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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4
    第44章
    大夫告訴宋月明，魏老太年紀(jì)大，骨折恢復(fù)時間比年輕人要長，家人得小心伺候著，多給吃點(diǎn)好得補(bǔ)補(bǔ)。
    “說句不好聽的，老人家年紀(jì)都這么大了，得好好養(yǎng)著，別讓她受罪。”
    宋月明問了大夫老太太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大夫都挺認(rèn)真的回答了，她謝過大夫回到病房，那幾人還是滿面愁容的在那坐著。
    看一眼時間，已經(jīng)五點(diǎn)了，宋月明只好說：“爸，媽，我回去一趟做點(diǎn)飯，云開也要下班了，我叫他過來。”
    魏根生點(diǎn)點(diǎn)頭：“行，你去吧。”
    他們還得商量誰在醫(yī)院守著，魏老太骨折不能動，吃喝拉撒都需要人照顧，魏根生不放心老娘要留這兒，加一個王寶珍照顧一二，其余人都可以回去。
    徐三妞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一臉為難的說：“俺家里沒個大人不中，我還是坐車回去吧。”
    魏根生不能說不中，王寶珍恨恨瞪了徐三妞一眼，不甘示弱的問：“那你明兒過來不？”
    “……過來唄。”
    宋月明聽著嘮嘮叨叨的背景音離開，心里頭琢磨著該做點(diǎn)什么飯才好，一路騎車回到家，衛(wèi)云開剛到家門口，看到她慢慢悠悠的蹬車就是一驚。
    “你干啥去了？能騎車不，得小心點(diǎn)。”
    “咱奶奶摔骨折了，大哥來跟我說的，我剛?cè)タ戳耍憧烊メt(yī)院看看吧，我得做飯去。”宋月明將地址給他說清楚。
    衛(wèi)云開略微愣怔就點(diǎn)頭，家里大門有門檻攔著，自行車出去進(jìn)來都得抬著走，他幫著宋月明將女式自行車推進(jìn)去，才騎上他的二八大杠去醫(yī)院。
    時間不早了，宋月明做起飯來有忙，老人家都有點(diǎn)骨質(zhì)疏松的毛病，得多補(bǔ)充蛋白質(zhì)，她拿一個大碗打進(jìn)去四個雞蛋，攪散之后加溫水加鹽，再煮上六個雞蛋，但主食還沒有，家里的白面饃根本不夠吃，她這段不敢下力氣揉面，兩人都是去國營飯店買饃吃，只好先準(zhǔn)備做菜。
    家里小菜地上種的空心菜剛能吃，宋月明全給掐了，洗干凈略微炒一炒，加個番茄進(jìn)去，略帶一點(diǎn)酸味很下飯，她一直很喜歡吃。
    湯湯水水的不好帶過去，就不做了，怕菜不夠吃，燉雞蛋的時候還餾了兩個茄子，提前拿出來用筷子一撥放到碗里隔水冰一下，剝一疙瘩蒜放到蒜臼子里加點(diǎn)鹽給搗成蒜泥，等茄子涼了把蒜泥倒進(jìn)去，加點(diǎn)鹽和香油就是涼拌茄子，平時宋月明還會放個熟雞蛋進(jìn)去，今兒來不及也就沒放。
    菜剛給做好，宋月明打算去國營飯店買饃，剛開門就看見衛(wèi)云開騎著車子回來了，車把上掛著一兜饃。
    宋月明笑起來，她喜歡這個居家過日子的男人。
    “我剛說要去買饃，你就買回來了。”
    衛(wèi)云開莞爾，把車子提進(jìn)去，將熱騰騰的饃交給她：“你先吃飯，我們等會兒就過去。”
    宋月明把兩樣菜撥到小碗里一份：“咱倆都吃吧，待會兒不方便。”
    “好。”
    兩人吃飯的速度比平時快，宋月明中間喝了一杯水，吃的比平時少，她不太喜歡醫(yī)院的味道。
    飯畢，衛(wèi)云開猶豫了一下：“要不你在家吧？”
    “我還是過去看看吧。”奶奶就在縣城住院，她只過去露一面，太說不過去。
    將飯菜給收拾一下，帶上筷子帶上水，衛(wèi)云開騎車載著宋月明去了醫(yī)院，說走的人還都沒走，飯菜端過去便散開吃飯，幸好病房里另外兩個床位沒人住，勉強(qiáng)可以坐得下。
    魏老太吊針還沒打完，人聞見飯味兒醒過來了，瞧見一碗燉雞蛋便掙扎著要吃，她一只手沒把那份吃，宋月明坐下來喂給她吃了。
    等眾人都吃完，徐三妞和魏愛國安慰安慰魏老太就準(zhǔn)備回去，徐三妞特別貼心的說：“娘，我明個兒就來伺候你，你別擔(dān)心，沒事兒哈。”
    王寶珍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宋月明看的一清二楚卻只當(dāng)不知道。
    魏老太的小兒子早死，徐三妞拉扯三個孩子，還指望魏老太貼補(bǔ)她點(diǎn)，但這邊人家孝敬給老人的錢，魏老太愿意給誰就給誰，魏根生不說什么，誰也不會挑破這一點(diǎn)。
    等該走的走了，該商量的就是陪床的事兒，魏根生和王寶珍要留下，衛(wèi)云開也說要留下，但被魏根生給拒絕了。
    “這兒又沒大事，你明個兒還得上班，你倆都回去吧，也忙活恁長時間了。”
    兩人又陪著魏老太說了一會兒話才離開，回去的路上宋月明開始打算接下來幾天怎么過，魏老太至少要住院觀察兩三天，城里就住著他們一家，幫著準(zhǔn)備飯菜肯定是義不容辭的。
    “明天去買點(diǎn)麥乳精給奶奶喝吧，再給咱爸媽二十塊錢吧，還有看看路上有沒有賣雞蛋的，或者去鄉(xiāng)下買點(diǎn)，家里雞蛋沒多少了。”老人生病要花不少錢，他們該表示的還要表示。
    衛(wèi)云開都答應(yīng)了，天色漸暗，他一路騎的都很小心，到家之后，宋月明洗個甜瓜和他分半吃，再洗洗澡很快睡著。
    第二天的早飯是兩人一起去送的，止痛藥藥效過去，魏老太哼哼的比昨天大聲多了，忍不住的時候還會罵王寶珍不孝順：“我上廁所你都不扶著我，你誠心想叫我早死你！你個不孝順的惡媳婦！”
    王寶珍有苦難言，婆婆又不是老的動不了，誰還得一天到晚不錯眼的守著她，憑啥？
    魏根生也不能說王寶珍半點(diǎn)不好，自己老娘啥樣兒他自己心里清楚，但又不能還嘴給魏老太添火氣，而他的沉默不言被魏老太當(dāng)成向著王寶珍，接下來魏老太連他一起給罵了。
    王寶珍忍不住反駁：“你憑啥？你咋不叫徐三妞伺候你，你光會使喚我！”
    “你是我兒媳婦，我不使喚你，我使喚誰，你天生就是給我使喚的！你就是賤命！”
    宋月明聽不下去，扭頭出去問大夫能不能再給打一針止疼藥。
    大夫苦笑：“你家老太太可真是……這止疼藥不能多打，不過給開的藥里頭有止疼片，你讓她吃點(diǎn)藥，等藥效上來就不那么疼了。”
    “行，謝謝大夫，麻煩你了。”
    但讓魏老太吃藥也是個麻煩事，她生來不愛吃藥，何況止疼藥又是個白白的藥片子，要是不會吃了，沾在上顎或者舌頭上，那股子苦味兒喝一碗水都不一定能消的下去。
    魏根生親自上陣讓魏老太吃藥，好說歹說的魏老太才答應(yīng)吃下去，還從他手里順走五塊錢。
    宋月明看著都頭疼，一天三頓藥，魏老太一天得從魏根生手里薅走小二十塊錢吧？人都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這話在她奶奶宋老太身上是體現(xiàn)出來的，在魏老太身上，她只覺得一言難盡。
    不過這也沒輪到他們說話的地方，該做的做完，兩人都得回去做事。
    衛(wèi)云開把宋月明送回家才匆匆騎著車走了，宋月明則在照相館坐鎮(zhèn)，碰上一對來縣城領(lǐng)結(jié)婚證的拍合照，宋月明曾經(jīng)給民政局門口看自行車的大娘一點(diǎn)錢，讓她幫著跟新人宣傳這里有家照相館。
    去年剛?cè)攵l(wèi)云開領(lǐng)證的時候問大娘有沒有照相館，大娘說不知道，兩人凍得哆哆嗦嗦，也就沒細(xì)找，領(lǐng)完證出來就火速回家，一點(diǎn)都不浪漫，今年照相館開張，宋月明第一時間就想到，不給新人留遺憾，更不能錯過掙錢的機(jī)會！
    給新人照完相，宋月明還拿到兩顆喜糖，心里也跟著人家高興起來。
    到中午，就是重復(fù)早上的流程，為了省事也方便帶飯過去，宋月明給做的蒸面條，有菜有飯，給魏老太燉排骨湯，她也可以跟著補(bǔ)一補(bǔ)。
    沒想到的是病房里的人比預(yù)料中大多，齊樹云和馬鳳麗都在，徐三妞也帶著大兒媳婦來了，那么問題就是帶的飯不夠吃。
    齊樹云本來就是個好吃嘴，見到蒸面條里有肉沫就忍不住問：“弟妹你帶幾雙筷子？”
    宋月明咳嗽一聲：“四雙，沒想到嫂子你們都來了，飯可能不夠吃。”
    魏老太什么都不管，她要喝湯吃肉，蒸面條也不耽誤吃，剩下的蒸面條也就三個人吃，這還是宋月明多帶一人份的結(jié)果。
    衛(wèi)云開想了下：“我去看看國營飯店還有饃賣沒。”
    魏根生看看眼巴巴盯著不動的兒媳婦侄媳婦，心內(nèi)罵一聲，從兜里掏錢出來：“給錢。”
    “爸，你收著吧，我有。”
    也是衛(wèi)云開運(yùn)氣不錯，到國營飯店一看正好賣著蒸面條，六毛錢一份，他買了四份還跟人借了四雙筷子拎過去，這下眾人才開始吃飯。
    魏根生和王寶珍吃的宋月明做的，徐三妞是長輩也讓給她先吃，齊樹云搶到最后一份，買回來的蒸面條是馬鳳麗和徐三妞的大兒媳婦吃。
    齊樹云吃著不算，還從馬鳳麗碗里夾一筷子：“嗯，這飯店買的都沒弟妹你做的好吃，弟妹你做的蒸面條真香，放多少油啊？”
    宋月明淡淡一笑：“嫂子你吃著飯說話不怕喝風(fēng)啊。”
    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魏根生臉上無光，氣呼呼的瞪一眼王寶珍，王寶珍翻個白眼，她找誰說理去？
    到下午，魏春玲帶著何寧寧來給王寶珍夫妻倆送換洗衣裳，換下來的衣裳揉揉搓搓晾在病房外面的窗戶上，夏天溫度高又有風(fēng)，很快就能干，她做完這些又來宋月明這兒，正好碰到宋月明給人家拍照，專注認(rèn)真的讓人眼前一亮。
    等拍照的姑娘走了，魏春玲滿是渴望的說：“嫂子，我要是像你一樣有本事就好了。”
    宋月明疑惑的問：“你想學(xué)拍照？”
    “不是，不是，這我咋能學(xué)會啊，太麻煩了，我就是……”魏春玲也說不出來那種感覺，村子里的大姑娘小媳婦都想活成宋月明這樣子。
    是羨慕吧？宋月明不知說什么才好，想了想道：“春玲，你想過以后咋辦沒？要做點(diǎn)啥掙錢還是咋？”
    魏春玲搖頭：“我啥都不會，字兒也認(rèn)不了幾個，手也不巧。”
    原文里，魏春玲是和楊敏學(xué)了刺繡給她打下手的，而她打毛衣做飯之類的技能也是平平，宋月明想不到怎樣才算幫到她，能說的只有安慰：
    “你別著急，看你喜歡啥，找一樣慢慢學(xué)著，要是沒錢我跟你哥也能借給你點(diǎn)。”
    魏春玲忙不迭的道謝，有這樣的哥嫂她還有什么不滿足呢？
    到晚飯時間，衛(wèi)云開先去醫(yī)院確認(rèn)過人數(shù)再做的飯，只有魏根生和王寶珍在照顧，但兩人神色都不大好，原因無他，魏老太太能折騰人，衛(wèi)云開再次說他來陪護(hù)，魏根生不同意，不能耽誤他上班是一，再者，就算讓老娘的孫子來照顧，怎么都輪不到衛(wèi)云開。
    宋月明心里明白，魏家這腦袋最清楚的人就是魏根生了。
    ……
    魏老太在縣城住院的第三天，黃梔子到縣城來辦事，順道到閨女家轉(zhuǎn)轉(zhuǎn)，瞧見她在照相館忙活，心里滿滿的都是驕傲，嘿，她閨女就是厲害，不僅在縣城買了房子還開了照相館，宋衛(wèi)蘭嫁到縣城又算什么玩意兒，比不上她閨女一根手指頭！
    “媽，你咋來了？”
    “你大娘她娘家媽住院了，我來瞧她。”
    “哪兒，縣醫(yī)院？”
    “對啊，咱縣不就這一個醫(yī)院？”
    宋月明挑眉：“媽，那你還得去一次，云開他奶奶摔著骨折了，就在住院呢。”
    都是親戚，誰家人生病住院總得去看望一次，都是必要的人情往來。
    黃梔子一拍大腿：“得，那我現(xiàn)在就過去，我去買點(diǎn)雞蛋。”
    “你買啥雞蛋，從我這兒拿就行了，待會兒咱一起去吧，晌午我還得去送飯呢。”
    “這幾天都是恁家做飯送去啊？”
    “對啊。”
    黃梔子贊許的點(diǎn)頭：“就該這樣兒，反正他們住不了幾天，送送飯也不讓人說啥，你可別尥蹶子甩臉子，到時候行好不落好。”
    宋月明撇撇嘴做個鬼臉：“我又不傻。”
    “是啊，不傻，我生的閨女能傻不能？”
    “必須不能！”
    等確定沒顧客再來，宋月明關(guān)上大門回家做飯，做的番茄雞蛋涼面，簡單又省事，饒是如此黃梔子還覺得這飯菜做的太好了。
    “沒雜面面條？下點(diǎn)雜面的唄，你家里吃恁好，人家賴著不走咋辦？真不會過日子！”
    宋月明無奈道：“雜面也是二合面的，我跟云開都沒讓人家壓多少雜面面條，再說我倆平常都不咋吃雜面的，他爸媽一來就做雜面的，你讓人家心里咋想？”
    也是，黃梔子只好隨她去。
    飯菜剛做好，衛(wèi)云開回來了，手里提著兩只豬蹄，是宋月明早上交代他買的，見到黃梔子都是恭恭敬敬的打招呼。
    “媽，你來了。”
    黃梔子點(diǎn)點(diǎn)頭，笑著給他壓了一盆涼水洗臉。
    三人吃過飯，宋月明拿著黃梔子的布包施施然去自家笆斗里拾十來個雞蛋放進(jìn)去，倒教黃梔子不大好意思。
    宋月明出來的時候解釋了一句，衛(wèi)云開當(dāng)然表示無所謂隨便拿，丈母娘經(jīng)常來給自家送東西，拿雞蛋他都嫌拿得少。
    去了醫(yī)院，還是那么些人，王寶珍顧不得吃飯跟親家母寒暄，十分的熱情，就連魏老太也老實了不少。
    探完病，雞蛋被王寶珍放到床下的笆斗里，里面摞著大半的雞蛋，床下還放著小米、餅干等物，都是來探病的親戚朋友送的。
    王寶珍離開的時候，衛(wèi)云開已經(jīng)去上班，是宋月明下樓送的，黃梔子忍不住問了一句：“人家送來的雞蛋都堆在床底下，不讓你拿走吃啊？”
    宋月明楞了一下：“那不是給他奶奶的？”
    “……唉，云開這奶奶可真是，我要是碰上這樣的婆婆，我跟你爸得過不成。”人家探病的雞蛋堆在床底下不吃，倒教孫子孫媳婦天天掏錢買著吃，一頓飯都要送過去三四個雞蛋，比坐月子的婦女吃的還好！
    “行了，媽，就是幾頓飯的事兒，快出院了。”
    黃梔子點(diǎn)點(diǎn)頭，這雞毛蒜皮的家事確實沒法兒說，到了醫(yī)院門外還不忘叮囑：“你這頭三個月可得招呼著點(diǎn)，別拿重東西也別累著。”
    “媽，我知道。”
    到第四天，大夫說魏老太明天就可以出院，接下來的時間在家好好休息，等到時間來醫(yī)院拆夾板就中。
    又去醫(yī)院送飯的時候，眾人正在商量魏老太該怎么照顧，其實根本用不著商量，魏老太的小兒子、徐三妞的男人早就死了，奉養(yǎng)魏老太的事兒她一天都沒做過，這會兒魏根生兩口子也沒指望她。
    誰知道說著說著，正在吃飯的魏老太目光移到宋月明身上來，一只手顫顫巍巍的指著她：“我要住在開子家！”
    宋月明腦內(nèi)浮現(xiàn)出四個字，不知所謂，下意識反應(yīng)就去看衛(wèi)云開的表情，他微微蹙眉，似是沒反應(yīng)過來，抿著嘴角，不是很愉快的神情。
    齊樹云和馬鳳麗齊齊露出看好戲的表情，魏根生和王寶珍都愣住了，好端端的怎么想到住到那兒？
    一直沉默不語的徐三妞抬起頭來，眼睛里都是亮光，語氣里都是小心：“咱娘住在開子家也中，月明做飯好吃，咱娘吃點(diǎn)好東西好得快！”
    有一瞬間王寶珍也覺得這提議不錯，充滿希冀的看向宋月明，再過一個多月就要掰棒子，還有個丟不開手的小孫女，再照顧一個躺在床上不能動彈的難纏婆婆，她一個人分成倆都不夠用啊！
    王寶珍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試探著問：“月明……”
    魏根生反應(yīng)過來，皺眉打斷她：“不中，咱娘去開子家住多不像話，我又不是死了！”
    “你媳婦兒伺候不好我，還不興我住在孫子家了，要不然咱家養(yǎng)他那么多年不是白養(yǎng)活了？”魏老太沒能順?biāo)煨囊猓f起話來毫不顧忌，她正吃著宋月明做的疙瘩湯，嘴巴噴出來一點(diǎn)面糊，說話間又咳嗽一聲，口中的面糊又噴出來更多。
    病房里充斥著飯味兒，老人味兒，醫(yī)院的藥水味兒，混合在一起沖擊到宋月明鼻翼之下，一股沖動終于被召喚醒了，她迅速轉(zhuǎn)身，抓起放在床下的塑料臉盆，再也忍不住嘔吐感，吃下的午飯全給吐了出來。
    衛(wèi)云開何曾見過她這個樣子，大跨步走到她身邊：“月明？”
    宋月明吐完，蹲在地上緩一會兒，擺擺手去找醫(yī)院打水的水龍頭，洗手洗臉漱口，衛(wèi)云開跟在她身后出去，滿臉的擔(dān)憂。
    “月明，你哪兒不舒服？”
    宋月明搖搖頭：“我就是想吐而已。”
    她有一種預(yù)感，遲遲沒有感受到的孕期反應(yīng)就要來了！
    衛(wèi)云開還是一臉不解，宋月明站起身長舒一口氣，帶著某種滄桑感，沉痛道：“懷孕都會這樣，我懷疑我也要開始了。”
    “啊？”
    兩個新手對未來的路充滿了迷茫，等他們想起來回到病房，路上衛(wèi)云開低聲說：“奶奶脾氣怪，你別理她。”
    宋月明點(diǎn)頭：“她說話太難聽了，我好煩她……我覺得小嬸一定跟她說了什么。”
    “嗯，不管她。”衛(wèi)云開記得對自己有恩的人是誰，是非恩怨他分的清楚。
    回到病房，魏老太吊拉著一張臉沒說話，魏根生看了宋月明一眼問：“沒事吧？”
    “沒事兒，爸。”
    魏根生點(diǎn)點(diǎn)頭，直接說；“明個兒你奶奶出院我接她回去，你倆該忙忙吧，恁奶奶糊涂了，別跟她一般見識。”
    他一錘定音，誰也不敢說什么，徐三妞眸中閃過一抹遺憾，衛(wèi)云開家里有錢，婆婆過去住說不定還能幫她扒拉過來一點(diǎn)錢，這下是沒戲了，她抬頭時下意識看一眼宋月明，恰好與她目光對視，清凌凌一雙眼睛沒什么波瀾，平靜的……叫人害怕。
    王寶珍心里不高興，宋月明啥活兒都不愿意干，她也沒打算讓宋月明一個人伺候婆婆，到時候讓春玲來幫忙不就行了，這個兒媳婦是一點(diǎn)事都不愿意往身上攬！
    宋月明不是不知道王寶珍的怨懟，且對王寶珍的反應(yīng)苦笑不得，這幾天她出錢出人出力該做的一點(diǎn)沒差，還平白塞過來老太太讓她一個孕婦照顧，若是跟老太太感情好也就罷了，魏老太明擺著就是來占便宜的，她憑什么傻乎乎的去盡孝，打量誰好欺負(fù)呢？
    再者，宋月明也看明白了，她要是能和王寶珍交心、親如母女，那她得有民國苦情劇女主任勞任怨的品格才行，逆來順受一點(diǎn)都不反抗，還要至孝，才能贏取人家的真心和信任，不然有丁點(diǎn)兒不如意，人家都能挑出毛病來。
    但遺憾的是，宋月明是沒興趣、這輩子都不可能擁有這種純潔的品格。
    回去的路上，兩人都沒怎么說話，到家，衛(wèi)云開讓宋月明吃點(diǎn)東西。
    宋月明搖頭：“吃不下，不想吃。”
    胃里空蕩蕩的，她卻一點(diǎn)胃口都沒有。
    “不吃餓不餓，咱吃點(diǎn)水果行不行？”
    宋月明還是搖頭，哼哼著坐到他腿上，摟著他脖子撒嬌：“我啥都不想吃，不想吃！”
    衛(wèi)云開抱住她，無可奈何的拍拍她的背：“好，不吃就不吃，那等晚上餓了，你想吃什么再跟我說。”
    “好。”
    真是嬌啊……
    可衛(wèi)云開又覺得被她這么依賴，很有成就感，更想待她好點(diǎn)。
    到了晚上，宋月明都沒被餓醒，一覺睡到大天亮，要吃早飯的時候，衛(wèi)云開問她吃不吃雞蛋，她腦內(nèi)立浮現(xiàn)魏老太邊吃邊噴飯的場景，連連擺手：“我不想吃雞蛋，我也不想喝疙瘩湯。”
    衛(wèi)云開炒了她愛吃的青菜，還用白糖拌了一碗番茄。
    宋月明吃的倒還算順利，也沒敢吃太多，到六分飽就放下了筷子，慢慢感受自己的反應(yīng)，原本挺好的，可宋月明到旺財那兒走一圈，轉(zhuǎn)身就吐了。
    她不想聞見一點(diǎn)點(diǎn)異味兒！
    “你給旺財鏟屎行不行？”
    衛(wèi)云開只好去了，宋月明挪回堂屋門口，又沒了胃口，等收拾好，衛(wèi)云開都不敢離開，她擺擺手：“你去醫(yī)院送飯吧，我不去了，跟爸媽說一聲。”
    “好。”
    醫(yī)院里誰也不能說宋月明不來是不對的，魏老太氣哼哼的被抬到拖拉機(jī)上，這些日子收的禮也被悉數(shù)帶走，臨走，魏根生塞給衛(wèi)云開二十塊錢，是他先前按照宋月明吩咐給的。
    “留著給月明買點(diǎn)吃的吧，你倆沒啥錢了就省著點(diǎn)。”
    衛(wèi)云開沒能塞回去，二十塊錢回來交到宋月明手里，下班回來還給帶回來一兜紫葡萄，皮厚但酸甜，洗干凈之后，宋月明吹著風(fēng)扇慢悠悠吃，直到吃完半串還沒什么感覺。
    “不……”吐了？
    衛(wèi)云開沒敢說完，因為宋月明搖頭：“你不要提醒我。”
    接下來的幾天宋月明都吃的很清淡，大部分情況都是靠水果續(xù)命，最終將嘔吐欲控制在清晨起來那段時間，每天定時定點(diǎn)要吐一次，瘦了一點(diǎn)不說，最重要的是小腹有點(diǎn)凸起的弧度，這是第二個懷孕的感覺。
    兩人養(yǎng)成了習(xí)慣，摸著那弧度聊天，好奇明年生出來的是男是女。
    “正好生在春天，不冷不熱，太會挑時候了。”大夏天坐月子估計是一場酷刑，再者孩子春天出生，天氣暖和比冬天好養(yǎng)一些……吧？
    衛(wèi)云開也點(diǎn)頭：“你最怕熱，冬天才會挨著我睡，不過我聽說人家有賣空調(diào)的，裝上很涼快，比風(fēng)扇還好，我還沒見過，等以后咱看看也買一個。”
    “好啊。”
    宋月明淡定的理所當(dāng)然，后來覺得不對，就閉上眼睛培養(yǎng)睡意，她原本打算的是冰箱電視都給添置上，后來一想他們又蓋房子，又買相機(jī)的，已經(jīng)花了不少錢，財不露白，為了避免太惹人眼紅二人還是打算緩緩再買，反正他們倆過日子可以遷就一些，等明年孩子出生，該添上的都得添上。
    她很快睡著了，呼吸平穩(wěn)，衛(wèi)云開撐起身愛憐的在她額頭親了親，以前她也會這么親他，他喜歡這樣的親近，學(xué)著她的動作漸漸養(yǎng)成了習(xí)慣。
    ……
    宋家要蓋新房子給兒子娶媳婦，扒掉老宅子上搖搖欲墜的茅草房開始挖地基，一家人都得忙起來，宋月明兩口子知道消息也得回來看看的。
    衛(wèi)云開給買了一只雞，五斤肉添菜，主家得招待蓋房子的鄉(xiāng)親，飯菜不能太不成樣子，肉一定是要有的，女婿不用吭聲就拎回來這么多東西，黃梔子喜的不得了。
    宋月明塞給她二十塊錢：“恁女婿買的肉，閨女給了錢，高興吧？”
    “高興，高興。”這錢推不掉，黃梔子干脆收下，等到外孫或者外孫女出生，當(dāng)姥姥的要擓笆斗給見面錢，到時候還回去就行。
    王娟哄睡二寶也來廚房幫忙，瞧見母女倆說笑，神情不大自然，對宋月明擠出個笑容，她進(jìn)來又很快出去小菜地上摘辣椒。
    宋月明看她一眼，奇怪的問；“媽，嫂子咋了？”
    黃梔子嘆氣：“這不是想鬧呢，原來說鋼子結(jié)婚住你那東屋，但想想他和軍子都到年齡了，人家結(jié)婚娶媳婦都蓋新房，咱家也不能落下，就給鋼子和軍子蓋，你嫂子跟你哥結(jié)婚的時候咱家房子還新著，就沒提蓋房子這一嘴，現(xiàn)在給底下兩個蓋，不給他倆蓋，你嫂子有意見。”
    王娟當(dāng)兒媳婦是沒得挑，勤快、脾氣也好，黃梔子能跟她處到一塊兒，何況人家還給生了三個孫子，但要一下子蓋三個兒子的房，再給兩個兒娶媳婦，那真是要把爹娘給賣了都不夠！
    “要是不蓋吧，跟你大哥也說不過去，真是愁死人！”
    宋月明蹙眉：“嫂子現(xiàn)在也不一定愿意跟你分家過，她孩子帶不過來，你要不跟她或者大哥說一聲，過兩天緩過勁就給他們蓋房子。”
    手心手背都是肉，黃梔子還指望大兒子一家養(yǎng)老呢，當(dāng)然不會苛待他們。
    黃梔子嘆氣：“我也是這樣想的，就是看著她這樣來氣。”
    “那你跟人家說說唄，你說了，嫂子肯定不給冷臉子了。”
    黃梔子嘟囔：“哪有當(dāng)婆婆的專門兒跟她說這事兒去？我到時候跟你大哥說。”
    “……行吧。”
    宋月明沒把魏老太想住在自家的事兒告訴黃梔子，她怕親媽當(dāng)場跳起來，兩邊都是婆媳矛盾，宋月明很客觀的回想一遍，事情剛發(fā)生的時候她在氣頭上，對王寶珍惱的很，但現(xiàn)在想想，也許她和王寶珍可能相處的更好，但她不愿意去做、不愿意受那份憋屈，是因為王寶珍不夠重要，天然的感情不夠，也是精力有限的無奈。
    王寶珍是個心軟又矛盾的人，她不壞，但耳根子軟，似乎對收養(yǎng)衛(wèi)云開有特殊的訴求，因此對宋月明的要求也很奇怪，加上她偶爾的想法很古怪讓人捉摸不透，與她建立更深的感情是一件很艱難的事情。
    正因為逐漸琢磨清楚王寶珍的為人，宋月明逐漸選擇一個最清楚地對待王寶珍的方式，物質(zhì)上該有的孝敬都有，精神方面的慰藉她做不到，在剛認(rèn)識的時候，宋月明喜歡王寶珍的為人，曾經(jīng)期待過跟她和諧相處，多個媽也是好事，但現(xiàn)實告訴她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她感覺到挫敗和無奈，卻也不會因為這份挫敗逗留太久。
    宋月明還是那句話，但求問心無愧。
    宋家這頓中飯吃得很熱鬧，飯后休息片刻，黃梔子又煮了一鍋綠豆湯，舀到一個大桶里打算送到老宅子去，來回拎著很麻煩，干脆放到小三輪上送過去，宋月明跟著一起去了，順道看看房子蓋成什么樣兒了。
    從家里出去想北面的胡同走是中學(xué)門口，如今正是放暑假，學(xué)校里很安靜，及本沒什么人，她們從學(xué)校門口路過，冷不防抬頭的時候卻看到一個眼熟但不該在這兒的人。
    這人也驚詫不已的看向宋月明，想也不想的問：“你怎么在這兒？”
    是一口純熟的京片子，但在這里就是外鄉(xiāng)人口吻。
    宋月明聳聳肩：“我家在這兒我不在這兒要在哪兒，你怎么在這兒？”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在京市胡同里盛氣凌人的跟他們要求買下四合院、衛(wèi)家四合院的前任住戶宋青松的女兒宋娉婷。
    黃梔子聽著新鮮，扭頭問：“這是誰呀？”
    “在京市碰到的一個人，不熟，媽，咱走吧。”
    “噢。”
    小三輪一踩就向前走了，黃梔子心知事情不會這么簡單，仔細(xì)一想，這姑娘不就是前兩天從京市回來的宋青松家人？
    黃梔子的八卦因子蠢蠢欲動：“月明，這人叫啥你知道不？”
    “宋娉婷？”
    “對對對，就是這個名字，你知道不？宋柏恒他爹回來祭拜爹娘，把他另一個媳婦還有生的孩子都給帶回來了！”
    算算日期馬上就是七月十五鬼節(jié)，宋青松回鄉(xiāng)祭祖也不奇怪。
    黃梔子又接著爆料：“你不在家不知道，楊敏不是個生了個兒，宋青松上門給送錢去了，賀梅香關(guān)著門不讓進(jìn)去，宋柏恒回來也不認(rèn)爹，當(dāng)時好多人擱外面看著，宋青松又娶的那個媳婦還在門外邊勸著賀梅香開門，聽說剛才跟你說話那個閨女氣罵人，又被宋青松給打了，熱鬧死了！”
    原文里確實有這一段，還是原配手撕小三的一大爽點(diǎn)。
    宋月明想笑卻笑不出，黃梔子說完興奮處見閨女沒反應(yīng)就興趣缺缺的停住不再說，她閨女現(xiàn)在過得這么好，肯定早把以前的事兒給忘了！
    兩人在老宅子幫了會兒忙就回來了，衛(wèi)云開也跟著呢，時間不早了，他們今天還得回家，誰知剛進(jìn)家門就發(fā)現(xiàn)來了幾位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