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82
“姐姐,都是我不好,”凝珠埋在姐姐懷里,嗚嗚地哭,“我不出去玩,就不會遇見他了……”
含珠看著懷里的妹妹,終于明白昨日顧衡為何送那張字條了。
他不是虛張聲勢,而是確定了她們姐妹的身份,妹妹聽得懂杭州土話,就憑這一點(diǎn),顧衡只需要再打聽打聽凝珠進(jìn)周家的時間,便能有十分確定。
可這也不能怪妹妹,總不能因為顧衡,妹妹這輩子就不再出門了吧?
不知為何,被認(rèn)出來之前擔(dān)驚受怕,真的到了這一天,含珠心里反而踏實了。顧衡知道了,她與妹妹就不必再提心吊膽躲躲藏藏了,她們姐妹有她們姐妹的顧慮,顧衡也有他的避諱。如果顧衡想保住榮華富貴,那他只能暗中使壞,但以她們姐妹的身份,身邊有人護(hù)著,顧衡占不到便宜,倘若顧衡選擇魚死網(wǎng)破兩敗俱傷,她與妹妹也只能陪他。
沒有程鈺,她與妹妹恐怕早落到了沈澤手里,生不如死,如今多活了兩年,不怕了。
“沒事,知道就知道,他不敢亂來的。”含珠扶起妹妹,溫柔地給她擦淚,“妹妹不哭,姐姐不是跟你說過嗎,他不敢讓人知道他是背信棄義的小人的,所以妹妹不用怕,有舅母護(hù)著,沒事的。”
方氏跟著低聲勸道:“就是就是,阿凝不怕啊,別哭了。”小姑娘昨天回去后就抱著她哭,又害怕又自責(zé),她怎么哄都不管用,非得姐姐勸才行。
兩人都勸她,凝珠慢慢止了淚,紅著眼圈問姐姐,“以后咱們該怎么辦啊?”
含珠笑了,摸摸她小臉道:“該怎么過就還怎么過,這下好了,以后妹妹想去哪里玩都不用避諱了。”就算事發(fā),妹妹住在武康伯府,有周寅夫妻護(hù)著,楚傾難不成還敢領(lǐng)兵去周家搶人不成?真那樣,他先是照顧不好女兒又錯認(rèn)他人為女的丑事也遮掩不住。
頂多,也就是處置她一人而已。
含珠摟著妹妹哄,抱了又抱,笑道:“好啦,洗洗臉,咱們?nèi)ネ饷媾惆姘桑阉蝗肆粼谕饷妫隙ú桓吲d了。”
姐姐笑得溫柔,凝珠安心了許多,點(diǎn)點(diǎn)頭,乖乖去洗臉。
晌午兩人在這邊用的飯,飯后才走。
含珠哄阿洵歇晌,回到自己的床上,卻怎么都睡不著。
東院那邊,老太太著急地問匆匆從宮里趕回來的孫子,“皇上遇刺了?你二叔呢?”
大夫人與楚薔也很是擔(dān)心。
楚淵低聲道:“皇上有二叔護(hù)駕,兩人都安然無恙,四皇子中了毒.箭,程鈺為了保護(hù)定王左肩也中了毒.箭……”
楚薔驚呼一聲,她沒見過程鈺幾面,但那是阿洵最喜歡的大表哥,萬一他有個三長兩短,阿洵姐弟該多傷心?
“還好定王處理的及時,當(dāng)時就替程鈺清理了傷口,只是余毒殘留,消息傳過來時程鈺還昏迷不醒,太醫(yī)說沒有性命危險,何時醒來就不知了。”未免家人胡思亂想,楚淵快速解釋道。
沒有性命之憂就好,老太太又問:“四皇子呢?”
楚淵道:“背上中了一刀,趕去護(hù)駕時手臂又中了毒.箭,傷勢比程鈺重些,但也不會致命。”
老太太松了口氣,“刺客都抓到了嗎?”
前年定王程鈺擊退了倭寇,楚傾領(lǐng)兵鎮(zhèn)壓了遼東戰(zhàn)亂,朝廷安安穩(wěn)穩(wěn)的,怎么突然冒出來一批刺客?
楚淵皺眉道:“據(jù)說都死了,具體情況恐怕還得二叔回來問他才知。算算日子,他們明日下午差不多就回京了,父親與我的意思是,此事先瞞著大妹妹與四弟,免得他們白白擔(dān)心。”
老太太點(diǎn)頭,“嗯,這會兒告訴他們也沒用,你去跟你三叔還有富貴說一聲,讓他們心里有個數(shù)。”又囑咐孫女,“薔薔千萬別告訴你姐姐,就一天的功夫,今晚讓他們睡個安穩(wěn)覺吧。”
楚薔神色復(fù)雜地點(diǎn)頭。
眾人有心隱瞞,于是含珠第二天傍晚見到楚傾時,才得知程鈺受傷的事。
怕小兒子受驚,楚傾是等阿洵睡下后才將女兒叫到外屋說話的,知道女兒特別在乎那兩邊的親戚,見她嚇得臉都白了,楚傾連忙哄道:“菡菡別擔(dān)心,你表哥命大,撿回了一命,只是還昏迷著,皇上派了太醫(yī)照顧,相信很快便能醒來,且他身子骨好,箭傷養(yǎng)個十天半月也就沒問題了。”
驟然聽到噩耗,含珠強(qiáng)忍著才沒有哭出來,別過頭道:“爹爹,明天我?guī)Оタ纯幢砀绨桑俊?br/>
她沒掉眼淚,聲音里卻有哭腔,楚傾心頭一震,低頭看她,“菡菡哭了?”居然為程鈺哭了?
含珠不想讓他誤會,盡量自然地道:“表哥對我跟阿洵好,那年我出事,爹爹沒回來之前,表哥很照顧我們,黑黑就是他買來給我們解悶的。”
楚傾聽了,不禁又自責(zé)起來,但是憑良心講,他不得不承認(rèn),程鈺確實很照顧他的一雙兒女。看女兒的態(tài)度,也是完全把程鈺當(dāng)表哥關(guān)心的,女兒本來就善良,聽說表哥昏迷不醒,哭也正常。
“是該去看看,明天一早爹爹還得進(jìn)宮,我讓富貴送你們過去。”楚傾沒有阻攔,他也沒有理由阻攔。
得了允許,含珠心里總算好受了些,瞅瞅眼前的男人,含珠暫且放下程鈺的事,關(guān)心楚傾道:“爹爹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女兒沒有因為表哥忘了爹爹,楚傾心頭那點(diǎn)不滿徹底沒了,挺直腰板,很是不屑地道:“爹爹豈會讓區(qū)區(qū)幾個刺客傷了?菡菡放一百個心,爹爹好好的,一點(diǎn)事都沒有。好了,時候不早了,菡菡進(jìn)屋去吧,明天爹爹回來再好好陪你們說話。”
含珠嗯了聲,站在門口目送他,“爹爹慢走。”
等男人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含珠繼續(xù)站了會兒,才回了內(nèi)室。
躺下后,眼淚終于落了下來。
毒.箭,命大才沒死,若是命不大呢,是不是就……
現(xiàn)在還昏迷不醒……
越想越心疼,還后悔。
既然喜歡他,之前為何沒有馬上寫信告訴他?萬一他再也不回來了,再也醒不來了,至死都不知道她其實并不在乎他的身體,他該有多苦,她是不是也會抱憾終身?
不用寫信了,明天她就親口告訴他。
次日一早,含珠早早起來收拾,早飯后幫阿洵戴好小帽子,強(qiáng)顏歡笑道:“表哥回來了,姐姐帶阿洵去看他。”
阿洵很長時間沒見到表哥了,早想了,跟著姐姐往外面走了兩步,忽的停下來,扭頭看看,指著桌子上的桂花糕道:“給表哥吃,表哥愛吃桂花糕,姐姐做的最好吃了。”
含珠眼睛發(fā)酸,命四喜去取食盒裝桂花糕。
兩刻鐘后,云陽侯府的馬車停在了靜王府門前。門房先去通傳,很快十二歲的程嵐迎了出來,笑著對含珠道:“楚姐姐來的真巧,二哥剛醒,父王正準(zhǔn)備派人去給你們遞信兒呢,對了,舅母他們也到了。”
謝氏性子冷淡,她卻落落大方,舉止說話很是周道。
程鈺醒了,再對上程嵐由衷的歡喜笑容,含珠心頭的烏云也散了,朝她笑笑,牽著阿洵往里走。
長風(fēng)堂,之前程嵐出來時程敬榮與謝氏便走了,屋里頭只剩程鈺與周家四人,程嵐熱絡(luò)地將含珠姐弟送到院門外,識趣地沒有再跟進(jìn)去。
含珠朝她道謝,看看上房門口,突然很是緊張。
昨晚決心下得死死的,早上也毫不猶豫地來了,知道他醒了,高興之余,勇氣卻退了。
“姐姐走啊。”阿洵著急見表哥,拉著她手催道。
含珠抿抿唇,拉住弟弟,輕聲問他:“姐姐在馬車?yán)锔嬖V你的,阿洵都記住了嗎?”
阿洵歪頭想了想,咧嘴笑了,“記住了!”
含珠臉紅了紅,硬著頭皮往前走去。
而陳朔早就將姐弟倆來了的消息送進(jìn)了內(nèi)室。
她們會來,這都是意料之中的,方氏抹抹眼睛,瞪著外甥嗔怪道:“看看,就因為你不好好愛惜自己,惹了多少人擔(dān)心。”一邊說著一邊站了起來。
程鈺穿著中衣靠在床頭,嘴角掛著一絲無奈的笑,眼睛看著自己身上,沒往門口瞧。
他不敢。
不敢看她,怕在她臉上看到同情。她那么善良,一定不會鄙夷他,但她的同情,他更不想要。
時間一點(diǎn)點(diǎn)過去,心跳越來越不受控制,程鈺右手悄悄攥緊,恨不得時間在此時停下來,永遠(yuǎn)都別讓他見到她,別這樣光明正大地見到她。
含珠卻不知道該盼望時間過得快些還是慢些,而沒等她選好,人已經(jīng)到了內(nèi)室門口,陳朔低頭為他們挑開了門簾。
心砰砰地跳,含珠垂眸走了進(jìn)去,目光掃過守在床側(cè)的周寅夫妻,周文庭與妹妹,甚至床上的錦被,就是沒敢看床上的人。
阿洵可沒想那么多,顛顛跑到床頭,趴在床上笑,“表哥真懶,現(xiàn)在還沒起床。”
小家伙并不知道他的表哥受傷了。
程鈺左臂盡量不動,抬起右手摸了摸男娃又白又嫩的小臉蛋,“阿洵又長高了。”
左臂雖然纏著紗布,因為穿了中衣,單看外面確實很難看出他受了傷。
阿洵有很多話要告訴表哥,趴在床上一件件念叨了起來,例如黑黑要當(dāng)娘親了,重陽姐姐做好吃的菊花糕了,他還去爬山了,清脆稚嫩的童音特別好聽。程鈺好像聽見了,又好像沒聽見,注意力都在方氏旁邊多出來的那襲淡紫長裙上。
含珠本來還發(fā)愁如何跟他打招呼的,現(xiàn)在阿洵一句接一句,她就靜靜聽著,趁他注意力都在阿洵身上,她悄悄看他,就見男人瘦削的臉龐蒼白,一看就是虧了身子的。
心里一疼,那些羞澀緊張便成了無關(guān)緊要的東西,趁阿洵說累了,含珠往前面探出半步,鼓起勇氣看他的眼睛,“表哥身上的毒都清了嗎?傷口還疼嗎?”
輕輕柔柔的聲音,像是冬日里的一道溫暖陽光,流經(jīng)他全身各處。
程鈺左臂剜了一塊兒肉下去,疼得厲害,此時卻忘了那疼,看著阿洵回她:“好多了,表妹不用擔(dān)心。”
他看都不看她,含珠有些失望又松了口氣,正好阿洵好奇問表哥怎么了,她就又退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