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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夏蓮走下仲景坡,遠(yuǎn)遠(yuǎn)的便看到若桐站在坡底道旁新裝的帆船型的太陽能路燈桿下,表情頗為不安的望著自己,便漫步走到若桐面前:“若桐,有事嗎?” “夏蓮姐,我想……陪你在村里轉(zhuǎn)轉(zhuǎn)!”若桐手摸腦勺,不好意思的一笑說道?! ≮w夏蓮心里估摸若桐肯定有什么話想找自己說了,微笑說道:“好,那就轉(zhuǎn)轉(zhuǎn)唄!” 于是,趙夏蓮便和若桐肩并著肩走過了仲景村的角角落落。由于推行土地“三權(quán)分置”改革,村外那些原本條條綹綹的責(zé)任田全被打破界限,建成了連片成塊的大方田小方田,張?zhí)爝h(yuǎn)便在村里那些大型機械無法耕作播種的邊角零星旮旯罅縫的地塊上大做文章。趙夏蓮看到,這些地塊已經(jīng)全部栽種上了各種鄉(xiāng)間野菜或是玉米豆椒,這些鄉(xiāng)間野菜和玉米豆椒不撒化肥,不噴農(nóng)藥,所施肥料則一律為人和雞鴨豬羊的糞尿;村民們誰家想嘗鮮了,只管自己去到田里隨意拔采,剩余的便全部用到了賓館餐廳里面,客人們竟然吃得連聲叫好?! ∽咄甏謇?,趙夏蓮和若桐又沿著村道走至了扒淤河畔。其時早晨已經(jīng),南風(fēng)徐來,一天的暑熱正在逐漸郁積。兩人漫步行走在扒淤河堤岸旁邊的林間小道上。堤岸西側(cè)的楊樹林間,若鳳正帶領(lǐng)兩名婦女在雞舍鴨棚內(nèi)逮捉剛剛長成的雞崽鴨崽,而蕙蘭則將盛滿白皮雞蛋綠皮鴨蛋的竹藍放在空地上,自己卻跳進南瓜秧蔓里搜尋挑揀老熟的南瓜,——春天里,張?zhí)爝h(yuǎn)帶人把林間的空地全部栽種上了南瓜秧苗,眼下南瓜大的已經(jīng)長得門墩一般,小的也有拳頭醋缽大小了;更遠(yuǎn)一些的地方,幾名婦女正在雨后的林中麻利的尋撿地軟、蘑菇、孢子。因為有了這么多稀有而且新鮮的主料配料,所以“天鳳賓館”最近又推出了“土鍋柴雞”和“傻瓜笨蛋”兩道鄉(xiāng)間名菜:“土鍋柴雞”便是用土鍋或清蒸或黃燜的在林間吃野草蟲子長大的雞崽,而“傻瓜笨蛋”自然便是南瓜拌炒白皮雞蛋或綠皮鴨蛋了。兩道名菜受到了食客們的熱烈歡迎?! 跋纳徑恪比敉┩掏掏峦掠杂种沟拈_了口?! 班??……”趙夏蓮答應(yīng)一聲,扭頭看著若桐?! ∪敉M腹心事、一臉茫然的望著遠(yuǎn)處的一道芳草小徑:“夏蓮姐,你說說看,這……‘愛情’二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兒呢?” 其實即便若桐不說,趙夏蓮也早心里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她曾聽村人背后說起,自從去年大家一道去往唐盛家中看望慰問駱香藤以來,平日里一貫嘻嘻哈哈的若桐便有了心事,每隔幾天就要尋找藉口進城,然后去到駱香藤家里,幫助駱香藤買米馱面打理家務(wù),甚至領(lǐng)帶孩子照顧老人;如今時間過去了大半年,駱香藤卻始終冰冷淡漠,不肯透出一絲兒的口風(fēng)。為此張?zhí)爝h(yuǎn)和若鳳也私下里勸解過他多次,但他卻堅持到底執(zhí)迷不悟…… 兩人下到河坡底部,沿著石子甬道繼續(xù)慢慢的前走。頭頂?shù)钠咸呀z瓜苦瓜藤蔓牽牽連連綿延不絕,蔥蘢茂盛得幾乎遮蔽了路面,不時便有垂掛下來的青紫的葡萄粒、細(xì)長的絲瓜條和微紅的苦瓜吊碰頭打臉。 對于若桐的疑問,趙夏蓮實在難于回答:“愛情”二字到底是這么回事呢?曾經(jīng),她以為自己和錢興胤之間的互敬互愛、相親相伴就是愛情;可是隨著金錢的腐蝕和美色的引誘,錢興胤很快就拋開自己,投入了別的女人的懷抱。難道“愛情”就是這樣容易變質(zhì)的嗎?難道“愛情”就是這樣捉摸不定的嗎?…… 可是,對于若桐這種剃頭挑子一頭熱式的“愛情”究竟該持何種態(tài)度呢?當(dāng)頭棒喝,促其幡然醒悟,還是點頭默許,予以贊同?趙夏蓮陷于了兩難之中?! ≡S久,趙夏蓮方站住腳步,身旁是幾位正在石桌上喝茶下棋閑談聊天的老人孩子,遠(yuǎn)處則是擠擠挨挨喁喁噪噪的垂釣人群;那波光粼粼流金溢彩的河面上,水鳥翻飛漁歌嘹亮,卻是張?zhí)爝h(yuǎn)帶了王安平和兩三個男人正在乘著快艇往來張網(wǎng)捕魚。她嘆了口氣,仿佛是對若桐,又仿佛是對自己說道: “世事紛紜,人心繁雜,這‘愛情’二字,古往今來,到底又有幾人能夠真正的參透說清呢?……不過不管如何,一旦認(rèn)準(zhǔn)了道路,哪怕前面是崖是隘是坑是澗,都應(yīng)該義無返顧無所畏懼的走下去,有時候,失敗與成功之間僅僅只是那么幾步遠(yuǎn)的距離,但是你卻并不一定能夠感受得到……” 趙夏蓮覺得這段話說得極為蒼白勉強,就連自己也無法信服,然而若桐盯視著趙夏蓮,原本困惑煩躁的眼神卻慢慢的變得澄澈寧靜了?! ∫淮笤?,李進前便驅(qū)車趕回仲景村,與柳康健、呂向陽、張?zhí)爝h(yuǎn)一道帶領(lǐng)十多名焊接組裝工人和一臺輕型起重機械,按照事先的勘測規(guī)劃,準(zhǔn)備在酒黍種植基地和“天鳳賓館”門前各自豎立一座LED超大屏幕電腦,循環(huán)播放張曼麗“自古美人愛美酒”的廣告片段。隨著去年年底這一廣告在中央電視臺一套節(jié)目黃金時間的連續(xù)播出,隨著今年春天“香雪”公司對省電視臺“梨園春”戲曲擂臺賽欄目的全額贊助,更隨著對于梁敏君教授關(guān)于廣告理念的逐漸理解和接受,李進前已在包括禾襄市在內(nèi)的全省多個地市、高速公路服務(wù)區(qū)、高鐵站臺等處豎起近百座同樣的LED超大屏幕電腦。隨著鋪天蓋地的廣告投放,眼下在禾襄市乃至全省,“香雪”黃酒都已經(jīng)成為家喻戶曉婦孺皆知的馳名品牌了?! ∫蚍曛苣?,呆在城里閑暇無事,碧桃、洋洋便也一道趁車回來了。若鳳安排完賓館、雞舍鴨棚內(nèi)的各項事務(wù)后,打電話叫來麥兜,帶上禾禾,陪同碧桃和洋洋去到酒黍田里轉(zhuǎn)悠,去到楊樹林內(nèi)漫步,去到扒淤河畔看客人垂釣;最后,六人又分乘了兩艘游艇,在河岸和孤島之間往來驅(qū)馳,追逐嬉戲?! ±钸M前站在半人多高、青碧蒼翠的酒黍秧苗中間,左手持著圖紙,右手遮放額前,仔細(xì)觀察著LED屏幕的安裝進程,忽然手機鈴聲響了?! 案纭币粋€熟悉的哀怨哀愁的聲音?! 扒鐑骸?!”李進前渾身一震,手中的圖紙差點掉落地上,側(cè)頭看了看正在指揮工人搭腳手架、搬運器材的張?zhí)爝h(yuǎn)和柳康健、呂向陽,轉(zhuǎn)身沿著田埂走了幾步,方壓低聲音急促的問道,“晴兒,你在哪里?你現(xiàn)在過得怎么樣了?……” 電話里,晴兒低低的苦笑了一下,回答道:“哥,你別問我在哪里,也別問我現(xiàn)在過得怎么樣了。我只想告訴你,我剛剛給你匯過去了一萬元的現(xiàn)金,請你這兩天注意查收一下!……” “晴兒……”李進前忍不住有些哽咽了。他顫抖著嗓音說道,“晴兒,告訴我你現(xiàn)在的手機號碼。這么多天來,我一直在撥打你原來的手機號碼,可是卻從來沒有撥通過。晴兒,你告訴我,我抽空給你打過去。告訴我,快告訴我??!……” “沒有手機了!我下車的當(dāng)天上午,就到舊貨市場上把手機賣掉了。我需要錢,需要攢錢?!?,記得很小很小的時候,姥姥就教育過我,受人滴水之恩,當(dāng)以涌泉相報。我現(xiàn)在什么都不想,只想大把大把的掙錢,然后郵寄給你,幫你走出困境……” 晴兒的嗓音也有些哽咽,但隨即便掛掉了電話?! ±钸M前立即按照手機屏幕上顯示的來電號碼回?fù)苓^去,接電話的卻換成了一個聲音蒼老的蠻子:“誰,誰啦?——哦,你問剛才打電話的小姑娘哪里去啦?不知道啦。我這里是火車站旁的公用電話亭,幾十部機子啦,來來往往打電話的人很多的,都排長隊啦!……” 李進前壓了電話,鼻子一酸,眼淚便忍不住嘩嘩的淌流下來。 若鳳和碧桃?guī)е湺?、禾禾、洋洋下了游艇,剛剛上岸,便看到若桐遠(yuǎn)遠(yuǎn)的走了過來,腳步遲緩沉重,臉色沮喪迷茫,整個人就仿佛霜打的茄子一般。若鳳揮手讓碧桃?guī)е⒆觽兿然丶胰ィD(zhuǎn)身沖著若桐喊道:“若桐,你過來!” 若桐遲遲疑疑的走了近來,一面走一面問道:“姐,有事兒?” “若桐,……又進城啦?”若鳳口里才沉吟著問道。 “……嗯!” “那個駱香藤,她……還是沒有松口嗎?” “沒,沒有!……” “到底怎么回事?” “前段時間,她不聲不響的搬了家,我發(fā)動一伙朋友整整找了半個多月,才重新找到她的新址??伤耘f一副冷若冰雪、拒人千里的模樣……”若桐低著頭,眼睛緊盯地面,兩只腳相對著趑來趑去,回答的語氣似乎有些無奈,又似乎有些沮喪?! ●樝闾侔崃思?,竟然又被若桐找到了?若鳳心里“咯噔”一響,半天方才回過神來,說道: “若桐,聽姐一句話:這男女之間的事情,得看個緣分。這緣分就象火候,火候到了,豬頭自然煮得爛;火候不到,豬頭自然煮不爛。緣分到了,哪怕你在山南,她在海北,相錯十萬八千里,終究也能走到一處;緣分不到,哪怕你兩人對面走在一起,最終也還是橋歸橋,路歸路,各是各的。若桐,那世上的歪脖老樹一層層哩,你不能鉆牛角尖,在一棵樹下吊死啊。若桐,下一步,你打算……打算怎么辦呢?” “姐,不到長城非好漢,不到黃河心不死!她駱香藤就是一塊土坯,我若桐也要用胸口把她給捂暖?!揖筒幌嘈?,她真的會是那樣冷酷無情無動于衷的女人?……” 若桐雖然沒有抬頭,可是口氣卻是異常的堅定?! ∪豇P垂下頭去,久久的沒有說話。對于這個二十多年來一直和自己相依為命的弟弟,她實在無法再多說了。其實若桐愛上駱香藤的事情,如今早已成為村里眾所周知的“秘密”,人們也都在背后悄悄的議論著,急切的期待著。她幾次淌著眼淚苦口婆心的勸說,然而若桐平時看上去嘻嘻哈哈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在這件事情上面卻成了九牛二虎也拉不回頭的犟筋:無論怎樣勸說,他仍舊我行我素的隔不了幾日就要進一趟城,仍舊任勞任怨默默無聞的為駱香藤一家勞累付出著…… 然而想歸想,若鳳畢竟清楚感情上的事兒是勉強不來的,他人更是無法幫忙,因此只有在肚里暗暗祈求,祈求駱香藤心中的堅冰能夠早日被若桐的滿腔熱情所融化,祈求兩人能夠早日走到一起牽手一生幸福到老…… 趙夏蓮和若桐分手后,順著田間道路也走了過來,和李進前、張?zhí)爝h(yuǎn)在碧綠的酒黍秧苗間漫步閑聊,一邊遠(yuǎn)遠(yuǎn)的觀看柳康健、呂向陽指揮工人們在十余丈高的鋼鐵框架間爬上爬下安裝屏幕?! ∩衔缡畷r左右,酒黍種植基地門前的LED屏幕即將安裝完工;這時張?zhí)爝h(yuǎn)的手機忽然震響了。他打開手機只說了一句話就臉色大變,沖著李進前和趙夏蓮含混不清的吼喊一聲,便跌跌撞撞的直朝村內(nèi)飛奔而去?! ≮w夏蓮和李進前詫異的對視一眼,兩人立即明白,張?zhí)爝h(yuǎn)家里肯定突然發(fā)生了什么意外的重大事件,相互點一點頭,一前一后的緊跟張?zhí)爝h(yuǎn)朝向村內(nèi)跑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