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示敵以強(二)
兩路倭人到得都很快,從西面而來的是近江彥根藩大名井伊太郎所率領的三十騎兵、二百二十余步兵,至于從北門殺來的則是山城守護代永井尚佐所率的六十騎兵,四百余步兵,兩路倭人皆身著色彩鮮艷之鎧甲,背后大多插著幾把小旗,沖將起來只見無數(shù)旗幟飄揚,再配上一眾倭人邊沖邊嚷的做派,氣勢倒是足得很,不過么,也就是些嚇唬平民百姓的把戲罷了,列陣于山前的一千清軍官兵壓根兒就不為所動,全都靜靜地持槍而立,等待著主將秋山發(fā)出戰(zhàn)斗的命令。
“我乃近江彥根藩大名井伊太郎誰敢跟我一戰(zhàn)!”
“某,山城守護代永井尚佐來也,何人敢與我過招!”
……
倭人打戰(zhàn)就跟演戲沒啥區(qū)別,還盡都是一樣的套路,一沖起來往往就是主將在前,大呼小叫地要人跟他們玩單挑,千年來就沒點長進,這不,兩路倭軍一路狂奔而至,甚至連陣型都不調(diào)整一下,也沒啥配合可言,直統(tǒng)統(tǒng)地便往清軍陣列狂沖了過去,當先兩名哇哇大叫的騎士正是兩路倭軍的主將,全都是一身鮮艷到了極致的甲胄,頭上戴著猙獰的頭盔,以區(qū)別于普通士卒,唯恐旁人不知道他就是主將一般。
“快看,是井伊君來了!”
“哈,永井大人也來了,這回支那人可要倒霉了!”
“兩位大人一到,我方必勝無疑!”
……
兩路援軍齊齊沖鋒的聲勢如此之大,城頭上的守軍自是全都看在了眼里,盡皆興致勃勃地亂議了起來,沒旁的,那兩位主將都是遠近聞名的勇士,在京都守軍們看來,此仗自是定該大勝無疑了的。
“開始罷!”
這一見兩路倭軍的沖鋒沒半點技術(shù)含量,秋山實在是懶得多加置評,微微地搖了搖頭,無趣地揮了下手,懶洋洋地下了令。
“嗚,嗚嗚,嗚嗚嗚……”
秋山此令一下,緊跟在其身邊的傳令兵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趕忙拿起號角,鼓足勁地吹了起來,凄厲的聲浪直沖九霄云外。
“第一排,舉槍,瞄準,放!”
“第二排,舉槍,瞄準,放!”
“第三排……”
……
號角聲就是命令,早已待命多時的各方陣之千總們自是不敢稍有耽擱,幾乎同時舉起了指揮刀,口令聲一陣響似一陣,旋即便聽槍聲有若爆豆一般地狂響了起來,密集的彈幕有若漂泊大雨般向掩殺而來的兩路倭軍罩了過去。
在自動火器誕生前,三段射乃是步兵戰(zhàn)術(shù)的經(jīng)典,西方諸國無不奉為圭臬,之所以如此,關(guān)鍵就在于這等戰(zhàn)術(shù)能最大限度地形成不間斷之彈幕攻勢,充分發(fā)揮火器之威力,經(jīng)年余操練的清軍自是老于此道,口令聲一起,彈幕便不曾間斷過,不過片刻功夫,狂奔而來的兩路倭軍就躺滿了一地,人馬的尸體交錯縱橫間,血流成河,其景只能用“恐怖”一詞來加以形容。
硝煙散盡之后,望著那有若人間地獄一般的場景,不止是城頭上正自期盼勝利到來的倭國守軍們傻了眼,便是連清軍將士們也都呆愣在了當場,沒旁的,清軍士兵們雖是訓練了年余,演習也演過了多回,可要說到上陣么,卻還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哪怕事先已是想象過這等戰(zhàn)場的血腥與殘酷,然則到了真見識到這血淋淋的一幕之際,還是不免被震懾得不輕。
“傳令,第一哨撤回營地休整,第二哨原地待命。”
十分鐘而已,近七百人的兩路倭軍便已成了一地的死尸,這等震撼之場面,弘晴也就是在后世的影視作品中看過,可親身經(jīng)歷起來么,那感覺還真不是一般的復雜,默默了良久之后,方才算是緩過了氣來,也沒甚多的言語,僅僅只是簡單地吩咐了一句道。
“嘔,嘔……”
先前戰(zhàn)時不覺得殘酷,戰(zhàn)后又被血腥無比的場景所震懾,參戰(zhàn)的清軍將士們精神自不免有些麻木,可待得被撤回營中休整之際,回過了神來的清軍將士們這才驚覺先前那一幕有多令人惡心,于是乎,滿營中干嘔之聲頓時便響成了一片,不止是下頭的官兵們?nèi)绱耍闶沁B秋山這個指揮官也是面色煞白一片,彎著腰,捂著胃,在那兒掙扎地嘔著。
“晴貝勒,末將,末將……”
秋山干嘔了好一陣子之后,這才算是緩過了氣來,再一看弘晴面色坦然如常,自不免有些羞愧不已,老臉通紅地待要解釋一番,可話到了嘴邊,卻又愣是不知該說啥才是了的。
“不妨事,習慣了就好。”
弘晴其實也有著狂吐一場之惡心感,只不過心性沉穩(wěn),倒也還能繃得住,此際見得秋山這等老將都失態(tài)若此,心中自不免感慨不已,不過么,倒是沒見責,而是和煦地安撫了其一句道。
“晴貝勒英明,末將嘆服。”
秋山身為大軍副帥,又是老十三一手提拔起來的將領,原本對弘晴擔當先鋒軍統(tǒng)領一事頗有些不服氣,只是礙于弘晴的身份,不敢有甚公然的怨言罷了,私底下卻是沒少跟心腹手下抱怨的,可此際見弘晴如此之氣度,心中的怨疚之意已是就此煙消云散了去。
“秋將軍且去安撫一下眾將士,今日恐有不少倭軍要到,惡戰(zhàn)還在后頭,若無充沛體力,此番戰(zhàn)事怕就不好打了。”
以弘晴觀顏察色的能力,自是能聽得出秋山所言乃是發(fā)自肺腑,心中雖是暗爽不已,但卻并未表露出來,僅僅只是溫言慰籍了秋山幾句。
“是,末將遵命!”
弘晴既是如此交待了,秋山自不敢稍有怠慢,趕忙應了一聲,匆匆向第一哨官兵的休整處跑了去。
弘晴的預判相當?shù)臏蚀_,自巳時起,不斷有倭國各藩的援兵陸陸續(xù)續(xù)開到,每一路的兵力多寡不等,有百余人的小股部隊,也有上千人的大隊,只不過顯然都被清軍營地前那一片狼藉之尸體嚇住了,盡皆停在了遠處,觀望不前,待得末時過半,淤積在京都城外的倭軍已是多達十數(shù)股,近四千人之多,兵力已是清軍的兩倍余,卻依舊遷延不敢向前。
“嗚,嗚嗚,嗚嗚嗚……”
申時將至,天已是近了黃昏,兩軍依舊隔著里許遙遙相對,誰都無意發(fā)動進攻,正自僵持不下之際,卻聽一陣凄厲的號角聲驟然而響中,京都城西方向煙塵滾滾而起,一名年過五旬的老將率領著三千余軍卒趕到了戰(zhàn)場,赫然是播磨大名本多純太郎到了。
“見過本多大人!”
“本多君,您可算是來了,支那人猖獗,井伊君與永井君盡皆玉碎,就等著您來指揮我等作戰(zhàn)了。”
“本多大人,您就下令罷,我等皆聽您的。”
……
這一見是本多純太郎親自率部趕到,一眾大名們可就全都興奮了起來,沒旁的,同樣是大名,在場的都是些十五萬石左右的小大名,即便是兵力最雄厚的丹波奉行德川一喜也不過是十八萬石之爵而已,與本多純太郎的三十八萬石之爵差了許多,加之本多純太郎在周邊諸多大名中素來以善戰(zhàn)而著稱,有他前來統(tǒng)軍,眾大名們自是有了主心骨,心情振奮之下,不等本多純太郎下馬,一眾人等已是狂熱地圍了過去,七嘴八舌地瞎嚷嚷著。
“諸君且都靜靜,有誰親眼目睹過井伊君與永井君玉碎之經(jīng)過么?”
本多純太郎并未理會一眾大名們的寒暄,而是面無表情地望向了清軍陣列前的那片狼藉尸體,良久之后,這才神情肅然地發(fā)問了一句道。
“本多君,我等到時,井伊君與永井君就已戰(zhàn)死沙場了,實不知詳細情形,城上那些縮頭烏龜應該多少知道些。”
一聽本多純太郎這般問法,眾大名們盡皆面面相覷,一時間都不知該如何應答才好,好一陣的死寂之后,這才由爵位最高的德川一喜出頭解釋了一番。
“嗯,去,將城上目睹過此戰(zhàn)經(jīng)過的武士請一位來。”
本多純太郎并未對德川一喜的話加以置評,僅僅只是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而后側(cè)頭朝著跟在身旁的一名旗本吩咐了一句道。
“哈伊!”
本多純太郎既已下了令,那名旗本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緊趕著應了一聲,匆匆策馬向京都城趕了去,一番激烈的交涉之后,城上方才放下了個吊筐,將一名目擊者送下了城來。
喲呵,這老家伙好生謹慎么,看樣子此戰(zhàn)難打了!
站在營壘的大門處,自是無法聽到本多純太郎那頭的對話,然則一見城頭上有人以吊筐下了城,弘晴的眉頭不由地便是一皺,沒旁的,只因弘晴已然猜到了本多純太郎的用心何在,似其這等謹慎之輩用兵必然縝密,敵眾我寡之下,這一仗怕是真要起波瀾了。
“傳令,收兵回營!”
弘晴默默地思索了片刻之后,心中已是有了計較,不過么,卻并宣之于口,而是不動聲色地一揮手,下達了撤軍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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