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當(dāng)庭激辯(一)
康熙四十八年一月十二日,老爺子急詔抵京,準(zhǔn)了太子之所奏,以齊世武為主審,大理寺少卿奎杰、左副都御史陳軒望為副主審,對帝陵一案進(jìn)行徹查,太子接詔之后,行動極快,壓根兒就不曾與諸大學(xué)士以及眾管部阿哥協(xié)商,直截了當(dāng)?shù)乇阆铝酥I令,著齊世武等人即刻審明帝陵一案之真相。
康熙四十八年一月十六日,也即老爺子詔書抵京的第四日,齊世武便已聯(lián)名奎杰、陳軒望一并上了本章,言明案情已徹底厘清,此案之起因乃是東陵守備營瞿無鋒因私怨,欲構(gòu)陷上司,特設(shè)圈套,以重利引誘秦鳳梧等諸般人等,在帝陵地宮中做手腳,以致釀成此驚天之巨案,其心叵測,其行當(dāng)誅九族,其余涉案諸人也在抄滅三族之列,至于春暉等督造官吏么,也沒能落得個好,盡皆以瀆職之罪名發(fā)落,或貶或罰,不一而足。
齊世武等人的本章一上,朝堂上下皆為之嘩然一片,彈章如云般地飛進(jìn)了東宮,而太子卻全都留中不發(fā),不予置理,竟是打算將帝陵一案從快結(jié)了案,其諭令一下,登時便惹來了一場軒然大波――三爺、八爺?shù)纫槐姽懿堪⒏缫约皟砂儆喑悸?lián)袂到宮前請見,要求對此案詳加復(fù)查,其勢浩大,太子已是無法作勢不理,無奈之下,只得召在京之從一品大臣齊聚毓慶宮以商議行止。
“臣等叩見太子殿下!”
一眾官員們雖大多是來興師問罪的,可該有的禮數(shù)卻是沒人敢含糊了去,這才剛行進(jìn)了大殿,立馬就見太子正滿臉陰霾之色地高坐上首大位,諸般人等自不敢怠慢了去,紛紛疾步搶到了殿中,齊齊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
此番大議并非出自太子的本意,完全就是被群臣們所迫,心下里自是不爽得很,哪怕一眾朝臣們行禮皆恭,可太子卻始終冷著臉,故意延遲了好一陣子之后,方才陰測測地叫了起。
“臣等謝太子殿下隆恩。”
太子這等小肚雞腸的表現(xiàn)一出,大多數(shù)朝臣們的心中難免都是腹誹不已,可這當(dāng)口上,卻也沒誰敢失了禮數(shù)的,也就只能是照著朝規(guī)謝了恩,而后各自起了身,按品階高低分兩旁而立,恭候著太子之訓(xùn)示。
“說罷,爾等到底要鬧個甚,嗯?”
太子從來都不是個寬仁之人,也向無寬容之心,此番盡管被逼著召集群臣議事,可自忖監(jiān)國大權(quán)在握,又有著老爺子在背后的強(qiáng)力支持,并不將勢大的群臣之抗議放在心中,一上來便是強(qiáng)勢無比的喝問,顯然是打算來個先聲奪人了的。
“太子哥哥此言差矣,所謂不平則鳴,東陵一案真相早明,卻叫一幫庸官審成了眼下這般模樣,個中必有蹊蹺,若不追究一眾主審之罪責(zé),豈可服天下人之心,臣弟第一個不服!”
太子倒是擺出了威嚴(yán)的姿態(tài),可惜這會兒可不是他剛監(jiān)國之時分了,早已起了心要掀翻其之“****”的一眾阿哥們又豈會吃他那一套,這不,太子冷哼之聲方落,十爺已是率先站了出來,殊無半分敬意地便當(dāng)庭頂撞了一句道。
“十弟這話說得好,三司會審乃國之重典,豈能讓城狐社鼠之輩猖獗如是,齊世武身為刑部尚書,竟公然行不法之事,妄圖掩耳盜鈴,真當(dāng)天下人都是瞎子不成?臣弟以為個中必有貪贓玩法之勾當(dāng),不徹查到底,何以明律法之森嚴(yán)!”
九爺與十爺一下焦不離孟,十爺既是已出頭當(dāng)了急先鋒,九爺自是不甘落后,同樣從旁閃出,慷慨激昂地高聲呼應(yīng)了一把。
“太子殿下,臣以為九爺、十爺所言甚是,此案若不徹查到底,何以張揚(yáng)公義,義之不行,何以安天下,為社稷萬全故,臣提議全面復(fù)核此案,以明正典!”
九爺話音剛落,左都御史納蘭揆敘也跟著站將出來,義正辭嚴(yán)地表了態(tài)。
“臣附議!”
“臣亦附議!”
……
隨著納蘭揆敘這么一出面,黨附八爺?shù)亩Y部尚書赫申等一眾朝堂大員們也都紛紛出面聲援,議事方才開了個頭,輿論已是呈一邊倒之架勢,太子原本就陰得難看的臉色頓時便黑得有若鍋底一般,將將便已到了大發(fā)作的邊緣。
“齊世武!”
太子怒歸怒,但卻絕不愿在此際爆發(fā)出來,沒旁的,他雖是監(jiān)國太子,可畢竟不是皇帝,這當(dāng)口上如是暴跳如雷地大發(fā)作上一場,壓根兒就于事無補(bǔ),別說一眾阿哥們不會吃他那一套,便是朝臣們也未見得便會任由其恣意行事,真若是跟群臣們當(dāng)庭爭執(zhí)將起來,他的臉面怕是丟定了的,正因為此,太子也只能是含怒點了齊世武的名。
“老臣在!”
齊世武渾然就沒料到一場三司會審會惹來如此大的風(fēng)波,先前見諸般臣工如此群情激奮,他的心自不免有些發(fā)虛,可真要說怕么,卻也未必,一者是自忖有著太子的強(qiáng)力支持,二來么,也是自以為安排巧妙,并不虞群臣們“雞蛋里挑骨頭”,此際聽得太子點了名,自是無懼地站了出來,昂然應(yīng)了諾。
“諸般臣工對爾主審之東陵案頗有疑義,爾且說說看,內(nèi)里可有甚不對處么,嗯?”
太子自己不好出面跟眾朝臣們爭執(zhí)不休,也就只能是將此重任交給了齊世武這個心腹手下,指望著其能舌戰(zhàn)群儒,就此扳回局面。
“回太子殿下的話,老臣自受命巡視東陵起,便即全程經(jīng)歷了諸般事宜,斷無不明之處,老臣依法審案,諸般證據(jù)皆確鑿無疑,案件審理并無絲毫差錯之可能!”
太子話音剛落,齊世武已是極有底氣地亢聲應(yīng)答了一句,言語里滿是自信之意味。
“嗯,齊尚書這話,本宮信得過。”
一聽齊世武這般說法,太子自是滿意得很,也不管下頭十爺?shù)热四樕卸嚯y看,自顧自地便嘉許了齊世武一句道。
“謝太子殿下信重,老臣不過依律行事也,實當(dāng)不得此等褒獎。”
太子言語間便有著蓋棺定論之意味,齊世武自是樂得配合上一把,君臣倆當(dāng)眾便演起了雙簧,當(dāng)真視諸般臣工于無物。
“齊世武,爾安敢妖言惑眾,明明徇私枉法,還敢一派公正坦然之架勢,莫非真欺天下蒼生無眼么?”
眼瞅著齊世武與太子在那兒一唱一和地演個不亦樂乎,十爺可就看不下去了,面色一板,毫不客氣地便怒叱了其一句道。
“敦郡王何出此言?下官不明,倒要討教一二,且不知下官錯在何處?又何曾枉過法?”
齊世武對八爺或許頗有忌憚,可對向來粗鄙少文的十爺卻是并不放在眼中,加之自忖諸事早已安排停當(dāng),不單不服軟,反倒是昂然地發(fā)出了一連串的反問。
“你……”
十爺素來性子糙,被齊世武這么一挑釁,當(dāng)即便怒了,雙眼一瞪,兇光閃爍地便要破口大罵將起來。
“齊大人如此自信,想來是不怕復(fù)核的罷,那好啊,就查上一回又能如何哉?”
這一見老十要發(fā)飆,九爺可就有些吃不住勁了,沒旁的,真要是老十與齊世武這么一吵將起來,太子可就有了借題發(fā)揮的機(jī)會,只消假作憤怒狀地走了人,此番議事豈不就得付諸流水,后頭再想起波瀾,怕是還得再花費不少的心血與功夫,正因為此,九爺自然不能坐視不理,不待十爺罵人的話說將出來,他已是陰測測地從旁打岔了一句道。
“九阿哥此言差矣,下官主審此案乃是受陛下之皇命而為之,無圣意,任何人都不得強(qiáng)行干涉,若不然,便是欺君之大罪,此乃朝綱,九阿哥不會不懂罷?若真有疑義,且請指出,下官自會有所解釋。”
齊世武既是受太子重托,要上演一場舌戰(zhàn)群儒的大戲,自是不可能輕易便被九爺拿住了話頭,但見其虛晃了一槍,便已是輕輕巧巧地化解了九爺?shù)奶嶙h。
“好,甚好,能有齊大人這話便好,至于說疑義么,本王自是有的,然,本王到底不是親歷者,縱使指出,想來你齊大人也是不服的,可晴貝勒卻是東陵查案之正使,由其來說,齊大人想來就不會有異議了罷,嗯?”
九爺精明得很,這一見朝議已是多時,而三爺那頭還兀自按兵不動,自是不肯再任由三爺一方逍遙了去,這便打了個哈哈,毫無客氣可言地將弘晴抬了出來。
“……”
一聽九爺如此說法,齊世武心中立馬狂打了個突,竟不敢就此接招,而是將視線投到了默立于隊列之中的弘晴身上,他這一舉動一出,滿殿人等的目光自也就全都跟著轉(zhuǎn)向了弘晴,無言中,一股龐大的壓力已是如山般地向弘晴壓了過去。
嘿,這就要開始了,那就來罷!
若是換了個人,被如此多的權(quán)貴們死盯著,不防之下,就算不大驚失色,也一準(zhǔn)頗感頭皮發(fā)麻的,可弘晴倒要,渾然不為所動,僅僅只是靜靜地站在那兒,宛若無事人一般,當(dāng)然了,心里頭還是不免有些微微的緊張與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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