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必爭之議(一)
“不下了!”
四爺好下棋,至于棋藝么,跟老爺子是一脈相承的臭,不僅如此,棋品顯然也有些問題,這不,棋剛至中局,一發(fā)現(xiàn)敗勢已無可挽回,本就心煩意亂的四爺頓時更煩上了幾分,伸手一抹,已是將盤面徹底攪亂,不說認(rèn)輸,而說不下了,這顯然有著濃濃的耍賴之嫌疑。
“王爺?shù)男氖潞苤匕 !?br/>
但凡府中人等跟四爺下棋,那都是在讓著,唯獨(dú)鄔思道是個例外,每每總是殺得四爺狼狽不堪,當(dāng)然了,遇到四爺耍賴的情形自也就不少,早就習(xí)慣了四爺這般德性,自不會因棋局被攪亂而又甚不滿,反倒是笑了起來,意有所指地點(diǎn)了一句道。
“真不知老三怎生教子的,養(yǎng)出了那么個怪胎來,每日價盡惹是非,好端端地搞甚‘八旗商號’,弄得滿潮堂烏煙瘴氣的,這回更好,平白惹出了戰(zhàn)端,當(dāng)真是禍害一個!”
四爺本來就煩,輸了棋自是煩上加煩,再被鄔思道這么一撩撥,心里頭的火氣可就按捺不住了,黑著臉便埋汰了三爺父子一把,只是這話怎么聽都帶著股濃濃的酸意。
“呵,王爺可是在為東瀛一事煩心么?”
四爺這純屬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真要是弘晴是其子的話,四爺絕對是寵都來不及,又怎可能會有這等惡語,此一條,鄔思道心里跟明鏡似地清楚,不過么,卻是不會去說破,也就只是笑著轉(zhuǎn)開了話題。
“嗯……,東瀛者,不外海外蠻荒之地也,與其商貿(mào)本就不該,再要妄動刀兵,實(shí)非社稷之福,那等地兒縱使平了,又有何益可言,偏偏就有人硬要挑唆旗丁鬧事,實(shí)是居心叵測,本王定不能坐而視之!”
四爺骨子里就是個小氣之輩,在外頭還會裝上一裝,可在鄔思道面前么,這就言行畢露無疑了,愣是將“八旗商號”這等大利于八旗的好事說得個一錢不值。
“這么說來,王爺是打算反對征東瀛嘍?”
鄔思道壓根兒就沒理會四爺?shù)倪@通子無甚營養(yǎng)的廢話,直指核心地發(fā)問了一句道。
“怎么?莫非有甚不對么?皇阿瑪遲遲不肯下個決斷,想來對此事必是有所疑義,本王順應(yīng)天心,并無甚不妥罷?”
這一聽鄔思道此問蹊蹺,四爺不由地便是一愣,狐疑地看了看鄔思道,而后咬了咬唇便連連反問了起來。
“嘿,王爺這話就說到點(diǎn)子上了,陛下確是不愿多生枝節(jié),然則卻未見得能卻得過群臣之見,就算王爺極力反對,三爺、八爺那頭又豈肯罷休,建功立業(yè)是一回事,能將手伸進(jìn)軍伍中卻又是另一回事了。”
鄔思道搖了搖頭,冷笑著指出了問題的關(guān)鍵之所在。
“嗯……,一群城狐社鼠,只顧眼前利益,卻罔顧社稷之千秋,為商賈之事輕啟戰(zhàn)端,豈是社稷之福,有此先例在,后患怕是要無窮了。”
四爺并非愚鈍之人,鄔思道所言之事,四爺其實(shí)早就已想到了,實(shí)際上,對于戰(zhàn)與不戰(zhàn),四爺并無甚太多的芥蒂,他真正在意的是帥位該歸誰,此無他,四爺在朝中只有戴鐸等寥寥數(shù)名門下,還盡是文官,真正能派上用場的武將么,就年羹堯一個,奈何年羹堯才剛外放,眼下不過一千總而已,資歷威望都差得太遠(yuǎn)了些,壓根兒就上不得臺面,換而言之,四爺眼下只能坐看三爺與八爺爭奪此番出征之帥印,這等無能為力的事實(shí),方才是四爺煩心之根本所在,此際聽得鄔思道點(diǎn)破,四爺也只能是恨恨地長出了口大氣,不甘不愿地亂發(fā)泄了一通。
“后患如何不過是后話耳,眼下當(dāng)務(wù)之急是帥印之爭,不知王爺對此可有甚考慮否?”
對于四爺?shù)耐Z,鄔思道渾然就沒往心里去,只是淡然地笑了笑,壓根兒就不加以置評,而是追問起了后日早朝的焦點(diǎn)之所在。
“本王好歹也是親王,自幼也沒少習(xí)武,便是爭這么個帥印,也無甚不可以的!”
四爺手下沒人,又不甘愿帥位旁落,惱火之下,賭氣的話語不經(jīng)過大腦便噴薄而出了。
“呵呵。”
四爺這等話語一出,鄔思道連評述都懶得評述,只是譏諷地笑了兩聲。
“再不成,本王保薦十三弟總可以了罷?”
被鄔思道這么一笑,饒是四爺臉皮厚,也不禁有些個臊得慌,老臉微紅地別過了頭去,氣急不已地又扯了一句道。
“王爺此言可不就對了?呵呵,此番出征乃大勢所趨,縱使陛下也斷難阻也,究其根本,恐正是弘晴小兒之謀算,其人數(shù)年前便已布下了這等大局,其之心機(jī)實(shí)是莫測,欲與之爭,非易事啊。”
鄔思道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長須,搖了搖頭,這便感慨了起來。
“先生……”
一聽鄔思道這般說法,四爺?shù)男拿腿槐闶且惶Σ坏乇阋逖宰穯杺€究竟。
“王爺莫急,且容鄔某細(xì)細(xì)分說罷。”用不著去聽,鄔思道也知曉四爺想問的是甚,這便笑著一壓手,語氣平緩地解說道:“弘晴小兒布局已定,大勢已成,此局中已是不可爭鋒也,唯有在細(xì)節(jié)上做文章,方是最佳應(yīng)對之道也,若是某料得不差,八爺那頭一準(zhǔn)會推出十四爺去爭這帥位,而三爺一方么,推出來的人選卻一準(zhǔn)是十三爺無疑!”
“什么?老三他怎么會,這……”
一聽鄔思道言及三爺會推薦老十三,四爺頓時大吃了一驚,霍然站了起來,大失常態(tài)地便驚呼了一句道。
“嘿,不是三爺英明,而是弘晴小兒在背后慫恿之結(jié)果,自前年十三爺被圈養(yǎng)起,此子便沒少往十三爺處跑,今春以來更是與十三爺打得火熱,若非欲舉十三爺為用,又豈會如此哉?”
鄔思道總掌著四爺手中的“血滴子”,自是清楚弘晴這些年來常去十三爺處的事兒,只不過原本雖感到奇怪,卻始終猜不到真相之所在,待得“大阪事變”一發(fā)生,以鄔思道之能,前后稍一聯(lián)系,自也就輕易地看破了弘晴的全盤布局,只是看破歸看破,值此微妙關(guān)頭,鄔思道也找不到短時間里擊破此局的方法,此際說將起來,語調(diào)雖平緩,可內(nèi)里卻是不可避免地帶著絲絲的忌憚之情緒。
“原來如此,那老十三他……”
自老十三被圈時起,四爺?shù)故菦]少派人往老十三府里送些吃用,可為避嫌之故,他自己卻是一次都不曾去過十三爺處的,在其想來,老十三應(yīng)是能體恤其之苦處,加之自忖與老十三可是自幼一體的關(guān)系,原本對弘晴常萬老十三處跑并無甚警惕之心,可眼下若是老三那頭真保了老十三,那豈不是意味著老十三已是暗中投到了老三一邊,一念及此,四爺?shù)男念D時便抽緊了起來。
“十三爺乃信義之人,并非利益便可動之者,某以為弘晴小兒雖是許以重利,卻未見得便能令十三爺改弦更張,若是讓十三爺中立倒是有幾分可能,既如此,王爺不妨將計就計,且先派人去十三爺處,就言此番征伐東瀛一事上,王爺將拼盡全力,以保十三爺為帥。”
鄔思道自是清楚四爺?shù)降自趽?dān)心個甚,自是不會讓其多費(fèi)思量,這便緊趕著便將自個兒的判斷說了出來。
“嗯,先生所言甚是,本王這就親自去走上一趟好了。”
盡管鄔思道已是有所判斷,可四爺還是放心不下,沒旁的,只因老十三對于四爺來說,實(shí)在是太重要了些,真要是十三爺有了異心,那后果須不是好耍的,正因?yàn)榇耍臓斣僖差櫜坏蒙醣芟硬槐芟拥牧耍@便打算親自出面去找老十三詳談上一番了。
“慢,王爺不可自去,只可派下人一行,若不然,恐起反效果矣。”
不等四爺動身,鄔思道已是叫了停,不過么,卻并未明言個中之究竟。
“嗯?唔……,也罷,那就這么定了也好。”
四爺?shù)降撞皇怯摁斨叄m是略有愣神,可很快便反應(yīng)了過來,沒旁的,臨時抱佛腳終歸不是個事兒,早不去晚不去,偏偏有大事時才露面,那未免太過著相了些,就算彼此間的感情深厚,卻也難保老十三心里頭不起波瀾的,倒不若如常對待來得強(qiáng)。
“此方是一,再有一條,值得朝議之際,王爺當(dāng)須得據(jù)理力爭,以明擅啟戰(zhàn)端之不妥,縱使難擋諸方之詰難,也萬不可退縮了去,唯議帥時,力保十三爺便可。”
眼瞅著四爺?shù)男囊咽瞧椒€(wěn)了下來,鄔思道欣慰地笑了起來,一捋胸前的長須,再次進(jìn)言了一句道。
“嗯,當(dāng)?shù)萌缡牵就踔獣栽撊绾巫隽恕!?br/>
四爺?shù)降撞皇菍こV叄哪铍娹D(zhuǎn)間,已是明了了鄔思道此番建議的根本之所在,此無他,明孤臣之相是虛,暗合圣心是實(shí),縱使一時為八旗子弟所詬病,可能在老爺子心目中留下深刻之印象,那便一切都值了的,有鑒于此,四爺自是不會有絲毫的異議可言,爽利無比地便應(yīng)承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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