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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zhí)爝h和小王驅(qū)車從禾襄市趕回到水源鎮(zhèn)上,已是日落西山倦鳥歸林時分。由鎮(zhèn)到市,再由市到鎮(zhèn),一連奔波六七天,在扒淤河筑壩攔水放養(yǎng)魚苗的承包費用總算繳清,其他各項證照手續(xù)也都大體有了眉目,張?zhí)爝h這才覺得心里一塊沉甸甸的大石頭落了地,長長的舒出一口氣來,給唐盛打電話通報了事情的辦理結(jié)果;車過鎮(zhèn)街拐角處時,他吩咐小王停車,又撥打了若桐的電話,打算捎帶上若桐一塊回村?! ≡谲噧?nèi)足足等約二十分鐘,張?zhí)爝h方才看到若桐從胡同深處慢悠悠的走了出來,右邊臂膀上緊緊吊著一位長發(fā)飄揚瘦肩削腰的紅衣女郎;在胡同口處,兩人停下腳步,紅衣女郎把一顆奶糖剝了紙放進若桐嘴里,若桐趁機猛的親了紅衣女郎一口,然后兩人嘰嘰嘎嘎的嬉笑著相擁而別?! 叭敉瑒幼魍β槔陌?,又換班子啦?”張?zhí)爝h的臉色有些難看了,待若桐拉開車門坐進來時,揶揄的說道?! ∪敉q紅著臉,不服氣的頂了一句:“什么叫又換班子啦?本來就沒有班子嘛!” 張?zhí)爝h嘆了口氣,想了想,換作一副鄭重其事的語調(diào)說道:“若桐,你已二十好幾,也算不大不小的人了,也該認真考慮考慮終身大事了。不要瓜里挑瓜,挑得眼花,自己都不知道選擇哪一個好了;更不要像猴子掰玉米那樣,掰一個扔一個,弄到最后兩手空空,什么也沒有落下。你自己算算,從最初的那個楊翎到現(xiàn)在的這個紅衣姑娘,你談夠幾個女朋友了?上次那個叫瑩瑩的,又漂亮又溫柔,我和你姐都看著不錯,沒想到最后還是被你換掉了。若桐,你究竟打算要到什么時候才肯結(jié)婚呢?” 若桐眼望著車窗外面飛速掠過的樹木莊稼,遲疑好久,方才開口說道:“姐夫,我何嘗沒有考慮過這件事情呢?不是一直沒有遇到真正稱心合意的人選嘛。很多時候,你看兩個人表面上相處得熱熱乎乎,絞股糖般擰在一處,誰也離不開誰,可實際上彼此心里卻相隔著十萬八千里那么遠;又有時候,你看兩個人表面上相處得冷冷淡淡,水是水油是油,互不相融,可實際上彼此心里卻貼得很近很緊。唉,這感情方面的事兒,有誰能夠說得清道得明呢?姐夫,說句實在話,我現(xiàn)在還不想過早束縛自己,不想過早把自己囿于家庭的小圈子里。……我打算先瀟瀟灑灑的玩上它幾年,等到過了三十歲之后,再考慮結(jié)婚的事兒吧!” “嘿,這才是坐轎的不急抬轎的急。你要真有這么個心思的話,那我和你姐也就趁早省去這份閑心了!”張?zhí)爝h自嘲的說了一句。 看到張?zhí)爝h許久不再說話,若桐漸漸覺得無聊,便探身向前,雙手扒著小王身后的駕駛座椅,問小王道:“前面的車屁股上怎么貼只壁虎呢?” “壁虎和避禍諧音,貼只壁虎寓意避禍。長年在外行駛的車輛,司機大都比較迷信,就在車后貼只壁虎,有祈求平安的意思!”小王手扶方向盤,目不斜視的答道?! ∪敉┯謫枺骸澳窃趺磫卧谧竺嫫ü缮腺N只壁虎?要是在右面屁股上也貼一只,不就兩面對稱了嗎?” 小王“吞”的一笑:“這你又不懂了,貼一只壁虎,那叫避禍;貼兩只壁虎,那叫什么?” “兩只壁虎——二壁——二B?!比敉┟偷囊慌哪X門笑道,“怪不得單貼一只呢,貼兩只那就是公開向人宣示自己是個二B啦!” …… 到家吃過晚飯,時間已近七點,但天色并未完全黑透,張?zhí)爝h便和若鳳若桐領(lǐng)著禾禾走到仲景坡上的茅屋和玻璃亭之間散步納涼;若鳳若桐隨意談論著公司近日的收支情況,張?zhí)爝h則望著仲景坡下陷于了沉思?! ≈倬捌挛鞅蹦_處,作為仲景村“美麗鄉(xiāng)村”“傳統(tǒng)村落”建設的重要項目“仲景公園”已經(jīng)基本落成,但見兩人多高的“仲景公園”石碑的對面,端立著一代名醫(yī)張仲景的白色大理石雕像,雕像左手托著《傷寒雜病論》書卷,右手輕撫頜下飄飄長須,居高臨下,唇含笑意,仿佛正用滿目悲天憫人的表情俯瞰著座下的蕓蕓眾生;以張仲景雕像為中心四面延伸開去,分布著池塘噴泉、流水小橋、樓閣亭臺,其間又星羅棋布的安放著各色健身器材;“仲景公園”的四圍是由樹木花帶組成的回廊,回廊兩側(cè)的路燈光亮組成了一個碩大的餃子形狀,——傳說餃子由張仲景首創(chuàng),冬至吃餃子的習俗一直流傳至今,所以公園便設計為餃子形狀以示對張仲景的紀念?! ≡缭凇爸倬肮珗@”設計規(guī)劃之初,趙夏蓮就找到張?zhí)爝h,希望能把仲景坡也涵蓋進去,重新堆壘修繕,恢復原貌,然后打出張仲景衣冠冢的招牌接受游人參觀祭拜,張?zhí)爝h略作猶豫后便答應了。目前“仲景公園”基本建成,下步就將對仲景坡按照規(guī)劃施工改造了,張?zhí)爝h和他的茅屋、玻璃亭甚至菜畦都該搬家了。想到在仲景坡上經(jīng)營居住多年,現(xiàn)在突然竟要離開,張?zhí)爝h不禁心頭升起一股戀戀不舍之意?! 『鋈贿h處傳來兩聲清咳,張?zhí)爝h猛一抬頭,正看到王安平從坡下慢慢悠悠的踱了上來?! 肮剑爝h,舊社會那些貧下中農(nóng)的理想是二畝坡地一犋牛,老婆娃子熱炕頭;新社會咱們平民百姓的理想是樓上樓下,電燈電話。你如今不但樓上樓下電燈電話了,而且房子、車子、妻子、兒子、票子五子登科,這日子過得實實眼氣死個人?。 鄙性谑介_外,王安平就高喉嚨大嗓門的打著招呼?! 皢?,是安平叔過來了。得,是官三分威,若桐,我看咱們還是趕緊回避一下吧!”若鳳不想同王安平過多搭話,便抿嘴一笑,胡亂應酬過去,又沖若桐遞了個眼色;若桐自然明白姐姐的意思,回過頭去沖張?zhí)爝h扮了個鬼臉。然后,兩人便一左一右的牽著禾禾,慢慢悠悠的朝向坡下走去?! ⊥醢财秸驹谥倬捌律系穆窡魲U下,目送若鳳若桐帶著禾禾走下坡根,這才扭過頭來,瞇起眼睛覷著西天蒼茫幽暗的暮色;好久方才吞吞吐吐的開了口:“天遠,作為一個長輩,又是村里的主要領(lǐng)導,有些話我本不當說;可是不說呢又如鯁在喉,很為你抱不平。你說自從趙夏蓮回村兼職以來,你先是被逼和李進前搞競爭,后是被逼退出了仲景村這一畝三分地,現(xiàn)在就連仲景坡這一小片土地都保不住了。唉,也不知趙夏蓮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你們還是親親的同學鐵鐵的朋友呢……” “安平叔,我是仲景村的村民,一切行動都得服從村里的發(fā)展大局?!睆?zhí)爝h語調(diào)平靜的說道,“當然,對你的關(guān)心我很表示感謝!” 王安平一雙椒豆小眼緊緊的盯著張?zhí)爝h的臉色,在心里揣摩許久方道:“天遠,這些問題咱們暫且放置一邊,這個,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最近鎮(zhèn)里村里的動向,你……大概也還多少知道點兒吧?” “哦,什么動向?”張?zhí)爝h看王安平說話吞吞吐吐的樣子,暗想夜貓進宅無事不來,這王安平早不早晚不晚的突然跑到仲景坡上來找自己,肯定帶著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心中雖然存疑,但嘴上卻并不說話。 王安平的口齒有些不大流利了:“天遠,這個,市里的巡察組最近幾天就要下來對村里的財務和干部進行專項巡察了。財務方面嘛,我敢擔保我是決沒問題的,可是巡察中有一項程序叫民主測評,也就是要全體村民通過投票對村干部表示認可與否。雖說以前換屆選舉也搞過投票,但那不過是走個過程;這次卻不一樣,聽說上面要求很嚴……這個,我懷疑有人想要趁機搞掉我,推選出新的村主任……這個,這個,其實如果真的選舉村主任,我覺得除我之外,村里還有一個人呼聲很高。你知道是誰嗎?——就是你張?zhí)爝h呀!” “王主任,你知道我這個人對政治一向不感興趣。再說了,我經(jīng)營著‘天鳳’公司,和村里存在著諸多方面的經(jīng)濟來往,不適宜于擔任村干部的呀!”張?zhí)爝h明白了王安平的來意,心中舒了口氣,便望著王安平語氣誠摯的說道。 “你說的是真的嗎?”王安平依舊有些不大放心?! ?zhí)爝h堅定的答道:“真的!” “這我清楚。以你張?zhí)爝h的能力和威望,如果想要擔任村干部的話,早就擔任了,何必非要等到今天呢?所以說,天遠,我希望能夠取得你的支持,能夠借助你的能力和威望,在這次巡察投票工作中取得勝利!” 王安平說著從懷中取出一疊信紙遞在張?zhí)爝h的眼前: “天遠,有人向上級部門舉報,反映你在扒淤河筑壩攔水放養(yǎng)魚苗沒有向集體交納承包費用、購買游艇放進河里供游人乘坐沒有取得安全部門的許可、還有在河邊開設飯店經(jīng)營小吃沒有拿到衛(wèi)生部門的執(zhí)照等等諸多問題。村委會也接到了一份舉報信,但被我扣下了;這事到我這里,通通一筆購銷。天遠,如果我能順利度過這道巡察難關(guān),再進而兼任村支書,一定處處事事首先考慮你的利益,——別的不說,單這仲景坡的承包費用,我便可大筆一揮,全部躅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