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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百年不遇的狂風冰雹來得猛,也去得快,在不到一頓飯工夫的時間里,便將李進前的六千余畝酒黍秧苗毀壞殆盡,然而卻也制造了一個幾乎令人難以置信的奇跡,那就是,對于張?zhí)爝h的“天鳳”公司來說,它基本上沒有造成什么損害?! 】耧L冰雹是從東南方向裹挾而來的,在到達仲景村四圍的時候,其勁力、個頭均發(fā)展到了最大限度。不過說來也怪,一過“香雪”公司的酒黍種植、黃酒釀造基地,狂風冰雹的勁力和個頭就驟然減弱;到了扒淤河?xùn)|岸,狂風的勁力柔弱得只是卷歪了河堤上五十來株胳膊粗細的香樟樹,冰雹的個頭更是變得僅有米粒大小,而且數(shù)量極少,僅僅砸傷了在林中散養(yǎng)來不及趕進棚舍的二十來只雞崽鴨崽。等到越過扒淤河,狂風冰雹便煙消云散蹤跡全無了;因此,西岸上的楊樹幼苗和循環(huán)經(jīng)濟產(chǎn)業(yè)園基本上毫發(fā)無損?! ⊥砩巷L平浪靜,一天繁星,張?zhí)爝h和若鳳、若桐還有子良伯、栗花嬸坐在院內(nèi)的藤蔓下吃飯,若桐皺著眉頭大惑不解:“真是日怪出鬼。那大風,那冰雹,在村里那么厲害,簡直就像照著李進前的酒黍基地量身定做似的,可一到咱的地面上,咋就變得軟綿綿的幾乎沒有了呢?” 子良伯飽經(jīng)世事,自然不以為怪:“這算得了什么?老話說得好,天旱雨澇不均勻,刮西北風下雨的反常事兒不鮮見哩。夏天里的暴雨夠厲害吧,可有時候兩塊莊稼田中間隔著一道地壟,這邊下得嘩啦啦,那邊旱得干嘣嘣呢!” 若桐瞪大眼睛道:“還有這樣的稀奇事兒?” 栗花嬸接口說道:“可不嘛。那年夏天,你伯在紅薯地里鋤草,鋤著鋤著,暴雨就呼呼啦啦的來了。你伯扛起鋤頭就往家里跑,跑到地頭的時候兩邊一看,吔,左邊的肩膀淋得濕漉漉的,右邊的肩膀卻連一顆雨滴也沒落著!” 若桐便有些幸災(zāi)樂禍了,不無得意的說道:“哈,趙夏蓮搞‘三權(quán)分置’,他李進前就跟著瞎起哄,又是整酒黍種植,又是玩市場競爭。這下他算整對路啦,也玩對路啦。要不是他牛槽里伸過來個馬嘴,及時的插上這么一杠子,把咱的地盤搶奪過去種植酒黍,那么這次受災(zāi)的只怕就是咱‘天鳳’公司了。什么叫世事無常?這就叫世事無常。什么叫老天有眼?這就叫老天有眼!” 若鳳正在照顧禾禾吃飯,聽若桐話說得不夠入耳,便伸過筷子“當”的敲了一下他的碗沿斥道:“若桐,你怎么老這樣一副幸災(zāi)樂禍的樣子?人生在世,吃五谷雜糧,走十里八鄉(xiāng),誰敢斷定自己沒個三災(zāi)八難的時候?俗語說得好:前頭路黑洞洞,誰知誰是啥光景?……再說了那李進前為人還是很不錯的,和你姐夫是打光屁股時候就玩起來的朋友呢!” 聽若桐若鳳提到李進前的名字,一直埋著頭用左手拿筷吃飯的張?zhí)爝h忽然抬起頭來,看了若鳳一眼,看了若桐一眼,又看了子良伯和栗花嬸一眼,最后把視線落在了禾禾身上: “李進前……” 便低下頭去,再也不說話了。 “李進前?——李進前怎么啦?” 若鳳聽出張?zhí)爝h的聲氣有些異樣,便放下飯碗筷子,兩眼警覺的盯著張?zhí)爝h,并加重語氣追問了一句。午后狂風冰雹肆虐之際,張?zhí)爝h為了將她推開,右小臂被迎面倒落的椿樹樹干砸得骨折,臉上和頸間也被樹杈剮得鮮血淋漓;張?zhí)爝h強忍疼痛幫著她和若桐忙完風暴雨雹過后的河邊事務(wù),兩人回來路上恰遇酒黍地里失魂落魄、搖搖墜倒的李進前。張?zhí)爝h單臂攙扶李進前走進種植基地后,便被她死拉硬扯坐上了小王開來的車里,直奔鎮(zhèn)衛(wèi)生院而去。包扎正骨完畢回來時候,李進前已經(jīng)離開了仲景村,為此張?zhí)爝h在心里很有些責怪自己…… “李進前,我感覺,我似乎感覺,他,他是不是想往絕路上走了?……” “什么?——什么什么?你說清楚點兒!……”若鳳“呼”的坐直身子,嗓音也變得有些發(fā)顫發(fā)抖,把端坐旁邊埋頭吃飯的禾禾嚇了一跳。 張?zhí)爝h抬起了頭。他的臉色蒼白如紙,嘴唇哆嗦得厲害:“若鳳,若桐,下午看到滿地零落的酒黍秧苗的時候,還有老幺蛾不顧一切站在村口撒潑罵街的時候,你們注意到李進前那副可怕的瘋狂的絕望的眼神了嗎?……不,不,我不僅僅是說他的眼神,李進前告訴我說,他的公司原本就資金周轉(zhuǎn)困難,差不多已經(jīng)走入絕境,現(xiàn)在又雪上加霜,遇上了這檔子事兒?!薄 ?zhí)爝h嘆了口氣,繼續(xù)絮絮的說道:“老幺蛾也真不是人。和尚不親帽子親,打斷骨頭連著筋,說到天邊,一筆寫不出兩個‘李’字,好歹李進前把他叫叔哩,可在這種時候,竟然連個二家旁人都不如?!覕v扶李進前走往基地的時候,意外的發(fā)現(xiàn)他的上衣口袋里,裝著小小的一瓶‘鶴頂紅’?!Q頂紅’是什么你們知道嗎?……” “天遠,那你,你怎么不……” 若鳳的臉色“唰”的變得煞白,她緊張的抓住張?zhí)爝h的雙手,連聲追問道。若桐也一改方才幸災(zāi)樂禍的表情,兩眼緊張的盯著張?zhí)爝h?! ?zhí)爝h閉上眼睛,痛苦的說道:“我不敢。我想把瓶子偷偷的拿過來,可一直沒有逮到下手的機會;我想勸勸李進前,可害怕又反倒提醒了他。再說你那會又不住口的催促,右小臂也疼得厲害,我完全亂了方寸。我知道李進前從來都是個咬鋼嚼鐵、寧折不彎的硬漢,以他的秉性脾氣,不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他是決不會輕易走那條絕路的。也許……也許他不過是裝在口袋里面玩玩而已!……” 子良伯和栗花嬸對望一眼,也小心翼翼的說道:“三歲看大,七歲看老。進前這孩子,打小就心氣硬得很,……不會走那條路的吧?” 若鳳這才松了口氣,喃喃的說道:“也是,以李進前的秉性脾氣來看,不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他是決不會輕易走那條絕路的。不過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們還是不能掉以輕心……” 說完,又扭頭詢問若桐:“若桐,咱現(xiàn)在賬面上還有多少可以支配的資金?” 若桐看著姐夫和姐姐的臉色,結(jié)結(jié)巴巴的回答道:“我們近來投資的項目太多,尤其是循環(huán)經(jīng)濟產(chǎn)業(yè)園開工后,錢基本上只有出的沒有入的?,F(xiàn)在賬面上可以支配的資金統(tǒng)共不到四百萬元了。這是咱們這么多年來的全部積蓄了!” 若鳳盯著若桐的臉,問道:“若桐,李進前是你姐夫的生死朋友,也是我的初中同學(xué)?,F(xiàn)在他遇上了困難,你說我們該怎么辦?” 若桐毫不猶豫的回答:“姐,姐夫,你們說該怎么辦就怎么辦吧。我聽你們的!” “那你不記恨他搶占咱們地盤的事兒了嗎?” “記恨。剛開始那陣子,我晚上睡覺都在記恨著他呢。可又想想覺得他這人其實不錯,光著屁股進城,一步步走到今天,也挺不容易的……” “好,那你現(xiàn)在就打電話叫上小王,和你姐夫一道坐車去到鎮(zhèn)上,在銀行的自動取款機里取出現(xiàn)款,然后交給你姐夫,由他帶上連夜進城去見李進前!” “四百萬,四百萬……”張?zhí)爝h仿佛沒有聽到若鳳若桐間的對話,只管低低的咕噥著,“四百萬恐怕于李進前來說,遠遠不夠;——單是今天酒黍基地的損失,估計就在三千萬元以上!” 若鳳也有些熬煎了:“那怎么辦?唉,要是咱們的循環(huán)經(jīng)濟產(chǎn)業(yè)園沒有上馬就好了!” “怎么辦,怎么辦呢?”子良伯和栗花嬸也愁得放下碗筷,口中喃喃的念叨著?! ∪敉┩麖?zhí)爝h,望望若鳳,又望望子良伯和栗花嬸,忽然雙手一拍,道:“有了!” “什么有了?”張?zhí)爝h、若鳳和子良伯、栗花嬸四雙眼睛齊齊的盯著若桐,異口同聲問道?! 敖?,姐夫,你們可真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呀?!比敉┙器锏囊恍Γf道,“你們不記得三年前我們購買農(nóng)業(yè)保險的事啦?” 張?zhí)爝h和若鳳同時想起,三年前國壽財險禾襄支公司的一位工作人員前來“天鳳”公司推銷農(nóng)業(yè)保險,聲稱只要每畝地出資三十元,便可享受若遇自然災(zāi)害理賠三百元的保險政策;當時恰好手中有筆閑置資金,便一次性為六千多畝地買了三年的農(nóng)業(yè)保險,——今年剛好是三年期限的最后一年?! 昂?,你們這就趕緊出發(fā)吧?!比豇P精神振奮起來,立即起身入內(nèi)拿出了當時購買農(nóng)業(yè)保險的單據(jù)遞給張?zhí)爝h,說道,“對了天遠,一會記得叫上趙夏蓮,誰讓你們這么多年來都是關(guān)系死死的鐵三角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