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隔空斗法(一)
康熙四十七年四月初九,亦即公推詔書下達的第二日,陸陸續(xù)續(xù)有保本送交到了暢春園中,只是并不多,攏共也就只有二十余而已,且上本者都是四、五品這一檔次的低級官員,所保的不是三爺便是八爺,其中保八爺?shù)恼剂巳种坏揭恍瑑?yōu)勢算不得太過明顯,至于朝中從一品以上的重臣們卻是都尚未表明態(tài)度,這等情形與眾人所預料的保本如潮顯然不甚相符,毫無疑問,滿朝文武此際大多還在觀著風向。
這等情形說來也不奇怪,站隊問題可不僅僅是關(guān)系到富貴與否,更關(guān)系到身家性命,一旦在這等大是大非的問題上栽了跟斗,眼下或許尚不會有甚麻煩,可將來呢,一旦新君登基,又豈會輕饒了那些站錯了隊的大臣,就算不被血洗上一場,被貶謫卻是斷然少不得的,正因為此,位高權(quán)重者在公推一事上無不謹慎再謹慎,都想著看出些風向再行定奪,以免有行差踏錯之虞。
保本,弘晴是早就已準備好了的,不過么,他卻沒打算那么早便動本,甚或也不去關(guān)心暢春園那頭究竟有甚動靜,一大早便趕進了上書房,照老例習完了每日里的文武課程,又直接去了工部,按部就班地辦著公,宛若真就對朝野哄傳不已的公推一事毫無興趣一般,可就算是這樣,弘晴也依舊沒能得個清閑,此無他,工部并非靜地,有資格參與公推的官員多達四十余,這些人等可不會讓弘晴真兒個地清凈了去。
自古以來,從龍之功便是滿天下最大的功勞,就沒誰不想往自個兒懷里扒拉的,哪怕弘晴一向御下甚嚴,卻也擋不住工部諸多有資格參與公推之官員們的騷擾,當然了,這幫子官員們都滑頭得很,并非是直統(tǒng)統(tǒng)地胡亂打聽,而是盡皆借著匯報公事之名尋上了門來,拿些小事裝模作樣地前請示后匯報一番,末了么,大體上都會拐彎抹角地探聽公推一事之虛實,就這么著,一個下午的時間里,弘晴始終沒能有個消停的時候,前來稟事者絡(luò)繹不絕,鬧得弘晴煩不勝煩,卻又無可奈何,畢竟這些官員都是打著公事的旗號找上門來的,又都是他的手下,于公于私,都不能不留余地,否則的話,整個工部的人心怕都得就此散了去,無奈之下,弘晴也就只能是強打精神地敷衍著,好在虛與委蛇的本領(lǐng)到家,倒也不致于有甚泄密之虞。
“稟小王爺,毒蛇出洞了。”
應付接著應付,敷衍接著敷衍,饒是弘晴生性沉穩(wěn),一個下午的折騰下來,精神也已是有些不濟了,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時間,將最后一名前來稟事的郎中打發(fā)了去之后,剛想著就此起身離衙,卻見李敏行急匆匆地從屏風后頭轉(zhuǎn)了出來,疾步搶到近前,低聲地稟報了一句道。
“哦?”
李敏行這話盡管說得有些沒頭沒尾的,可弘晴卻是一聽便知,此無他,毒蛇只是個代號,還是弘晴親自擬定的代號,代表的不是旁人,正是四爺一方打入誠親王府中的奸細何明達——自打當初得知何明達偵知大阿哥魘壓太子一事時起,弘晴便已對此人起了疑心,只是一來并無證據(jù)在手,弘晴也不好公然對三爺?shù)男母故窒聞拥蹲樱砻矗彩遣幌氪虿蒹@蛇,這才沒急著將其拔除,當然了,嚴加監(jiān)視之令諭卻是早就已下達了的,不止是李敏行這一系的人馬參與了其事,更調(diào)動了“尖刀”的力量嚴密監(jiān)控何明達的一舉一動,等的便是這條潛伏的毒蛇再次露出破綻,而今,多方的部署總算是見到了效果,弘晴的精神自不免為之一振,但卻并未急著下個決斷,僅僅只是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然則腦筋卻是高速運轉(zhuǎn)了起來。
四爺想作甚?
弘晴第一個反應便是四爺打算在公推一事上玩手腳,只是一時間尚難斷定四爺打算如何利用何明達這枚棋子——老爺子整出公推這檔事就是個局,要整的便是那些個蹦跶得最歡的阿哥,這一點,弘晴不相信以鄔思道的智算之能,會看不清迷霧背后的真相,很顯然,四爺自己是斷然不會在此時蹦跶出來的,如此一來,能利用的手段也就有限了——借刀殺人,借八爺?shù)牡秮硗比隣敚热艉蚊鬟_落到了八爺手中,而其又是個死士的話,還真有可能讓八爺上當?shù)摹?br/>
一旦八爺將何明達這么張牌打出來,三爺?shù)拿曋慌戮偷脷€精光了的,沒旁的,既已早知道大阿哥的不軌行徑,卻隱瞞不報,這豈不是故意陷胤礽于死地么?對于講究仁孝的時風來說,三爺豈不就成了偽君子一類的人物?毫無疑問,就算八爺明知道這其中可能另有別情,也斷然不會放過這等能致三爺于死地的大好機會的。
弘晴的智算之能非比尋常,僅僅略一推算,便已猜到了四爺那頭在此際動用何明達這枚棋子的用心之所在,心頭不禁為之一沉,自不敢有絲毫的怠慢,眉頭一揚,已是有了決斷:“通知下去,收網(wǎng),格殺勿論!”
“喳!”
一聽弘晴語氣不善,李敏行自不敢稍有耽擱,緊趕著應了一聲,急匆匆地便退出了辦公室,自去安排相關(guān)事宜不提。
鄔思道!這一定是鄔思道的手筆,嘿,好陰狠的手段,走著瞧好了!
李敏行去后,弘晴并未急著離去,而是皺著眉頭又思量了好一陣子之后,方才起身向外行了去,腳步雖沉穩(wěn),面色也淡然如常,可實則內(nèi)心里卻已是殺意無窮了的……
“稟小王爺,目標已躲進了萬福客棧,周邊發(fā)現(xiàn)十數(shù)名暗樁,應是‘血滴子’中人,曹副總舵不敢輕動,請小王爺明示行止。”
弘晴到底還是放心不下,出了辦公室之后,并未直接打道回府,而是換乘了馬車,便衣趕到了小串子胡同,親自指揮此次滅口行動,不為別的,只因他對鄔思道有著極深的忌憚,哪怕已是握有了先機,也不敢輕慢了去,果不其然,奉命前去格殺何明達的曹燕山去后不久就派人回來報告了個不甚妙的消息。
“嗯?”
一聽何明達躲進了萬福客棧,弘晴的眉頭不由地便是一皺,沒旁的,只因萬福客棧就在崇文門附近,離著九門提督衙門只不過百余丈遠而已,鋤奸的動靜只消稍一鬧大,事情便將一發(fā)不可收拾,這顯然就是鄔思道早就預算好的后手——九門提督隆科多往日里可是跟四爺走得極近,雖說自打其上任九門提督之后,為避嫌故,彼此間已是少在一起了,可那不過是障眼法罷了,對于弘晴而言,隆科多與四爺?shù)年P(guān)系壓根兒就不是啥秘密,真要是被隆科多拿住了把柄,后果當真不堪設(shè)想了去了。
麻煩了,怎么辦?
盡管九門提督那頭眼下還平靜著,可弘晴卻很清楚,隆科多那廝十有**正張網(wǎng)以待,盲目出手的話,只會是平白送把柄于人,至于突襲斬首么,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難,道理很簡單,四爺一方并非無能人,敢設(shè)下這么個圈套,自然有著萬全的應對措施,加之何明達本身也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要想一擊殺之,顯然不是件容易的事兒,至于坐視不理么,那也同樣麻煩,真要是何明達到了八爺手中,三爺可就要有大難了,就算最終逃過了一劫,名聲也得臭大街了去了。
“啟稟鄔先生,小串子胡同的人到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不說弘晴得知準信后,正在權(quán)衡利弊之中,卻說離著萬福客棧一條街外的一棟民宅中,一名青衣大漢也正在向鄔思道通稟著曹燕山等人趕到萬福客棧一事。
“嗯,來了多少人?”
對于曹燕山等人趕了的消息,鄔思道一點都不覺得奇怪,若是小串子胡同那頭半點反應全無的話,那才真正有蹊蹺了的。
“回先生的話,來了二十余人,由曹燕山帶頭,‘八大金剛’來了四個,余下也皆是精銳。”
鄔思道有問,那名前來報信的青衣大漢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趕忙將所探知的消息盡皆道了出來。
“哦?只來了四個么?也罷,那就開始好了。”
“尖刀幫”成立至今也不到五年,說起來并不算長,可就這么短短的時間里,已然成長為京師暗底勢力中的巨無霸,偌大的西城已盡皆在“尖刀幫”的掌控之下,不禁如此,還開始向其余三城滲透,盡管大體上的功勞要歸于“麒麟商號”那頭源源不斷的財力支持,可曹燕山等人的勇悍卻也是“尖刀幫”迅猛擴展的根本緣由之一,不說曹燕山這個天下有數(shù)的絕頂高手之一了,便是那“八大金剛”也非等閑之輩,京師走暗道的,一提起這幾人之名號,無有不心驚肉跳的,而今,這么一出動就是五大高手,換做旁人,早已被這等陣容給嚇住了,可鄔思道倒好,不單不以為意,反倒還嫌到的人少了,個中之意味著實不太尋常。
“喳!”
鄔思道既已下了令,那名青衣大漢自不敢怠慢了去,緊趕著應了諾,自行退出了房去,身形閃動間,很快便沒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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