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再殺一人
荊軻回到將軍府的時候,李牧正站在隱壁墻后面來回踱步,剛毅的面孔上罩著一層濃濃的焦慮。</br></br>“怎么樣?有沒有問題?”李牧看到荊軻走到身邊,開口問道。</br></br>荊軻知道李牧擔(dān)心寶鼎的狀態(tài),如果從實稟報,李牧必定更加憂慮,所以他眉頭輕蹙(cu),輕描淡寫地說道:“我會解決好,不會耽誤大將軍的事情。”</br></br>李牧有心問得仔細(xì)一點,但看到荊軻胸有成竹的樣子,又把嘴邊的話咽了回去。此事也只有荊軻才能辦好,將軍府還真的找不到第二個可以放心托付的人。這次將軍府花了很大代價才抓了一個黑冰武士,又頗費心思地將其游街示眾,目的無非就是一個,把將軍府抓住黑冰武士的事和這個黑冰武士的相貌公之于眾,為一下步行動做好準(zhǔn)備。此事關(guān)系重大,這個黑冰武士是否合作更是直接關(guān)系到整個計謀的成功與否,萬萬不可出錯。</br></br>“張良先生幾時可到?”荊軻問道。</br></br>“黑衣去接了。”李牧冷笑,臉顯嘲諷之色,“如今代城局勢緊張,張良當(dāng)然要謹(jǐn)慎一些,以防不測。”</br></br>荊軻聽到這話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張良身邊有韓國鐵士,實力強悍,若想刺殺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br></br>這是從府外傳來軺車的轔轔聲,跟著府門衛(wèi)士高聲稟報。李牧轉(zhuǎn)出隱壁墻,大步走向府門,迎接張良。賓主稍加寒暄,攜手走進(jìn)正堂,談了一會兒代城局勢,話題隨即轉(zhuǎn)到這次議和談判上。幾天來,李牧和公子隆數(shù)次磋商,但因為彼此條件懸殊太大,至今沒有任何結(jié)果。河北戰(zhàn)局危急,邯鄲搖搖欲墜,形勢對趙國非常不利,心急如焚的是李牧,公子隆根本不著急。</br></br>“我接到消息,說燕國大軍已經(jīng)云集北疆上谷長城和河北易水長城,對我代北和中山虎視眈眈。”李牧神色冷峻,語氣更是蘊含著憤怒,“我想問問先生,燕國到底有沒有議和結(jié)盟的誠意?”</br></br>張良臉上的笑容漸漸消散,他從李牧的話里聽出了濃烈的殺機。狗急了還要跳墻,更不說李牧這頭兇狠的老虎了,假如燕國公子隆非要把李牧逼到絕路,那么代北局勢勢必失控,李牧絕不會低頭,更不會拿自己的王國和子民向燕國妥協(xié),但是,公子隆太過自負(fù),對這個戍守代北幾十年的李牧也過于輕視。今天的公子隆其實就是站在火堆上跳舞,稍有不慎就會玩火**。</br></br>“我認(rèn)為燕國根本就沒有議和結(jié)盟的誠意。”李牧這句話擲地有聲,讓張良的心頓時拎了起來。</br></br>“燕王喜和公子隆貪鄙無度,到了此刻還夢想與西秦平分我河北之地。”李牧用力一揮手,大聲說道,“簡直是癡心妄想,自取滅亡。”</br></br>張良頭皮一麻,背心處頓時涌出絲絲寒意。李牧已經(jīng)決斷殺伐了。</br></br>事實是不是如李牧所揣測?張良心里有算,他這次來本來就沒有指望燕王喜和公子隆會改弦易張,相反,他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另外一個人身上,但若想讓另外一個人促成燕趙結(jié)盟,必須利用李牧,現(xiàn)在,李牧在公子隆的逼迫下已經(jīng)走投無路,他動了殺機,形勢正在向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展。</br></br>“西秦的大軍正在猛攻宜安,邯鄲危在旦夕,我沒有時間,更沒有耐心陪著公子隆玩下去。”李牧兩眼瞪著張良,臉頰上的肉輕輕地抽搐著,殺氣騰騰,“一年多來,你在山東諸國奔走合縱,我對你寄予了很大的希望,但如今事實擺在這里,燕國沒有誠意,燕王喜和公子隆決心趁火打劫。現(xiàn)在,請你告訴我,你是否還有力挽狂瀾之策?”</br></br>張良沉吟良久,似乎做出了什么決定,語調(diào)平靜地問道:“大將軍,你要考慮后果。一則薊城的局勢如何迅穩(wěn)定。你動手了,薊城必亂,燕王喜措手不及,先就要穩(wěn)定薊城朝局,但這個時間有限,一旦薊城穩(wěn)了,燕國的大軍就會兩路出擊。一路從上谷攻打代地,你的大北軍南下作戰(zhàn),代地空虛,代北必失。一路從易水攻打中山,趙國的大軍都集中在邯鄲南北兩線,中山空虛,中山必失。這顯然不是你愿意看到的結(jié)果。”</br></br>“其次,如果你搶在薊城朝局穩(wěn)定之前擊敗了西秦,解了邯鄲之危,趙軍必定元氣大傷,疲憊不堪,那么你若想阻止燕國趁火打劫,阻止燕軍南下攻擊,先必須議和燕國,但那時你拿什么來化解彼此的仇怨?”</br></br>張良自始至終沒有提到李牧要殺公子隆的事,心照不宣嘛,但張良必須要知道李牧如何善后。李牧把燕王的弟弟、燕國的國相殺了,以便混亂薊城局勢,給代北軍南下作戰(zhàn)贏得時間,同時又要達(dá)到兩國結(jié)盟的目的,這個難度太大了,如果李牧沒有妥善的辦法,他絕不會做出此等“自殺”的舉措。</br></br>李牧望著張良,一字一句說了三個字,“太子丹。”</br></br>太子丹積極主戰(zhàn)燕趙結(jié)盟共抗西秦,為此他被燕王喜棄置不用。值此河北危難之刻,燕國的危機也日益加重,太子丹若想拯救燕國,先就要奪取權(quán)柄,而奪權(quán)權(quán)柄的唯一辦法就是殺了相國公子隆。公子隆死了,太子丹乘機上位,主政監(jiān)國,燕趙兩國馬上就能結(jié)盟。但問題是,李牧殺了公子隆,兩國結(jié)怨,即使太子丹有意與趙結(jié)盟,也要邯鄲給燕國一個說法,總不能說公子隆就這樣白死了,那薊城的臉面何在?</br></br>張良聽到這三個字,心中暗喜,不過臉上的表情卻是十分嚴(yán)肅,“太子丹肯定需要趙國給一個說法,難道大將軍愿意把自己的頭顱送給燕國?”</br></br>“人是西秦黑冰殺的,與老夫何干?”</br></br>李牧看到張良從容淡定,知道他留有后手,心里也是暗自喜悅,深沉的聲音里露出一絲興奮。</br></br>張良冷笑,“這幾天,大將軍先是抓住一個黑冰武士游街示眾,接著又在代城大肆搜捕黑冰秘兵,搞得人心惶惶,就是為了嫁禍西秦?以我看,大將軍這個痕跡留得太深了,燕國人不是白癡,燕王喜更沒有老糊涂,他們不會相信大將軍的解釋,相反,他們認(rèn)為大將軍故布迷陣,賊喊捉賊,殺人的其實就是你。”</br></br>李牧濃眉緊鎖,撫須不語。他何嘗不知道這是一個致命漏洞,但如果要堵上這個漏洞,給燕國一個合理的解釋,把所有的罪責(zé)都推給西秦,那必須再殺一人,那個人就是公子恒。</br></br>公子隆是燕國王族、國相;公子恒是趙國王族,其勢力至今影響著邯鄲朝局;這兩個人都是各自王國舉足輕重的大人物,這兩個大人物同時被刺殺,那李牧將其嫁禍給西秦就有足夠的說服力了。</br></br>公子恒是平原君趙勝的兒子,在邯鄲朝堂勢力龐大,現(xiàn)如今雖然遠(yuǎn)走代北,但他對邯鄲的影響難以估量。今日趙國國相郭開的主要對手其實就是隱藏在暗處的公子恒。邯鄲羈押趙嘉,真正的目的不是對付李牧,而是威脅公子恒。李牧有武力在手,而公子恒隱居幕后,一般人想當(dāng)然地認(rèn)為邯鄲是以趙嘉來要挾李牧,其實大錯特錯。</br></br>不管是廢太子趙嘉還是大將軍李牧,都屬于公子恒一系,將來他們?nèi)粝肟刂坪悾仨毜玫焦雍愕亩αο嘀9雍闳绻懒耍瑢ζ渑上档拇驌艨梢哉f非常致命,要不了多久,郭開就能打倒所有的對手,在邯鄲為所欲為。</br></br>李牧心再狠,也沒有狠到這種地步。公子恒對此卻是清楚,所以那天深夜趕赴大將軍府,明確告訴李牧,他愿意舍身救國,但他希望李牧不要借著一個黑冰秘兵的供詞就誅殺郭開,要知道趙國一旦將相失和,爆內(nèi)訌,那不但趙國國祚危險,他也白死了。當(dāng)初他之所以遠(yuǎn)離邯鄲,也是為了朝局穩(wěn)定,避免內(nèi)耗。今日的趙國內(nèi)憂外患,奄奄一息,已經(jīng)經(jīng)不起折騰了。</br></br>“大將軍,你必須再殺一人。”張良的語氣非常堅決,“否則,你無法挽救邯鄲。”</br></br>李牧低垂眉,沉默不語。其實那夜他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公子恒,他已經(jīng)下了狠心,但他下不了手,這件事他萬萬不能干。</br></br>張良理解李牧的心情,但此刻形勢非常緊張,一旦秦軍攻克了宜安,邯鄲被團(tuán)團(tuán)包圍,那李牧唯一的辦法就是向燕國借兵,兩國合兵一處,合力抗秦,否則邯鄲必失,李牧必敗,而燕國敗亡的日子也不遠(yuǎn)了。強大的西秦會放過燕國?白癡都不信西秦人的謊言。</br></br>“如果你下不了手,我來。”張良拱手為禮,“這個仇怨,大將軍記在我的頭上。來日大將軍擊敗秦軍,我愿意奉上頭顱。”</br></br>李牧猛地抬頭,兩眼圓睜,一巴掌拍在案幾上,“中。”他等的就是這句話。</br></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