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這就斗上了(二)
工部諸司掌印郎**有九人,除開戴梓不在之外,余下八人盡皆在場,人數(shù)說來并不算多,可構(gòu)成卻是復(fù)雜得很——都水清吏司郎中孫東方是弘晴的人,屯田清吏司郎中麻古是三爺?shù)拈T下,這兩位都屬弘晴之嫡系,可除此之外,虞衡清吏司郎中齊大作是八爺?shù)拈T下,營繕清吏司郎中陳不思是九爺?shù)陌屡牛?jié)慎庫郎中陸大智是五爺?shù)娜耍s科郎中錢文三是七爺?shù)拈T下、窯冶處郎中詮妙是十一爺所薦,而算房郎中陳全新么,倒是正牌子科舉出身,雖不屬于哪一方勢力,可與弘晴也就是若即若離罷了,實在談不上有甚親近之關(guān)系,至于左侍郎魯閩與右侍郎巴郎普么,都是只管依令做事之輩,屬于那種推一下就動一下、不推就不動的主兒。
工部這等復(fù)雜局面的形成說起來并非弘晴本意,實際上,若是可能的話,弘晴真想將所有掌印郎中全都換上自己人,可惜想歸想,做卻是不能這么做了去,沒旁的,眼下的工部已經(jīng)是弘晴說了算了的,若是再將所有掌印郎中都換上心腹手下,沒地便要招來老爺子的猜忌之心,也正是出于這等考慮,自打康熙四十五年頂翻了李光地之后,弘晴僅僅只是對最重要的都水清吏司掌印郎中做了調(diào)整,其余各司處基本保持不動,好在弘晴威勢足夠,下頭那些個掌印郎中們還真就不敢輕易撅蹄子的。
當(dāng)然了,輕易不敢亂動并不代表著真的不敢,以前那是被弘晴壓住不敢動,而今既是多了個弘歷,情形顯然就有所不同了,這不,一陣令人難耐的死寂中,就見胖乎乎的齊大作已是笑容滿面地站了起來,朝著弘歷一拱手,煞是客氣地表態(tài)道:“下官齊大作,忝為虞衡清吏司郎中,喜聞小王爺前來工部幫辦,自當(dāng)效犬馬之勞。”
“多謝齊郎中厚意,小子若有不是處,還須得齊大人多多包容才好。”
先前那陣難耐的死寂中,弘歷的臉上雖笑容依舊,可心底里其實卻已是發(fā)了慌,沒旁的,真要是無人理會其之表述的話,那后果可就相當(dāng)不堪了去,至少威信受挫是不免之事,再想要樹立威望,可就不知要等到何時了的,而今,既是有了齊大作的示好,死結(jié)自也就此打開,弘歷心中當(dāng)真歡喜得很,不過么,倒也沒甚出格的表現(xiàn),僅僅只是溫文爾雅地遜謝了一句道。
“該當(dāng)?shù)模摦?dāng)?shù)模呛恰!?br/>
若是可能的話,齊大作其實并不想出這個頭,概因弘晴那個“官場屠夫”的名號可不是白叫的,而是用無數(shù)官吏的血染紅的,盡管有著八爺在后頭撐腰,齊大作也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成為弘晴屠刀下的新魂,奈何他卻又不能不出這個頭,沒旁的,只因昨日八爺就有過交代了,要其不遺余力地支持弘歷,這可是死命令,齊大作自不敢有違,剛才鼓勇而出倒是爽了,可眼角的余光一掃見弘晴陰冷的面色,臉上的笑容頓時僵在了當(dāng)場,心一虛,自不敢再跟弘歷多拉呱,干笑了兩聲,便慌亂地又落了座,額頭上的汗珠子瞬間便沁出了密密麻麻的一大片,顯然已是徹底亂了分寸。
“下官、下官,呵呵,下官陳不思,乃營繕清吏司郎中,久聞小王爺高才,今能得在小王爺手下共事,下官幸甚,幸甚。”
齊大作這么一出頭,陳不思可就坐不住了,不為別的,只因他昨日也得了九爺?shù)乃烂睿瑯颖仨殠鸵r著弘歷對抗弘晴,若是齊大作不出頭的話,陳不思還可以藏著不動,可齊大作都已是表了態(tài),陳不思登時便被逼到了墻角上,沒奈何只好一邊在肚子里狠罵著齊大作,一邊緊張兮兮地站了起來,干癟癟地客套了一番。
“陳大人客氣了,能與陳大人共事,小子三生有幸焉。”
有了齊大作的出頭,弘歷的難關(guān)就已算是過去了,再多了陳不思的錦上添花,弘歷臉上的笑容頓時便更燦爛了幾分,口中說出來的話么,自也就更從容了許多。
“呵呵,不敢,不敢。”
與齊大作一般,陳不思也在用眼角的余光去偷偷地打量了一下弘晴的臉色,待得見弘晴眉頭已然微皺,陳不思的心頓時便跳到了嗓子眼處,自不敢再多啰唣,同樣是干笑了兩聲,胡亂地敷衍了一下,便即慌亂地落了座。
“爾等怎么回事,嗯?弘歷乃本貝勒之弟,此來又是奉旨辦差,爾等哭喪著臉給誰看,都給本貝勒好生見禮去!”
齊大作與陳不思之所以起來跟弘歷見禮,那都是受上命所迫,不得已而為之的,至于其它郎中么,不是弘晴的心腹便是親近弘晴之輩,自是不可能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去跟弘歷胡亂套近乎的,縱使是算房郎中陳全新這個一貫的中立派,也斷然不愿冒著被穿小鞋的風(fēng)險去跟弘歷玩甚客套的,于是乎,大堂里便再次安靜了下來,便是連根針掉到地上都能聽得清,這等情形一出,弘晴似乎是看不過眼了,這便眉頭一揚,不甚客氣地罵了一嗓子。
“下官都水清吏司郎中孫東方,見過小王爺!”
“下官屯田清吏司郎中麻古,見過小王爺!”
“下官……”
……
一眾郎中們可以不在意弘歷,卻沒誰不怕弘晴的,這一聽弘晴如此說法,自是全都坐不住了,紛紛起了身,七嘴八舌地跟弘歷套起了近乎,而弘歷也沒甚矯情,笑容滿面地與諸郎中們周旋著,態(tài)度從容而又瀟灑,當(dāng)真有著股翩翩佳公子之風(fēng)范。
嘿,這小子倒是氣度不凡,也不枉咱費盡心思挖了偌大的坑,想來你小子該是會上鉤了罷!
眼瞅著弘歷在那兒表演著從容之風(fēng)度,弘晴臉上雖無甚表晴,可實則心中已是暗笑不已,不為別的,只因弘晴故意擺出一副要給弘歷下馬威的姿態(tài),為的便是要逼齊、陳兩位郎中提早向弘歷靠攏,果不其然,那兩位蠢貨當(dāng)真就跳了出來,這可就為弘晴的下一步計劃奠定了個堅實的基礎(chǔ),當(dāng)然了,對于能不能真將弘歷給裝進套子里去,弘晴也不敢打包票,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的。
“好了,都落座罷。”
一眾郎中們都是嘴皮子功夫了得之輩,這么一跟弘歷扯起來便沒個完了,再這么寒暄來去之下,今兒個的會議也就不用開了,直接開茶話會得了,毫無疑問,這顯然不是弘晴的初衷,眼瞅著眾人熱乎得不成,弘晴的眉頭立馬又是微微一皺,輕咳了一聲,一擺手,止住了眾人的話嘮。
“晴兄海涵,小弟孟浪了。”
一番周旋下來,弘歷的臉上已是見了汗,小臉紅撲撲地,也不知是激動還是緊張所致,可嘴角邊卻兀自掛著溫和的微笑,但見其朝著弘晴便是一禮,溫文爾雅地致歉了一句道。
“無妨,這幫家伙平日里就是這般憊懶,歷弟習(xí)慣了便好,且坐下來敘話罷。”
弘晴很是大度地一擺手,笑呵呵地安撫了弘歷一番。
“嗯。”
弘歷自以為已是破了弘晴下馬威的企圖,小心肝里滿是自得之情,不過么,倒也沒表露到臉上來,僅僅只是謙虛地點了點頭,輕吭了一聲,便即款款地落了座,擺出了一派恭聽弘晴訓(xùn)示之模樣。
“歷弟乃當(dāng)今之大才也,能有你來工部幫辦,為兄也就能喘上口大氣,偷上回閑了的,而今該見禮的都已是見過了,那就議議分工一事可好?”
這一見弘歷要賣乖,弘晴自是不會有甚客氣可言,這便笑著便與其打了個商量,當(dāng)然了,商量只是表面而已,實際上么,弘晴背著的手中可是早已準(zhǔn)備好了繩套,就等著弘歷伸出脖子來了。
“晴兄明鑒,非是小弟推諉,實是初來乍到之際,小弟于部務(wù)皆一無所知,此際實難堪大用,強要趕鴨子上架,恐有負(fù)皇瑪法圣恩,實不敢為也,可否等小弟先在部里熟悉一番,再做此分工可好?”
弘歷顯然是有備而來的,哪怕先前得意于擊破弘晴下馬威的企圖,卻并未真兒個地昏了頭,此際一聽弘晴說到分工一事,立馬便警醒了過來,但見其羞澀地一笑,將老爺子抬出來當(dāng)了擋箭牌,看似委婉,實則堅決地拒絕了弘晴的提議。
喲呵,這小子機警得很么?有點意思了!
一聽弘歷這般說法,弘晴便知自個兒準(zhǔn)備的第一套計劃已是行不通了——本來么,弘晴是打算將弘歷跟齊、陳兩貨捆綁在一塊的,繩套都已是準(zhǔn)備好了,奈何弘歷卻不肯伸出脖子,而弘晴又不好強抓硬套,若真如此,那就未免有些著相了去,后頭的手尾也就不好安排了。
“嗯,既如此,那好,就給歷弟些時間,待得歷弟覺得合適了,再探討分工之事也不遲。”
第一套計劃行不通雖是有些可惜,不過么,弘晴也不覺得失望,沒旁的,乾隆帝要是這么好斗,那也未免太兒戲了些。
“多謝晴兄成全,小弟也不敢求多,只消月余之熟悉,或可能任些事罷。”
弘歷可不是吃素的,這一聽弘晴話里沒個時限,立馬便警醒了起來,趕忙出言自定了期限。
“月余?不好,太短了些,走馬觀花可是要誤事的,這樣罷,工部九司處,除了制造庫那頭須得皇瑪法圣旨方可入內(nèi)之外,其余八司處歷弟不妨多花些時間,多走走,多看看,真能學(xué)有所成,那于社稷便是大利也,此事就這么定了,都散了罷。”
弘晴這回可就沒那么好商量了,不容置疑地便給弘歷派了個到各司處實習(xí)的差使,一揮手,已是宣布了散會之令。
弘晴在工部就是說一不二的主兒,他這么一下令,眾官員們自是不敢再多遷延,就連齊大作與陳不思也不例外,呼啦啦地便全都走了個精光,弘歷見狀,嘴角不由地便抽搐了起來,似有欲言狀,可到了底兒卻還是啥話都沒說將出來,只是雙眼里卻是有著怒火在熊熊地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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