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夜色太深,人已酒醉。
柳云晞從王府出來時,已過子時,寒夜涼風(fēng),直把人吹了個通透。
王伯打著燈籠,給他照著路。
夜幕中,沒有人能看清他們的面容,這一路從城東到城西,沉默了一路,誰也沒言語。
直到府門前,柳云晞才開了口:“到了,勞煩王伯送我回來。”
“大人說的什么話,奴才應(yīng)該的,這夜路不好走,大人小心些。”王伯說。
柳云晞回身,看著他說:“皇城路不平,坡陡路也陡,云晞知道哪里路好走,自會繞著,即便遠(yuǎn)一些,也會踏踏實實的走。”
“那便好,大人如此,奴才放心了。”
“天色已晚,王伯也回吧。”
王伯作揖:“奴才告退了。”
一主一仆,寥寥數(shù)語,道盡了這皇城苦事。
柳云晞被風(fēng)迷了眼,揉搓了幾下,把眼里含著的淚水擦掉。到最后,一人往東,一人往西,誰也沒再回頭。
…………
東宮寢殿。
魏延翻著呈上來的冊子,都是讓他拉攏武將軍的言論。
魏延看著跪首在堂下的楊易,說:“武狀元得了提攜,授了官職,日后肯定是要為北朝賣命的,可這玄甲軍,御林軍,魏恒的禁軍,三大軍營皆缺將領(lǐng),你猜父皇會把他往哪處安置。”
“有傳言會往御林軍安置。”楊易抬頭,對上魏延的目光,說:“御林軍乃皇上親軍,自然是要培養(yǎng)個聽話的,這位武狀元正是合適人選。”
魏延撇著茶末,隨意道:“聽你一言也確實如此,不過要想拉攏他可不是什么容易事。”
“有太子殿下的青睞還怕他不來。”楊易笑說。
“我可是聽聞這人傲得狠,要想拿下他,得花些功夫。”
“那內(nèi)閣那里,不然就先從柳云晞開始。”楊易思慮了一番,又道,“內(nèi)閣沈大人可是個油鹽不進(jìn)的主兒,要想在內(nèi)閣安排人就只能從下邊的人開始。”
魏延抿了口茶,搖了搖頭,“不可,柳云晞這里你不必?fù)?dān)心,兩人剛上任,我們切不可急躁,父皇那里肯定都盯著呢,不然一頓夜宴怎么會來得如此之快。”
楊易微頓,說:“是,那我們這什么都不做?”
魏延挑眉:“魏恒怎么樣了,可有派人盯著?”
“來人說沈毅那里把踏雪送回了王府,估計交代完就不會再往王府跑了。”
魏延輕笑,眼底卻帶了寒光,他把玩著手里的酒杯,突然道:“父皇本來也不待見他,論才智,論武功,論國政大事,他一概不如我,這樣的人到父皇面前,其實也沒什么可忌憚的,得虧他不愛朝政,不然,這次奪的可不只是他的兵權(quán)。”
魏延不帶絲毫感情地拔了劍,在手中無意地把玩了一會而,才說:“都說為政之要,唯在得人,他久居北疆,朝廷之事,安插人手都沒做,他要怎么跟我爭。古人云,欲成大事,先要識人,既然咱們?nèi)硕颊伊耍撧k則辦,你可明白?”
楊易拜首:“下官明白。”
“你去吧。”
“等等,近來辦事小心些,別再被人抓了把柄。若不是父皇有意偏袒,你以為你今天還能在這位置上?安枕無憂時就不要做些讓自己后悔的事。”
“下官知曉了,多虧太子殿下求情。”
“嗯……退了吧。”
楊易跪首:“下官告退。”
…………
夜已深,御路兩側(cè)的琉璃燈閃著淡淡的光芒,鱗次櫛比的宮殿沉浸在這黑夜闌珊中。
巡城的守衛(wèi)因為身子不太舒服,便替了班,一輛馬車朝著宮門而來。
把守的人,喊人停下:“什么人?”
駕馬的車夫拽著馬繩停了車,原本車內(nèi)閉目養(yǎng)神的人忽然睜開眼,微掀了車簾,探出頭來,“是我。”
“原來是大人您,小的這就把城門開了。”
車夫道:“有勞將軍。”
“楊大人的車馬卑職不敢攔,敢問大人這是去了哪里啊?”
“太子深夜召見我家大人,我家大人這是赴約剛回,煩勞將軍了。”車夫伸了手,遞了些碎銀過去,“今夜我家大人的事,還請將軍擔(dān)著些。”
那守城的將領(lǐng)笑著將銀子收入囊中,說:“城門已開,大人路上小心些。”
馬車剛走,不遠(yuǎn)處的城墻卻突然晃出一個黑影,卻見那黑影動作敏捷,趁著守將低頭細(xì)數(shù)碎銀時,從半掩的城門中閃身出去。
楊易還悠然地坐在車?yán)镩]目養(yǎng)神,卻不知危險正悄悄來臨。
車夫駕著馬,說:“大人,咱們是回府還是去煙雨樓?”
楊易輕嘆一聲:“回府,最近風(fēng)頭緊,去不得了。”
黑影踏上車前,馬車夫還未有動作,一刀下去,喉嚨已被割破,甚至喘息的機(jī)會都未曾給他。
刀尖滴著血,遮蓋的面容上只露著一雙漆黑的雙眸,眸底閃著寒光,馬車依舊在動。
楊易察覺到一絲不對勁,掀開車簾瞧了瞧,這并不是回府的路。
楊易一頓,繼而喊著:“停車,停車。”
黑夜中,男人不帶一絲笑意地開了口:“楊大人,車可能停不了了,這是通往黃泉的路。”
“聲音不對。”楊易猛地掀開車簾從馬車?yán)锾缴沓鰜恚粗矍暗暮谟暗溃骸澳闶呛稳耍俊?br />
“我?”男人停了車,轉(zhuǎn)過身來看著他,眸光冷寒:“大人不必知曉我是誰,我不過是個殺手,取你性命之人。”
楊易擺弄了他一下,抽身欲跑,還未動,劍光一閃,直抵喉間,就聽男人冷聲道:“大人,跑的這般快做甚,我還沒同你玩夠呢。”
看著架在脖子上的劍,楊易已經(jīng)記不得掙扎,抖著腿,求饒道:“大俠饒命,好漢饒命啊,我跟你無冤無仇,怎么就找上我了,你要什么,我都給你,我跟你說,我弘農(nóng)楊氏可是皇權(quán)貴族,你要官我為你求官,你要銀兩我給你銀兩,煙雨樓也是我的樓,與我有關(guān),只要你放了我,這權(quán)勢,美人,金銀財寶應(yīng)有盡有,兄弟,你何苦做了這殺手。”
男人漆黑的眸子動了動,擱在楊易身前的劍也往前移了幾分,楊易眉目微動,覺得自己的似乎說服了人。
借此機(jī)會楊易又道:“東宮太子殿下與我交好,如果你能放我一馬,日后太子殿下登基,我定在他身邊美言幾句,讓你謀個好官職,到那時定然是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男人眉眼漾出一抹笑意,他放下手中的劍,注視著人。
楊易算是松了一口氣,趕忙大喘了幾口:“撿了條命回來。”
楊易好整以暇地看著黑衣人,微揚的嘴角顯著臉上的褶皺,“兄臺,你想要什么我楊易都能給你弄來,只要你告訴我,是誰派你來殺我的,日后金銀財寶保你享用無盡。”
蹲著的人突然起了身,劍未入鞘,手腕一翻,又直刺了過來。
楊易嚇得直接跪了下去,恐懼地神色凝在臉上,半晌從緩緩從嘴里擠出一聲:“為什么要殺我,你想要的我都給你。”
男人輕笑一聲,再次開口:“我想要的,大人果真能給嗎?”
“當(dāng)……當(dāng)然了,只要你放了我,留我一命,你要的我都給。”
“我想要東宮殿下的人頭,你能做到?”
楊易不敢說話,渾身顫抖著,他慢慢回身,望著黑衣人,那眼神驚恐像是見了厲鬼一般。
楊易臉色慘白,他想喊救命,可喉嚨里卻喊不出一絲聲音,像是被什么東西緊緊勒住一樣,身體也不住的顫抖著。
“大人應(yīng)該聽說過一句老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男人冷笑一聲,“這是我家主子信奉的原則,楊大人惹他不高興了,那就要如數(shù)還回來。”
“啊……啊……主子,是楚王?”
“是誰你不用知道,楊大人,該上路了。”
楊易周身抽搐了一下,陡然掙扎起來,劍光凌厲,一劍封喉。
男人低頭看了一眼已墜馬車的尸體,黑袍一甩,揚長而去。
…………
深夜,楚王府,原本已睡下的房間里突然掌了燈。
魏恒猛然驚醒,眸光澄亮。他快速地從床榻上起身,走去書案前,借著微弱的燭光,提筆揮灑,筆墨淋漓。
府外巡邏的侍衛(wèi),敲了夜梆子,已是丑時。
片刻后,魏恒把寫好的書信塞進(jìn)信封,喚了下人進(jìn)來。
門外伺候著的公公推門進(jìn)來,跪首道:“王爺,您叫我。”
魏恒起身,看了他一眼,將書信遞上,“快馬加鞭送去青州,路上不要耽擱,此信務(wù)必要送到六皇子手中,快去。”
“奴才這就派人去。”
魏恒看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剛才提著的一口氣,終于舒了出來。
魏恒走去窗前,抬頭看了看這月色,思慮著,他入長安不過幾日功夫,先是兵權(quán),再是人身,怕接下來就要奪他的性命了。
再不出手,恐怕來不及了。
魏恒回身,剛要走回榻前,突然,屋頂有了響動。
這人身手輕巧,怕是個練家子。
魏恒一個閃身,熄滅燭火,躲至暗處。刺客果然,下一秒房門被踹開,涼風(fēng)順勢襲來。
魏恒屏住呼吸,靜默片刻。
男人環(huán)顧了四周,沒尋到人影,欲要離開之際,忽然魏恒從他身后持劍飛身而出。
緊接著,黑影揮劍相抵,利劍相碰,頓時火花四射,魏恒跨步棲近,對上他的眸子,“你是何人?”
黑衣人回檔劍鋒,劍勢下壓,向著左側(cè)發(fā)力,利劍直逼左臂。魏恒拆破他的招式,持劍微蹲,趁他猶豫之際挺劍而下,直向他右肩刺入。
那黑衣人向后躍開,翻轉(zhuǎn)長劍,勢道突然急近,長劍脫手,刺向魏恒。
魏恒騰空,接住那把劍,本要突然急進(jìn),卻見那人已向后退去。
漆黑的深夜,看不見蒙面人臉上的表情,但他似乎察覺到了一抹譏笑。
魏恒眸光一閃,迅速反應(yīng),只見黑衣人將寶劍隨手一擲,一掌劈了過來。
魏恒來不及躲閃,左肩硬生生吃了這一掌,身子不由得向后一退,那蒙面人訕笑兩聲,眼底閃過狠意,“你也不怎么樣啊。”
魏恒右腳撐地穩(wěn)住身形,眼底燃起了戰(zhàn)意,利劍在手中翻轉(zhuǎn),“試探我?還是來取我性命的?”
蒙面人笑說:“還有事,改天再來找你切磋。”
魏恒聽他這一句心中了然,他微微喘/息著:“那我等你。”
蒙面人道下一句:“再會。”翻身跑了。
魏恒沒有繼續(xù)追擊,他已經(jīng)想到了兇手的用意。
這邊激戰(zhàn)剛剛結(jié)束,一群侍衛(wèi)揮著劍跑進(jìn)來:“王爺,卑職護(hù)駕來遲,還請王爺恕罪,奴才這就吩咐人去追。”
魏恒喝住人,看著那把已染血跡的劍,嘆道:“不必追了。不過是個試探,他的目的不在殺我。”
魏恒一頓,唇角勾了壞笑,拿起那染血的劍毫不猶豫地在自己手臂上劃了一道口子。
“王爺,您這是……”
魏恒看著遠(yuǎn)處的夜色:“無妨,倒不如看看明天他們會安排什么戲碼給我。”
幾個侍衛(wèi)沒動,聽著他又道:“該是場好戲,我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