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白馬教誨
第353章白馬教誨</br></br>在項燕的斡旋下,齊國太子安不得不面對現(xiàn)實,接受了秦國的議和條件。</br></br>其實齊國臨淄這時候停戰(zhàn)議和的呼聲也非常高漲。形勢很明顯,齊國已經(jīng)失去攻占中原的最佳機會,中原局勢已經(jīng)被秦國武烈侯所逆轉(zhuǎn),韓魏復(fù)國已經(jīng)成為事實,如其拒不議和成為眾矢之的,遭到秦楚韓魏四國的攻擊,倒不如順應(yīng)形勢的發(fā)展,仿照楚國的做法,以魏國為附庸來達到間接占據(jù)中原土地的目的,以最小代價贏取最大利益。</br></br>秦齊楚三國各占中原一部分,中原三分,形成鼎立之勢,這實際上正是齊楚合縱攻打中原的最終目的。齊國獨霸中原那是絕無可能的事,秦國武烈侯正是看到了這一主導(dǎo)中原局勢發(fā)展的關(guān)鍵所在,所以一招“重建韓魏”便輕松逆轉(zhuǎn)危局。</br></br>齊王建和臨淄中樞在內(nèi)外重壓之下,只好暫時擱置擴展稱霸的想法,撤回軍隊,耐心等待時機。</br></br>秦齊兩國達成議和原則之后,整個中原局勢就算基本穩(wěn)定下來,戰(zhàn)事全面停止,接下來就是秦齊楚三國對中原利益的瓜分,至于韓魏兩國,不過是中原利益的一部分,他們是魚肉,而不是刀俎,他們的命運決定于秦齊楚三國艱難而冗長的談判。</br></br>寶鼎上奏咸陽,中原危機暫時化解,韓魏重建后,秦齊楚三國在中原形成鼎立之勢,但這種鼎立之勢能維持多長時間,完全取決于秦國在北方戰(zhàn)場上所取得的戰(zhàn)績,假如秦國在北方戰(zhàn)場遲遲打不開局面,國力因此嚴(yán)重損耗,中原危機必定再度爆發(fā),所以,他奏請咸陽,要求馬上返回代北。</br></br>與此同時,河北王翦、馮毋擇,代北羌廆、司馬尚等軍政官長,也紛紛上奏咸陽,催促武烈侯公子寶鼎速返北方戰(zhàn)場。</br></br>秦王政考慮到大局,答應(yīng)了寶鼎的奏請,允許他速返代北。</br></br>寶鼎辭別中原文武大員,北上返代。公子扶蘇一直把寶鼎送到了白馬津。</br></br>渡河之前,寶鼎與公子扶蘇秉燭夜談。</br></br>公子扶蘇堅持要把寶鼎送到白馬津,正是得到了其師傅淳于越的指點,目的是想與寶鼎做一番深談,以便知道自己未來的路該如何走下去。</br></br>寶鼎詢問了扶蘇的學(xué)業(yè),聆聽了扶蘇在經(jīng)世濟國方面的一些想法。扶蘇先是在咸陽“以吏為師”學(xué)“法治”,后來在中原接觸到了西河學(xué)派“經(jīng)世致用”和“法家政術(shù)”的思想,這兩年則拜淳于越、伏生等大賢為師,學(xué)習(xí)儒家“禮治”。扶蘇雖然還是弱冠少年,但無論是在治國理論上還是在政治實踐上,都遠遠超越了同齡人,甚至超過了大多數(shù)中低級官吏,畢竟他處在權(quán)力的最高端,他所接觸到的治國理論和親身經(jīng)歷的政治博弈遠非一般人可以想像。</br></br>寶鼎聽出來淳于越的“師古”“禮治”對扶蘇的影響較大,于是毫不客氣地告誡扶蘇,大秦的“法治”永遠是治國根本,大秦百余年來的強大和今日走向統(tǒng)一,都是來自于“法治”的威力,大秦“法治”的根本絕對不能動搖。</br></br>韓非子集法家勢”三派之長,提出了“中央集權(quán)制”,而“中央集權(quán)制”是“法治”之大成,無論是過去還是將來,“中央集權(quán)制”都是大秦的基礎(chǔ)國策。</br></br>當(dāng)然,“法治”自有其弊端,“高度的中央集權(quán)制”也有其危害,而為了減少“法治”給王國帶來的弊端和危害,做為統(tǒng)治者,要從儒、道、黃老、霸王等等諸子學(xué)派的治國理論中取長補短。</br></br>寶鼎根據(jù)今世所學(xué)和前世的歷史知識,向扶蘇闡述了自己對儒家“禮治”和黃老“無為”之學(xué)的理解,然后提出了“外儒內(nèi)法”治國理論,在國策上則堅持“以法為核,以德為表”,輔以黃老之學(xué)、霸王之道。</br></br>“師古”本身沒有錯誤,但要有選擇性的“師古”,比如“周禮”的精髓可以學(xué),但周朝的治國策略早已被歷史所淘汰,我們就必須拋棄。“從今”也不是絕對正確,中土諸侯國變法,唯大秦堅持“法治”百余年,可見“法治”自有其利弊。</br></br>我們要取“法治”之利,改“法治”之弊,至于如何改,那不僅僅是大智慧的問題,還必須對治國的本質(zhì)有深刻的理解。治國的本質(zhì)就是權(quán)力和財富的分配,就是王國各階層合理地占有權(quán)力和財富,以此來實現(xiàn)王國的穩(wěn)定和推動王國的發(fā)展。</br></br>理解了治國的本質(zhì),知道了要合理分配權(quán)力和財富以便滿足王國各階層的需要,那么在社會發(fā)展的不同時期應(yīng)該如何制定和修改治國策略也就一目了然了,但人性貪婪,從君王到奴隸,任何一個人對權(quán)力和財富的需求都永無止境,這就是一切戰(zhàn)亂的根源。所以治國理論、治國策略的制定和修改,首先需要以武力做為堅強后盾的強權(quán),沒有這個強權(quán),一切都是鏡中花水中月。大周王朝的興衰就已經(jīng)證明了強權(quán)的存在和治國策略的關(guān)系,再好的治國策略,如果沒有強權(quán)作后盾,王國必定崩潰。</br></br>從大秦來說,強權(quán)就是君權(quán)至上的中央集權(quán)制,以此制度來保證“以法治國”,在“法治”的基礎(chǔ)上融合儒家的“禮治”,黃老的“無為”,以“經(jīng)世致用”原則來取長補短,最終形成“外儒內(nèi)法”的治國之道。</br></br>這就是寶鼎所要打造的未來的帝國,但在他所存在的時代,他只能統(tǒng)一中土,只能引導(dǎo)帝國逐漸走向“外儒內(nèi)法”的治國之路,而在未來帝國皇帝的思想里種下這顆種子,是寶鼎必須要做的事,而且一定要做成功,否則,他拯救帝國的宏圖大志就無法實現(xiàn)。</br></br>扶蘇自從離開京城,其成長速度非常快,尤其在治國理念上更是數(shù)次聆聽寶鼎的教誨。寶鼎在學(xué)問當(dāng)然算不上高深,但他的優(yōu)勢在于前世所獲得的豐富歷史經(jīng)驗,他對治國的理解要超越這個時代的人。扶蘇本來就崇拜自己的叔父,這種盲目的崇拜讓他從心理上更容易接受寶鼎的治國思想和觀點。</br></br>“我想隨叔父一起去代北。”扶蘇恭敬地說道,“這樣我就可以隨時聆聽叔父的教誨。”</br></br>寶鼎笑著搖搖頭,“你長大了,也有心計了,和叔父說話也轉(zhuǎn)彎抹角了。沒有必要這樣,你想對叔父說什么就直接說。”</br></br>扶蘇有些尷尬,低頭不語。</br></br>“我要把你推上儲君之位,但你應(yīng)該知道我和你父王之間的矛盾,假如你始終和我在一起,我也就沒辦法讓你成為大秦的儲君。”寶鼎伸手拍拍扶蘇的肩膀,一語雙關(guān)地說道,“你是不是聽說我有可能說服大王在代北和江南兩地建封國,所以你想去做代北的封國之主?”</br></br>扶蘇沒有說話,但眼里的不安之色證明了寶鼎的猜測。代北和江南一旦建封國,公子高、公子將閭肯定要封君,如此一來,這對兄弟有地盤,有實力,還可以南征北伐建下顯赫功勛,秦王政可以在他們中間選擇一個做儲君,形勢對扶蘇非常不利。</br></br>“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寶鼎問道。</br></br>扶蘇猶豫了一下,說道,“我想跟著叔父。”</br></br>寶鼎搖搖頭,“這不是你自己的想法。說你自己的想法,你自己是怎么想的,我要知道你真實的想法。”</br></br>扶蘇看到寶鼎臉色漸漸冷峻,不禁有些緊張,“我不想去代北。代北有將閭,江南有高,他們都是我的弟弟,我這個做大兄的怎能去搶弟弟的功勛?”停了一下,他不安地看了一眼寶鼎,小聲說道,“叔父,我不想回咸陽。”</br></br>寶鼎淡然一笑。</br></br>咸陽最近有傳聞,扶蘇要回咸陽。既然扶蘇可能是未來的大秦儲君,那么繼續(xù)待在前方戰(zhàn)場上就不合適了,但假如扶蘇返回咸陽,他就失去了建功機會,而這幾年北方戰(zhàn)場風(fēng)起云涌,南方戰(zhàn)場正在實施西南策略,公子將閭和公子高都將連續(xù)建功,誰敢保證大秦的儲君就一定是扶蘇?扶蘇或許相信自己叔父的承諾,但追隨扶蘇的人就不得不主動“出擊”了,而這就是扶蘇堅持要把寶鼎送到白馬津的原因,他不想回咸陽。</br></br>這種傳聞的產(chǎn)生源自于時局的變化,楚國的政變讓陽文君熊岳及其龐大勢力一夜間灰飛煙滅,懷德夫人和公子扶蘇的重要性驟然降低,接著東南熊氏在這次危機中非常果斷而迅速地配合公子高開辟了東南戰(zhàn)場,熊氏再一次露出了自己的鋒芒,這些變化顯然不利于公子扶蘇問鼎儲君。雖然不久前公子扶蘇被封為長平侯,但這是秦王政為了解決中原危機而向武烈侯做出的妥協(xié),并不代表秦王政就決心立扶蘇為儲君。</br></br>“為什么不想回咸陽?”寶鼎問道。</br></br>扶蘇心里頓時一窒,臉上立即露出驚慌之色。難道叔父也要自己回咸陽?</br></br>“大秦的儲君肯定要待在京都,而不是在前線沖鋒陷陣。”寶鼎笑道,“你遲早都要回咸陽,而且很快,最多兩三年吧。”</br></br>扶蘇聽到這話心里頓時又是一松。情緒上的急驟變化讓他心神震顫,背心處竟然驚出了冷汗。</br></br>“叔父,我是說,我不想馬上回咸陽。”扶蘇緊張地說道。</br></br>“誰說你馬上就要回咸陽?”寶鼎面露不滿之色,“這段時間你的心是不是亂了?你是不是被什么東西蒙蔽了心智?你對局勢難道就沒有自己的分析和看法?”</br></br>扶蘇面紅耳赤,低著頭不敢說話。</br></br>“你身邊的人是不是要換一換?”寶鼎冷笑道,“你長大了,應(yīng)該知道什么話可以聽,什么話不能聽。你是大秦未來的君主,最起碼要做到明辨是非、知人善任。你最近在讀什么書?”</br></br>扶蘇惶恐不語。</br></br>“我每次見到你,每次給你寫信,都囑咐你要讀書,要讀書,要勤奮讀書,你做到了嗎?讀書使人明智,只有讀好書,讀懂書,你才能做一個明君,你才能承擔(dān)起開創(chuàng)帝國大業(yè)的重任。你現(xiàn)在看到的大秦不過是一個諸侯國,將來你要親手去開創(chuàng)一個疆域萬里的大帝國。”寶鼎的聲音逐漸嚴(yán)厲,“你是未來帝國的皇帝,不是諸侯國的王,你知道嗎?”</br></br>扶蘇又是愧疚又是感動。他從自己的父王身上從來沒有感受過這種嚴(yán)厲,這種讓人感動得流淚的嚴(yán)厲。皇帝?歷史上有三皇五帝,他們都是青史留名的遠古君王,而叔父竟然把自己比作三皇五帝,竟然對自己如此期待。</br></br>“叔父,我錯了。”扶蘇大禮致歉。</br></br>“有些人,追求的不是豐功偉業(yè),眼里也沒有蕓蕓蒼生,他們追求的是名利,他們非常貪婪,這種貪婪足以亡國滅種。”寶鼎警告道,“你身邊的人要換了。”</br></br>扶蘇小聲應(yīng)諾。</br></br>寶鼎平緩了一下情緒,繼續(xù)說道,“今天晚上我說了很多,我不知道你可聽懂了。把你聽懂的部分告訴我。”</br></br>扶蘇整理了一下思路,說道,“大秦的立國根本是法治,大秦要堅持中央集權(quán)制,但國策要隨著形勢的發(fā)展而不斷做出與之相適應(yīng)的調(diào)整,分封和封國制屬于國策的調(diào)整,是暫時的……”</br></br>扶蘇把寶鼎的治國理念和國策變革的主要方向做了大概的闡述。</br></br>寶鼎贊賞地點點頭,“這是我的治國之道,你父王也有他的治國之道。你是大秦未來的皇帝,你要在讀書中不斷思考自己的治國之道。我和你父王的矛盾主要來自治國理念的不同,將來,你做了大秦的皇帝,如果我還活著,我還能為你沖鋒陷陣開疆拓土,我們之間也會在治國理念上發(fā)生沖突。有沖突是正常的,治國理念上的沖突可以讓帝國國策在不斷的調(diào)整中最大程度地滿足各階層的利益,這有利于帝國的穩(wěn)定和發(fā)展。如果沒有沖突,朝堂之上只有一種聲音,那么國策必然會走向錯誤的方向,最終會傷害到帝國。”</br></br>扶蘇似懂非懂的用心聽著。</br></br>“你的目標(biāo)不是大秦的儲君,也不是帝國的皇帝,因為你肯定是大秦的儲君,肯定是帝國的皇帝,這是你的命運,不可改變。”寶鼎說道,“所以你的目標(biāo)是如何做好大秦的儲君,如何做好帝國的皇帝,如何開創(chuàng)空前絕后的偉業(yè),如何讓中土走向繁榮富強。”</br></br>“但今天你在想什么?你的目標(biāo)是什么?你在想如何成為儲君,你的目標(biāo)僅僅是一個大秦的儲君。”寶鼎的口氣再度嚴(yán)厲,“我很失望。”</br></br>扶蘇愧疚無語。</br></br>寶鼎伸出手,戳戳扶蘇的心口,“你記住,牢牢記住,你是大秦的儲君,你是帝國的皇帝,你的目標(biāo)是如何做好大秦的儲君,如何做好帝國的皇帝。從這一刻開始,一直到你離開這個世界為止,你要始終如一、每時每刻的去思考,去努力,不惜一切代價去實現(xiàn)你的目標(biāo)。”</br></br>扶蘇再次致禮,感謝叔父的教誨。</br></br>“我曾對你說過,要經(jīng)常給你父王和母親寫信,你寫了嗎?”</br></br>扶蘇急忙點頭。</br></br>“從今天開始,你在信中要告訴你父王,你在想什么,你正在做什么,你打算怎么做。你要讓你父王了解你成長的過程,了解你的心,了解你的思想,了解你的一舉一動,而不是讓你父王從他人那里了解到你正在為了奪取儲君之位而絞盡腦汁。”</br></br>扶蘇驟感窒息,一股寒意從心底涌出,情不自禁地連打幾個冷戰(zhàn),冷汗更是“唰”地沖了出來。</br></br>寶鼎望著他,給他思考的時間,給他冷靜的時間。</br></br>扶蘇豁然頓悟。自己差點給身邊的人害了。叔父為什么讓自己獨立?因為自己已經(jīng)是大秦的儲君,已經(jīng)是大秦未來的王,所以叔父讓自己獨立,讓自己證明給父王看,自己正在不斷成長,自己正在錘煉思想,自己有能力治理王國。但自己在身邊那些貪婪之輩的誘惑下,不知不覺走上了歧途,竟然整天沉迷于爭權(quán)奪利,這根本就是本末倒置了,最終將害了自己,讓自己一無所有。</br></br>扶蘇流淚了,懊悔不已,跪拜在地,“叔父,我錯了。”</br></br>寶鼎讓他哭,讓他牢牢記住自己的錯誤。帝國的皇帝考慮的是帝國的未來,是帝國的長治久安,而不是凌駕于帝國之上,甚至為了一己之私利而置帝國利益于不顧。</br></br>扶蘇擦去了眼淚,正襟危坐,繼續(xù)聆聽叔父的教誨。</br></br>“你是誰?”寶鼎問道。</br></br>“大秦儲君。”扶蘇毫不猶豫地回答道。</br></br>“帝國未來的皇帝是誰?”</br></br>扶蘇挺直腰桿,自信滿滿地回答道,“是我”</br></br>寶鼎滿意點頭,“接下來你打算干什么?”</br></br>“主導(dǎo)五國談判,維持中原穩(wěn)定。”</br></br>寶鼎再度點頭,“談判不重要,利益瓜分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在北方戰(zhàn)場上必須取得連續(xù)勝利,否則中原危機必定再度爆發(fā),所以秋收之后,你向咸陽請求,率軍攻打燕國。燕國拿下來之后,那個地方將成為大秦第一個封國,你是大秦第一個封國的封君。隨后你與公子將閭聯(lián)手穩(wěn)定北疆。北疆穩(wěn)定了,我們將一起南下再戰(zhàn)中原。”</br></br>“記住,你是中土之主,現(xiàn)在是,將來也是。”</br></br>=</br></br>=</br></br>=</br></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