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下午三點過五分,羅金的人敲響了梁成輝的門。
梁成輝在客廳里正一點一點把那些資料丟進火盆里,兩個伙計聽見聲音去開門,甫一擰開門把手,就被兩棒敲暈,梁成輝抬頭的空擋,就看見兩個同伴一前一后栽倒在地。
他瞳孔微微收縮,第一反應(yīng)是把手里沒燒完的東西一股腦全部丟進火盆,驚惶的喊:“你們是什么人?!這可是強闖民宅!”
見那些人一個個面容冷峻,分明把這句話當笑話,又高聲喊:“我有錢!你們要多少都可以商量!”
那些人依舊沒吱聲,手腳麻利的用黑色的袋子套住了他的頭,三兩下將他手腳捆住,說:“省點力氣,到了羅叔那里,有你說話的機會?!?br />
梁成輝大喊,“羅叔是誰?我沒得罪過他!你們一定抓錯人了!”
但那些人再不理他了,同樣一悶棍將他敲暈,塞進了居民樓樓梯間的大垃圾桶里,裝作物業(yè)的樣子將那個大垃圾桶拖走。
城南地下賭場。
這里燈火通亮,但是今天卻并不營業(yè),幾百平的大廳只寥寥站著幾個人,顯得有些冷清。
不到二十分鐘梁成輝就被拖到羅金面前,但人這時還沒醒,下面的人催命一樣一把扯掉他頭上的麻袋,重重兩耳光下去之后,他好像終于有點反應(yīng)了。
因為手腳被縛住,他又略微體胖,此時在地上微微扭動,像極了一條肥蟲。
梁成輝費力的側(cè)過頭去看頭頂上五十來歲的叔叔輩男人,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說:“您就是羅叔?這其中一定有什么誤會……我就是個生意人,從來沒得罪過您——”
“如果你僅僅只是得罪我,那倒好辦了?!绷_金轉(zhuǎn)著手中的一串佛珠,笑了笑說:“說不定破破財就能息事寧人,畢竟我脾氣還算是好?!鳖D了頓,他蹲下來,依舊是好言好語的問,“那個叫沐迅的女孩,現(xiàn)在在哪兒,你應(yīng)該清楚吧?”
梁成輝愣了一下,說:“你們的人都搜到我家里去了,我當然是不清楚的,可能她已經(jīng)回學(xué)校了呢?”
羅金抬了抬手,一個手下拿過來一根夾子夾在他指尖上,那根夾子接著電線,羅金一副鄰家大爺?shù)拇认楸砬?,不時看著手邊的懷表,好像在留意什么時間,幽幽說:“別浪費我的時間,再不說實話,可是要吃苦頭的?!?br />
梁成輝看了眼他手里的東西,呼吸有些急促,他還在猶豫,指尖上的東西忽然通電,一陣強大的電流瞬間擊潰他的防線,他叫聲有些扭曲,“我說我說!我當時讓一個叫三哥的把她綁來想問問某件東西的下落,現(xiàn)在我和他的交易已經(jīng)做完了,那個女孩在哪里,我真的不知道!”
羅金使了個眼色,下面的人立刻沖出了賭場,又一次催命般的開車駛向江北。
五六十歲的男人俯下身來看著他笑瞇瞇的說:“這不就對了?!?br />
梁成輝抿著唇臉色鐵青,他想,如果他能出去,這次的事情決不能就這么算了。
江北。
車子在路上不時顛簸,但是后備箱已經(jīng)沒什么動靜了。
三哥親自開車,為了快一些,他放棄了大路直接抄小道,但是沒開多遠,橫穿大路時忽然有一輛布滿凹痕的越野沖了過來,將他的車撞偏,迫使他不得不剎停。
沐迅在后備箱里被猛地一晃,終于有些意識,她唇間滿是鐵銹味,視線一片漆黑,顯然正被套在一個麻袋里,外面一陣吵嚷,好像是兩撥人發(fā)生了什么肢體沖突。
之后,后備箱被猛地打開,她頭上的袋子被去掉,一個陌生的男人將她打橫抱起,她被抱上了另一臺車。
又是去什么地方?
沐迅的意識時有時無,她的視線很散,能隱約窺見車窗外迅速后退的巷子和掛滿彩燈的招牌。
很快,車子好像到了另一個地方,那個人把她抱下車,進入了一個地下場所。
又是地下。
又是一個……賊窩嗎?
她面無表情的閉上眼睛。
不知道為什么,這個地下場所很安靜,全然不似之前那個烏煙瘴氣吵吵嚷嚷。一片寂靜中,她忽然聽到一個聲音。
“有勞了。”
沐迅睜開了眼睛。
她以為自己幻聽了。
“只用了四十分鐘,羅先生的效率很高?!蹦莻€聲音接著說:“不過,我記得我說過,如果我的學(xué)生少了一根頭發(fā)……”
一個年邁些的男音立刻傳來,“沈先生,您說的話我自然記在心上,那些人都帶過來了,全憑您發(fā)落?!?br />
她艱難的在那人懷中動了動,順著那聲音側(cè)眸去看,好像是在仔細確認,遠遠的,她看到地下廳里唯一一個坐在沙發(fā)上的青年男人。他一身剪裁得體的西裝,鼻梁上架著一副金邊眼鏡,一派斯文端正,英俊逼人,可惜他沒有在看她,眼神也是又淡又冷。
他在看梁成輝。
沐迅認出了那件他上課時才會穿的西裝,看得出來,他沒來得及換衣服就直接從學(xué)校趕過來了。
但好像他沒有認出她來。
直到那個人抱著她穿過幾百米的過道,然后把她放到他面前時,沈清火的目光好像才終于落到了她的身上。
他明顯皺了眉,“是她嗎?”
旁邊的羅金說了聲是。
沈清火沒說話,目光下沉,那雙眼睛潭水一樣安靜,好像看不到底。
時間過去很久,沐迅看到他緊握的手,還有他腕間那個在光下閃著光的手表。
她盯著他腕間的手表看了很久——他已經(jīng)戴上了啊,那支手表戴在他手腕上真好看,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是一千多的便宜貨,像是很貴很貴的表。
沈清火從沙發(fā)上起了身,他個子高,身姿頎長,走過來的時候有長長的陰影籠罩過來,地下廳里一時靜極了,因為他竟然彎著腰拿著帕子在慢條斯理擦她臉上的血。
沐迅正對著他,他眼睛格外漂亮,但隔著一道鏡片,這些好像全被他隱藏起來,連同鏡片背后那點細微的、克制的暴戾。
羅金不滿的看了旁邊的屬下一眼,罵道:“怎么也不知道先給人包扎一下,就這么帶過來像什么樣?”
他擦干凈她臉上的血,以一種審視的意味望著她,片刻后神情不明的一笑,“還真是我沈清火的學(xué)生?!?br />
根本難以從他的話中揣測到他現(xiàn)在的情緒,羅金試探著問了一句,“沈先生,那這些人……”
沈清火好似沒聽到羅金的話,他看了眼渾身幾乎沒有一塊好地方的女孩,血漬凝固在她頭發(fā)上,白皙的膚色滿是淤痕,臉上也都是傷,他輕托著她的臉,幾乎沒有用力,自顧自說:“多么漂亮的一張臉,讓你們弄成這樣?!?br />
沐迅在他掌心中低下頭,她的目光黯淡,并不愿意直視他的眼睛,但他輕輕拈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他。
“是誰打的你?”他溫和的說:“指給老師看。”
沐迅的指尖也是血淋淋的,她微微動了動,看向不久前被捆來的十多個人——江北地下酒吧的人幾乎都被綁來了。
她看了一圈,指向了第一個人。
是那個被叫做三哥的人。
下一秒,耳邊傳來一個聲音,像是電影里手槍穩(wěn)穩(wěn)上膛的聲音。
那個叫三哥的男人此刻被堵著嘴,瞳孔劇震,他看到女孩身前那個男人從下屬的手中接過一把德國半自動式銀色手槍。
槍已經(jīng)上膛,三哥看著那個黑洞洞的槍口,微微搖頭,忽然癱坐在地上,嗚嗚亂叫。
沐迅也愣住了,她不知道沈清火會有槍。
思緒好像又被拉到一年前,那個即將開學(xué)的下午,她在野外偷聽到老師和一個陌生人的談話。
提到了軍火。
沈清火好像能感覺到學(xué)生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在探究似的打量他,他手腕終歸還是偏了一下,只打爛了那人一只耳朵。
羅金等人都不敢近前,等他持槍的手垂下來了,才敢湊過去問道:“沈先生,您這是打算……”
“沈某是教書育人的?!彼褬屵f給陸家的小管事,淡淡的說:“太暴力的事情,不適合我?!?br />
羅金聽到這話下意識打了個突突,總覺得沈清火下一秒就會把槍交到他手上,讓他來處理這些人。
豈料眼前這個青年男人移開話鋒,忽然淡淡問了一句莫名的話,“賭場下面還有一層,是什么?”
“負二層是新開的格斗場,賭的可比這負一層大多了,掛牌的拳手都是要簽生死狀的?!绷_金有些自豪,這家格斗場剛開業(yè)就引來不少狂熱的賭徒,讓他幾乎壟斷了整個江城的賭場生意。
戴著眼鏡的青年男人表情玩味,“是嗎?”頓了頓,“有經(jīng)驗的拳手互相切磋,可沒什么看頭?!?br />
羅金把這句話翻來覆去的體會,猜到了他的想法,手一揮讓手下取了幾份生死狀和合約過來,對下面綁著的幾個人說:“沈先生仁慈,愿意再給你們一次機會,簽了這份生死狀和契約,如果你們在場上的表現(xiàn)讓人滿意,說不定,沈先生就不追究這次的事情了?!?br />
五六十歲混跡灰色地帶的人,說是人精也不為過。
他不知道沈清火隨口的一個提議,在之后會吸引來各地的不法分子來江城看一場又一場血與火的競技,這樣的暴利直接帶動了各地的賭場,他們效仿江城開始了類似的黑拳競技,甚至在不久之后,一個叫方胥的女警察不得不親自上擂臺替受害人參與擂戰(zhàn)。
幾個混混剛剛都被那一槍嚇傻了,此刻真的以為得到了活命的機會,那個叫三哥的第一個簽了生死狀和格斗條約,捂著汩汩流血的耳朵跪著說:“羅叔,求您看在我們相識一場的份上……幫我求求情,這次的事情,可全是那個姓梁的策劃的啊……”
羅金看了一眼旁邊抖個不停的梁成輝,得,差點把他給忘了。
但是梁成輝社會身份比較特殊,社會關(guān)系也復(fù)雜,要是在自己的地盤上被這么處理了,恐怕會引來無盡的麻煩。
沈清火應(yīng)該是不會放了他的,不然不會肆無忌憚的當著梁成輝的面開槍,羅金想到這里,有些不安的請示,“沈先生,這位梁先生您打算……”
“我不會讓羅先生為難?!鄙蚯寤疠p輕扶了下眼鏡,很明確的說:“我有別的安排?!?br />
羅金放了心,又看了眼下面的幾個人,一邊揣測著上頭的意思一邊試探著問了句,“格斗場今天晚上正好可以安排比賽,沈先生要去看嗎?”
“等我的學(xué)生送進醫(yī)院?!鄙蚯寤鸹仡^看了眼陸家的小管事,吩咐,“叫于浩過來?!?br />
“沈先生,于醫(yī)師昨天被邀請去了國外,我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江城最好的醫(yī)院和醫(yī)生,不如先將您的學(xué)生送過去?”管事小心翼翼的提議,他也是個辦事極妥帖的人,沒等吩咐就找了陸家的私人醫(yī)院御用醫(yī)師,但不巧的很,于浩不在,他只能選了備用方案。
沈清火抱起渾身血淋淋的女孩,轉(zhuǎn)頭看了眼下面瑟縮的一群人,鏡片后的雙眼里瞧不出什么不好的情緒,他淡淡笑了一下,說:“羅先生,晚上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