)銀。
康萬銘緩兵之計的算盤打得雖響,可惜還是落到了空處――“日升錢莊”總號出事的消息不脛而走,僅僅數(shù)日的時間里便已在各省傳揚了開去,于是乎,各地的“日升錢莊”分號也出現(xiàn)了擠兌之風暴,沒有絲毫提防的各“日升錢莊”分號在這等突如其來的風暴面前,壓根兒就沒有半點的抵抗力,紛紛掛牌停止了營業(yè)。
“日升錢莊”算是基本完蛋了,盡管其資產(chǎn)還有不少,完全可以支付得了債務(wù),可信譽卻是徹底破了產(chǎn),而這,對于錢莊來說,無疑是致命的打擊,然則事情并不因“日升錢莊”的頻臨倒閉而結(jié)束,反倒愈演愈烈了起來,各大錢莊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沖擊,錢莊業(yè)界哀鴻遍野,短短半個月不到的時間里,六大錢莊除了“日升錢莊”之外,“匯存錢莊”、山東濟南“和順錢莊”都被擠兌風潮逼得不得不暫時停業(yè),大清之金融秩序已是敗壞到了崩潰的邊緣,各地告急文書有若雪片般地飛到了京師,朝野為之大嘩,老爺子震怒之余,將李光地與弘歷盡皆召入宮中,狠狠地訓(xùn)斥了一番,又勒令二人務(wù)必在十天之內(nèi)解決此番金融風波。
解決?說出來很容易,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成,可真要做到么,卻沒那么簡單,早在一接到康萬銘的告急信之際,弘歷便已是動用了所有能動用的關(guān)系與手段,除了沒敢讓四爺從戶部撥銀子之外,他所能做的都已是做過了,效果么,不說沒有,也幾乎是略等于無,而今,金融風暴愈演愈烈之下,早就超出了弘歷所能控制的范圍之外,他又哪有甚法子好想的,從宮中出來之后,在自個兒辦公室里憋悶了大半天,卻是啥主張都拿不出來,無奈之下,只好趕回自家府上搬救兵了,只是方才剛轉(zhuǎn)過內(nèi)院書房的門口,弘歷的腳步卻不由地便是一頓,沒旁的,只因四爺赫然也在座。
“孩兒見過阿瑪,見過鄔先生。”
四爺生性嚴苛,盡管是父子,可弘歷潛意識里就怕四爺,此番金融風暴剛起之際,弘歷本有心請四爺出面幫襯一把的,只是想歸想,到了底兒還是沒膽子開那個口,此際一見四爺與鄔思道正議著金融風暴之事,心中自不免有些慌得很,奈何人都已是來了,這會兒便是想抽身退步也沒了可能,只能是暗自咬了咬牙,疾步搶上了前去,恭謹?shù)卮蠖Y問了安。
“嗯。”
四爺?shù)哪樢幌驀烂C,這會兒心情不好之下,自不免更不好相看了幾分,哪怕弘歷的行禮極為的恭謹,可四爺卻是半點好臉色全無,僅僅只是不耐地擺了下手,滿是不悅地吭了一聲。
“小王爺來了,坐罷。”
相較于四爺?shù)睦淠w思道卻是客氣得多,笑著拱手還了個禮。
“謝先生抬愛。”
弘歷親近鄔思道多過四爺,這會兒一見鄔思道神情平靜從容而又,心中的慌亂自是為之稍減了些,趕忙遜謝了一聲,走到一旁的幾子后頭,一撩衣袍的下擺,就此端坐在了蒲團上,擺出一副恭聽訓(xùn)示之乖巧模樣。
“太原那頭到底是怎么回事,嗯?”
四爺沒好氣地掃了弘歷一眼,陰冷地便喝問了一句道。
“回阿瑪?shù)脑挘虑槭沁@樣的,孩兒五日前接到了‘日升錢莊’掌柜康萬銘送來的告急信,說是此番擠兌風潮來勢洶洶,疑是‘麒麟商號’在其中作祟,讓孩兒出面幫襯上一回,孩兒即刻便給山西巡撫李荃去了公函,讓其出面在太原一地出個安民公告,并以質(zhì)押方式,從山西庫銀里緊急調(diào)撥出了十萬兩現(xiàn)銀,以為應(yīng)對之用,按常理,此事有了官府出面,本該是能平息得下去的,奈何‘麒麟商號’那頭小動作不斷,以致竟鬧到了眼下這般田地,實是孩兒疏忽之過也。”
這一聽四爺問話的語氣如此之不善,弘歷剛稍安下來的心頓時又慌了起來,他自是不敢說自己百般努力全都是無用功,只能是咬牙將罪過全都推到了弘晴的暗中搗鬼上,這話么,當然是弘歷自己的猜測之言,可離事實卻也不遠了――“日升錢莊”的擠兌風潮一開始確實是“麒麟商號”出的手,可擠兌風潮一成型,“麒麟商號”便早已收了手,至于后頭的風暴大起么,全然是國人跟風從眾心理之所致。
“爾如此說法可有證據(jù)否?”
此番金融風暴來得如此之猛,四爺著實是怎么都沒能預(yù)見到的,在其想來,若無人在其中做手腳的話,顯然不致于如此,很顯然,弘晴就是個最大的嫌疑人,對此,四爺早已是有所猜測,只不過猜測歸猜測,在沒有真憑實據(jù)的情況下,四爺卻是不敢胡亂動本的,若不然,怕是要有打蛇不著反被蛇咬之虞,正因為此,四爺沒去點評弘歷之所言,而是直截了當?shù)卦儐柶鹆俗C據(jù)來。
“好叫阿瑪?shù)弥瑩?jù)康萬銘所言,在事發(fā)的前一日,‘麒麟商號’曾從‘日升錢莊’提現(xiàn)了二十萬兩銀子,后,又有‘程記商號’掌柜程純貢等四名拿到了工部項目之商賈在事發(fā)當天提現(xiàn)了近三十萬兩銀子,這才會導(dǎo)致‘日升錢莊’庫存現(xiàn)銀不足,至于后頭的擠兌,也極有可能是‘麒麟商號’在背后作祟之所致。”
證據(jù)?真要有真憑收據(jù)的話,弘歷早動本彈劾弘晴的不法行徑了,又何至于苦惱若此,只是四爺既是有問,弘歷又不敢不答,也就只能是將所知的消息糅合上他自己的猜測之辭,一股腦地全都倒了出來。
“哼!這些能當證據(jù)用么,嗯?”
四爺在戶部打混了多年,對金融之事,雖談不上行家里手,卻也絕不是外行,自是知曉弘歷的猜測之辭不無道理,問題是猜測終究只是猜測,要想憑此去扳倒弘晴,那是半點可能性都欠奉的,有鑒于此,對弘歷的回答,自也就難有甚滿意可言。
“……”
四爺這么一問,弘歷當即便不知該如何解釋了,嘴角嚅動了好一陣子,也沒能說出個所以然來,臉色瞬間便漲得個通紅如血。
“先生,此事怕是不能久拖不決,皇阿瑪那頭催逼得緊倒是小事,真要是這場風波再這么持續(xù)下去,后果怕是不堪啊,您看此事當何如之?”
這一見弘歷已是窘迫無比地低下了頭,四爺?shù)故菦]再過于己甚,而是面色凝重地望向了鄔思道,言語懇切地求教道。
“嗯,此事確是拖不得,王爺打算如何做了去?”
鄔思道并未回答四爺?shù)膯栴},而是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長須,不動聲色地又將問題反踢給了四爺。
“這……,唔,若是以我戶部之名義上本,從戶部調(diào)撥一筆現(xiàn)銀出來當是不難,或能解得此厄罷。”
四爺雖是惱火弘歷的掌控不力,可到底是不能坐視弘歷就此翻了船,這便沉吟地提議了一句道。
“嗯,若是能調(diào)得出銀,暫時拆借給那些錢莊,倒是不難將此事揭過,只是王爺有把握過得朝議那一關(guān)么?”
國庫里沒銀票,多的都是現(xiàn)銀,只要能拿出個零頭來,自可穩(wěn)得住眼下這等搖搖欲墜之金融局勢,問題是此舉并無先例,也無相關(guān)法律條文之支持,加之四爺一系人單勢孤,在朝廷上幾無能派得上大用場的官員,鄔思道自是不太看好此提議能在朝議中通過。
“嗯……”
一聽鄔思道這般問法,四爺除了長嘆一聲之外,也真不知該如何應(yīng)答才是了的。
“解鈴終須系鈴人,此事真要辦穩(wěn)妥了,關(guān)鍵還得落在弘晴此子身上!”
鄔思道并未讓四爺難堪下去,笑著便點出了關(guān)鍵中的關(guān)鍵。
“嗯?此話怎講?”
要說此番風波是弘晴在背后搗鬼,四爺自是信得過,可要說弘晴肯幫著己方去處理這等棘手之風波么,四爺卻是怎么也不相信的,再說了,在四爺看來,弘晴雖有才,卻也未見得真能將此風波盡快擺平下去。
“王爺莫急,此事第二個關(guān)鍵便在八爺身上,若王爺不能爭取到八爺?shù)闹С郑菍⑹虑橥平o仁郡王怕是真就要為人作嫁衣裳了。”
鄔思道還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不單沒給四爺一個解釋,緊接著又拋出了個更聳人聽聞的判斷來,頓時便令四爺父子全都訝異地瞪圓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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