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守內?守外?
統(tǒng)一大戰(zhàn)還沒有完成,兵役的征發(fā)量是個恐怖的數(shù)字,大秦還要傾盡舉國之力進行戰(zhàn)爭,這時候不要說適齡男子要參軍參戰(zhàn),就是年齡不夠或者超出的男子也要參加,不能打仗的可以運輸糧草輜重,可以修筑城垣要隘,誰也逃脫不了兵役的征發(fā)。</br></br>這時候兵役制度已經形同虛設了,咸陽竟然還要改革兵制,這實際上沒有任何意義,即使要改也要等到統(tǒng)一大戰(zhàn)結束之后再改,但咸陽為什么如此急不可耐?</br></br>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為封國制的實施。封國在邊陲,邊陲要鎮(zhèn)戍軍,鎮(zhèn)戍軍多少直接決定了封國的實力,而鎮(zhèn)戍軍建設由兵制所決定,所以兵制不但要改革,而且現(xiàn)在就要改革,以未雨綢繆,扼制封國實力的膨脹,確保中原對封國的控制。</br></br>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國策變革就是這樣,尤其是基礎國策的變革更是如此。</br></br>這個時代中土各諸侯國實行的都是征兵制,全民皆兵,凡適齡男子都要服兵役。自變法以來,郡縣制逐漸在各國推廣,于是實行以郡縣為單位的征兵制,也就是郡縣征兵制。服兵役的年齡一般在十五歲到六十歲之間。變法的另一個核心就是中央集權,君主要維護自己的權力,必然要增加自己的直屬武力,于是由此就誕生了中央衛(wèi)戍軍。衛(wèi)戍軍是常備軍,將士們是職業(yè)軍人,由此就建立了常備兵制度。</br></br>變法之前,中土各級貴族都有宗族成員及其私屬人員所組成的軍隊。打仗的時候,諸侯國君主和士卿貴族們的軍隊是主力,與征發(fā)的國人、庶民和奴隸一起作戰(zhàn)。變法后,這一制度改了,以中央衛(wèi)戍軍和征發(fā)的郡縣兵為主力,士卿貴族們的私屬軍隊漸漸淪為貴族們的護衛(wèi)軍隊,不再是戰(zhàn)場上的主力,由此他們的實力下降,權勢和財富減少,對君主和中央的威脅也被降到了最低程度。</br></br>現(xiàn)在大秦重建分封,重建封國,雖然封君和封國的權力受到嚴重制約,但假如沒有完善的制度維持和鞏固這種“制約”,沒有一套堅硬的“枷鎖”綁縛這些封君和封國,中央必定會漸漸失去對他們的控制,而綁縛他們的枷鎖就是財”三大權力,其中軍權是重中之重。</br></br>封國在邊陲,起到了“藩衛(wèi)”中央的作用,但邊陲的鎮(zhèn)戍軍數(shù)量龐大,中央在財賦上又要全力支持鎮(zhèn)戍軍,如果封君控制了鎮(zhèn)戍軍,那就等于中央拿錢增加封國的實力。自己給自己培養(yǎng)對手,中央豈肯做這種事情?</br></br>矛盾就在這里。封君和封國的作用就是藩衛(wèi)中央,當然需要一定的實力,而中央若要控制封君和封國,就必須扼制封君和封國實力的膨脹。這個矛盾不解決,中央和封國的矛盾很快就會爆發(fā),而爆發(fā)的后果太可怕了,不僅僅邊疆鎮(zhèn)戍要出問題,國內更會陷入戰(zhàn)亂。</br></br>如何解決這一矛盾?最終要靠中央對鎮(zhèn)戍軍的直接控制,中央要牢牢掌控軍權,于是兵制改革自然就成了迫在眉睫的大事。</br></br>=</br></br>兵制改革的核心就是國防策略。</br></br>在國防策略上,是守外虛內還是守內虛外?是重兵鎮(zhèn)戍邊疆,還是重兵屯駐京畿?是采用以攻代守的積極防御策略,還是采用固守要隘的消極防御策略?</br></br>國策策略的選擇,直接主導了兵制改革的方向。</br></br>如果是守內虛外,采用固守要隘的消極防御策略,那邊疆鎮(zhèn)戍主要由邊郡和封國承擔,平時可以征發(fā)兵役戍邊,如遇外寇入侵,則加大征發(fā)兵役的力度,征發(fā)范圍可以擴大到鄰近郡縣,而主要作戰(zhàn)任務則由中央軍承擔。</br></br>此策的好處顯而易見,因為邊疆鎮(zhèn)戍軍武力有限,中央可以有效扼制封君和封國實力的膨脹,而大秦的主力中央軍因為直接受控于中央,中央牢牢掌控了軍權,導致中央可以憑借武力牢牢控制地方,加強中央集權。對于普通國人來說,尤其對中土腹地的郡縣來說,一定程度上可以減少兵役的征發(fā),這既有助于國人的安居樂業(yè),也有助于王國經濟的發(fā)展。</br></br>如果是守外虛內,采用以攻代守的積極防御策略呢?很顯然,邊疆鎮(zhèn)戍軍是大秦的絕對主力,封君和封國的實力必然因此而膨脹,更嚴重的是,因為頻繁的對外戰(zhàn)爭,王國的財賦會被大量消耗,國人的兵役會被無度征發(fā),最終不但損害了國力,也損害了中央集權,損害了王國的長治久安。</br></br>從兩種國防策略的利弊上可以看到,中樞明顯傾向于守內虛外,也就是消極防御的國防策略。</br></br>=</br></br>假如選擇守內虛外的國防策略,就涉及到一個中央軍的建設問題。</br></br>中央軍在內,邊疆戰(zhàn)事爆發(fā),需要馬上趕赴邊疆作戰(zhàn),這個趕路時間的長短可能直接決定了戰(zhàn)爭的勝負,所以中央軍必須是常備軍,必須時刻處在戰(zhàn)備狀態(tài)。如此一來,常備軍的數(shù)量就要擴大,職業(yè)軍人就要增加。養(yǎng)軍隊需要錢,養(yǎng)一支十萬或者二十萬的常備軍需要多少錢?這個耗費太大,中央財政目前無法承擔。</br></br>中央軍建設實行常備軍制度,就牽涉到了兵役制度。常備軍將士既然是職業(yè)軍人,那郡縣征兵制就不合適了,就要改為募兵制,征募壯勇為職業(yè)軍人。兩種兵役制度并存,那么中土腹地郡縣的國人所承擔的兵役就大為減少。</br></br>既然國人承擔的兵役減少,那么國人就因此獲利,既然國人因此獲利,那么為什么不能讓他們把獲利部分上繳王國,做為王國養(yǎng)護軍隊的支出?</br></br>由此就牽扯到賦稅制度的改革。</br></br>兵制改革在前,賦稅改革在后,必須先把兵制改革的策略確立下來,然后就可以著手修改賦稅制度了。</br></br>=</br></br>寶鼎仔細看完中樞的書信后,心里異常窒悶,一股無名怒火更是噴涌而出。</br></br>他想到過變革的艱難,想到過在權力和財富的再分配中將有一番激烈博弈,但他沒有想到的是,變革的最終承擔者竟然是普通的國人,統(tǒng)治者們?yōu)榱俗陨淼睦妫罱K在權力和財富的再分配中,不但沒有給予國人更多的利益,反而肆無忌憚地吞噬普通國人本來就少的可憐的利益。</br></br>王翦也在沉思。王翦看到的不是普通國人在變革中的利益損失,而是國防策略的選擇,他無法接受守內虛外的國防策略,更無法接受把一支龐大的中央軍放在京畿。此策說白了就是為了中央集權,就是為了實現(xiàn)高度的中央集權,但由此帶來的惡果是中土在未來的南北戰(zhàn)爭中完全處于被動。中央是集權了,但中土的危機也嚴重了,這不符合中土的利益,更不符合本利益集團的利益。</br></br>中央都集權了,在權力和財富的再分配中挖去了最大的一塊,我們吃什么喝什么?尤其賦稅制度的改革,很明顯就是要把財富集中于中央,那損失的不僅僅是普通國人,貴族們的利益同樣受到吞噬,這是絕對不能容忍的事。</br></br>公子扶蘇從儲君和未來帝王的立場思考這個變革方案,倒是理解中樞的想法,不過他現(xiàn)在身在邊陲,看到的是廣袤而蠻荒的疆土,看到的是對中土財富垂涎三尺的北虜諸種,他的想法也就完全不一樣了。消極防御肯定是錯誤的,大秦必須積極防御,必須以攻代守,必須殺出長城之外,贏得南北戰(zhàn)爭,否則中土根本就沒有安寧之日,安居樂業(yè)長治久安更是白日做夢、癡心妄想。</br></br>=</br></br>寶鼎最終還是沒有忍住心里的怒氣,一掌拍到了案幾上,他想罵,但不知道罵誰好。</br></br>治理一個王國太難了,尤其處在這個大變革時代,不管是君王還是士卿,都看不到未來的路如何走,都是在黑暗中摸索,哪一個不是如履薄冰如臨深淵,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唯恐一失足成千古恨?</br></br>秦王政統(tǒng)一之后,當真不想與民休養(yǎng)?當真不知道與民休養(yǎng)對一個王國的長治久安意味著什么?他難道不知道窮兵黷武將給中土帶來可怕的后果?</br></br>他知道,但他沒辦法,在中土剛剛統(tǒng)一百廢待興的時候,在中土歷盡數(shù)百年的戰(zhàn)亂終于可以停下來喘口氣的時候,匈奴人從大漠蜂擁而下,他只能傾盡國力去北伐,只能去修長城,開直道,一切都是為了中土的安危,都是想把這個襁褓中的帝國保存下來,救活過來,為此他要集權于中央,要控制軍隊,要把中土的財富集中到一起。</br></br>只有集中中土所有的力量才能拯救中土,這是當時唯一的辦法。秦王政做到了,但中土的生產力有限,中土當時的條件太差,秦王政掏空了中土的血肉,帝國在他死后終于轟然傾覆。</br></br>其實,就算秦王政沒有死,是不是就沒有陳勝吳廣在大澤鄉(xiāng)的揭竿而起?就沒有六國貴族的瘋狂反抗?帝國已經被掏空了,國人的反抗是必然,只不過需要一個契機而已,這與誰在皇帝的位置上沒有任何關系。</br></br>看看當時的南征。王翦率軍渡江之后,是不是橫掃江東?楚國和其他各國的貴族后裔是不是都戰(zhàn)死在江東?如果他們都逃到了南嶺的南方,聯(lián)合百越人一起負隅頑抗,甚至不斷反攻江東、江南,秦國怎么辦?當然只有繼續(xù)攻擊。</br></br>屠睢帶著五十萬大軍,分五路南下,難道僅僅就是為了開疆拓土,僅僅就是為了滿足秦王政的個人私欲?這顯然經不起推敲,最好的解釋也就是秦國為了集中力量對付匈奴人,為了避免陷入兩線作戰(zhàn)的窘境,不得不采取的一種戰(zhàn)略。</br></br>再看看當時老秦人和楚系貴族的沒落。統(tǒng)一后分封甚囂塵上,隗狀、王綰和馮劫這些公卿大臣顯然都支持分封功臣,但一旦分封了,貴族們各自忙于掠奪權力和財富,大秦哪來的力量去對抗匈奴人?南北戰(zhàn)爭還怎么打?所以秦王政非常果斷,以雷霆手段把這些貴族統(tǒng)統(tǒng)趕出了朝堂,趕出了軍隊。</br></br>統(tǒng)一剛剛結束就大舉南征,但統(tǒng)率卻是屠睢、任囂、趙陀這些人,那么王翦呢?王賁呢?蒙武呢?李信呢?這些功勛卓著的大將都在哪?秦王政為什么不讓他們率軍南征?秦王政為什么要放棄他們?為什么要棄置不用?唯一的解釋就是這些人和秦王政政見不合,是秦王政在朝堂上的政治對手,秦王政不能用,也不敢用。五十萬大軍交給這些人,一旦他們以武力脅迫咸陽,秦王政怎么辦?</br></br>南征尚未結束,北伐就開始了。秦王政為什么要兩線作戰(zhàn)?肯定是沒辦法,北方邊疆的形勢已經到了不打不行的地步,否則他斷不至于傾盡國力,斷不至于以吸噬大秦國人的血肉為代價同時進行南征北伐,同時在兩線作戰(zhàn)。</br></br>北伐的統(tǒng)率是誰?是蒙恬,那些老將還是全部棄置不用。打下了河南,奪回了云中,然后就是遷徙人口屯田,把幾道長城連為一體,期間還有一個大工程,那就是直道。</br></br>直道的修建肯定比北伐要早。直道肯定是為北方戰(zhàn)場而修建,先修到白于山、橫山,這樣就可以支撐秦軍殺進河南之地,占據河套。然后直道繼續(xù)修,修到陰山腳下,又可以幫助秦軍占據云中,把匈奴人趕到陰山以北。</br></br>可以肯定的說,直道的修建就是為了北伐,并伴隨著北伐一起北上。直道在南北戰(zhàn)爭中的戰(zhàn)略意義太大了,但勞民傷財,而相比起來,南征北伐對國力的消耗更是驚人。</br></br>如果大秦的統(tǒng)一進程從滅韓開始,那么統(tǒng)一大戰(zhàn)前后進行了十年。接著就是南征,南征前后有七八年。南征尚未結束,北伐又開始,北伐到大秦滅亡時尚未結束,前后大約有十年。</br></br>從這里就可以看出大秦帝國為什么只有短短十五年的國運,為什么十五年就崩潰了。大秦從統(tǒng)一大戰(zhàn)開始到崩潰的二十五年里,一直在打仗,而且都是大規(guī)模的戰(zhàn)役,以當時大秦的國力,以當時中土的生產力,以統(tǒng)一后百廢待興的局面,大秦能支撐如此長期的大規(guī)模的戰(zhàn)爭嗎?</br></br>秦王政是暴君?帝國的文武大臣都是窮兵黷武好大喜功之輩?這顯然沒有說服力,從太史公到后世史學家,都是睜著眼睛說瞎話,讓我們引以為傲的“正史”,讓我們?yōu)橹院赖摹岸迨贰保缮狭艘粚雍窈竦奈酃浮?lt;/br></br>秦王政和大秦帝國在成立之初就面對著強悍的匈奴人,當時的匈奴人已經基本上統(tǒng)一大漠,也就剩下一個河西的大月氏,一個遠在東方的東胡人,這兩個強敵對匈奴人已經無法構成威脅,而對匈奴人來說,如其遠征大月氏和東胡,占領兩塊蠻荒之地,倒不如南下越過長城打中土,搶占一塊富裕土地。</br></br>匈奴人的選擇沒有錯誤,都是為了生存,所以匈奴人浩浩蕩蕩地南下了。</br></br>大秦崩潰之后是五年的后戰(zhàn)國時代,然后劉邦擊敗了項羽,接著劉邦馬不停蹄,迫不及待地帶著大軍跑到代北阻御匈奴人,差點在白登全軍覆沒。</br></br>秦帝國敗亡到劉邦的白登之戰(zhàn)有多少年?六年,只有六年。六年內,匈奴人就從一個弱小滅族一躍成為控弦?guī)资f,差點把大漢皇帝劉邦都殺了的強大民族?</br></br>任何一個民族的崛起都需要時間,匈奴人也是一樣,但太史公也罷,后世的史學家也罷,都故意忽略了這個重點。在他們的筆下,秦王政時代的匈奴人就是一只土狼,想這么殺就這么殺,到了劉邦時代,突然間匈奴人就從一只土狼變成了雄獅。</br></br>歷史有時候看上去很荒誕,但荒誕的背后隱藏著太史公和后世史學家們的智慧。越是荒誕的歷史,其背后越是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而這個秘密就需要讀史的人去思考,于是迷霧在思考中漸漸散去,突然你就會發(fā)現(xiàn),原來真相距離自己近在咫尺。</br></br>秦王政肯定想在統(tǒng)一后與民休養(yǎng),讓中土人過上好日子,但匈奴人殺來了,南北戰(zhàn)爭爆發(fā)了,中土岌岌可危,秦王政怎么辦?是選擇拔劍一戰(zhàn),還是選擇忍辱負重?秦王政的性格決定了他的人生,他選擇了拔劍一戰(zhàn),他寧愿戰(zhàn)死,也絕不忍受屈辱,茍延殘喘。</br></br>秦王政打贏了南北戰(zhàn)爭,但輸?shù)袅说蹏鴦钤谀媳睉?zhàn)中輸?shù)煤軕K,為此他不惜以屈辱的“和親”來換取休養(yǎng)生息的時間,最終他不但保存了帝國,他的子孫后代還打贏了南北戰(zhàn)場。</br></br>今天,歷史的軌跡在寶鼎的引導下逐漸改變,但這種改變僅僅局限在某個范圍某個區(qū)域,而天下大勢,南北大勢,自始至終都沒有任何改變,都在既定的歷史軌跡下飛速前進。大秦帝國終歸要與匈奴人一戰(zhàn),南北戰(zhàn)爭終究要分出勝負,但帝國的存亡呢?</br></br>歷史上秦王政拒不分封,高度中央集權,這是他打贏南北戰(zhàn)爭的基礎,但這個基礎現(xiàn)在在寶鼎及其所屬利益集團的齊心協(xié)力下被改變了,分封已經開始,高度的中央集權制已經難以實現(xiàn),秦王政是否還能在南北戰(zhàn)爭中贏得勝利?假如他像漢初時期的文帝、景帝一樣,面臨內有諸侯王的對抗、外有匈奴人的壓迫之窘迫,他又將采取何種對策?這種對策對帝國的命運又將產生何種深遠的影響?帝國是不是再一次崩潰?</br></br>寶鼎陷入沉思,怒氣早已不翼而飛。</br></br>他就像秦王政一樣,面臨艱難抉擇,是選擇打贏南北戰(zhàn)爭,還是選擇與民休養(yǎng)長治久安?是守外虛內,還是守內虛外?而之所以出現(xiàn)這種選擇,就是源自寶鼎對歷史的改變。他改變了歷史,但他卻無法掌控歷史軌跡的走向,于是他就被卷進了歷史的洪流,失去了前進的方向。</br></br>[..]</br></br><!面頁章節(jié)尾部廣告--><><a謝空空&大秦帝國風云錄》[第一卷崛起]守內?守外?)"><>(如果章節(jié)有錯誤,請向我們報告)</br></br><></a></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