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第 78 章
十方居外,煙火漫天。
花燈將整個乾坤域妝點得猶如白晝,歡聲笑語從街角傳到每一個角落,熱鬧非凡。
而十方居天機堂內(nèi),同樣嘈嘈雜雜唇槍舌劍,而這次被討伐的人,竟然是十方居的主人:道修圣尊江長遠(yuǎn)。
“所以隨意殺人后只說一句被殺者活該,現(xiàn)在還要我們尊他一聲道修圣尊,輕描淡寫就逃過了責(zé)罰?”齊元坤率先站起身,指著江長遠(yuǎn)的鼻子破口大罵,“我現(xiàn)在都不稀得看你的那些破證據(jù),我只想問圣尊一句,你們兩儀宗不是最吹噓自己是天下第一道宗規(guī)矩甚多,其中有一條,凡無故殺人者必受三道雷刑,我記沒記錯?你遵不遵守?”
江長遠(yuǎn)一席白衣坐在首座,儒雅斯文宛如一個帶著書卷氣的讀書人。
他微微抬眸,淡色的眼珠看向人時很容易讓人覺得疏離和淡漠,可他嘴角總是掛著淺淺的笑意,讓人心生親近。
“遵守。”他說。
齊元坤似乎沒料到江長遠(yuǎn)會這么簡單接受懲罰,一時愣住了。
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十方居內(nèi)突然鴉雀無聲。
“長遠(yuǎn)!”燕從西滿眼都是擔(dān)憂,“就算非要給一個交代,也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燕宗主,你這話說得倒是輕巧。”齊元坤眼神不屑地掃過了燕從西,嗤笑一聲,“圣尊可是你們兩儀宗的人,身為兩儀宗宗主,難不成你想要徇情枉法不成?”
燕從西怒喝:“我何時要徇情枉法?”
“哦,那是我聽錯了,燕宗主這是……心疼了吧,哈哈哈哈哈!”齊元坤笑得張狂,“燕宗主若不舍得圣尊一人受罰,倒不如和他一起受罰。”
燕從西指著齊元朗,咬牙切齒道:“一起受罰就一起受罰,我燕從西何時怕過!”
“好啊,那罰啊。”齊元坤緩緩坐回了座位上,“今天是個好日子,要不就今晚?畢竟大家好不容易湊在一起,錯過了這一次機會,又要等到明年再見了。”
四下一片安靜。
誰都不敢在這種時候說話,個個面面相覷,表情都很是難看。
那位被燕從西拂了面子的開云府林氏家主忍不住挑了挑眉。他求燕從西將澤陽府宋家的靈脈劃給開云的時候,對方還是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日子,現(xiàn)在倒是突然變成了落水狗,被嘲諷地說不出話來了。
江長遠(yuǎn)面上還帶著笑。他看向燕從西,“一人之過,不必他人跟著受罰了。”
他利落地站起身,朝著天機堂外走去。他竟然當(dāng)著六合內(nèi)所有世家家主、仙門宗主之流的面,站在天機堂前自己掐訣招雷。
厚重的雷云倏地聚集在十方居上方,慢慢擴散開來,將乾坤域內(nèi)盛放的煙花襯得越發(fā)絢爛動人。
云中淡紫色的雷弧若隱若現(xiàn),一層一層向下壓著,讓遠(yuǎn)在山海閣頂上的姜瑭都隱隱感受到了壓迫。
傅靈均的指尖也跳躍著淡紫色的雷弧,滋啦啦發(fā)出讓人牙酸的聲音。
“果然,道修圣尊為了保下顏面,會自請雷刑。”他不知這句話是帶著夸贊還是嘲諷,指尖的雷弧快速化為一只漂亮的雷鳥升入空中,朝著十方居上方逐漸蔓延的厚重雷云飛過去。
電光和雷光交織在一起,而后凝成一道紫黑色的雷向著天機堂內(nèi)的白衣圣尊劈了下去。
眾目睽睽之下,江長遠(yuǎn)并沒有用靈力護住身體,只是微微仰起頭張開雙臂,硬生生扛下了那一道雷。
就算不在十方居內(nèi)的修士們也都聽到了這樣恐怖的動靜,紛紛朝著雷云所在之處望去。
“這是怎么了?”
“雷云?兩儀宗的人在受罰?”
“也不知是誰倒了大霉……這雷刑可不好受啊。”
天機堂門口站了一大堆人,大家都是修士,都能感受到那雷云中蘊藏的力量有多么強大,江長遠(yuǎn)說自請雷刑便絕不含糊,一連兩道雷落下,那身白袍上隱隱也有了血色。
而江長遠(yuǎn)的背脊挺得很直,就像是他向來道骨仙風(fēng)的模樣一般,身上白袍無風(fēng)自動,將雷云之下的他襯得猶如神佛,威嚴(yán)又莊正。
直到最后一記雷擊落下,他依然一聲不吭,仿佛傷痛落在旁處,與他毫無瓜葛。
只是在睜開眼睛時,隱隱閃過一絲不太確定的光芒。
抬頭,他看了看頭頂厚厚的雷云皺了皺眉,而后雙手掐訣化去了天幕上的雷影。
“長遠(yuǎn)!”燕從西沖上前來想扶江長遠(yuǎn),可江長遠(yuǎn)卻擺了擺手,拒絕了他。
“無妨。”他說。
說罷回頭,淡色的眼眸在那群人身上掃視了一遍,好像是在觀察他們每一個人的表情一般。
最后,他的眼神落在齊元坤身上,而后很快又收了回去。
拂袖轉(zhuǎn)身離去。
姜瑭這里卻只聽到了三聲雷鳴。
第三聲的時候,雷鳴比前兩聲來的更加沉悶了一些。他知道是傅靈均暗中做了些什么,但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很好奇?”傅靈均問。
姜瑭連連點頭。
傅靈均單手掐訣,修長的手指在空氣中畫了一個圈,一面水鏡倏地出現(xiàn),懸在他們面前。
水鏡上出現(xiàn)的人竟然是齊夜。
“他,為何……”剛問出口,姜瑭就想了起來。
之前在碰到齊夜時,傅靈均故意在他身上撞了一下,之后他聞到了一股極淡的香味。那香味應(yīng)該就是傅靈均留在齊夜身上印記,以至于能夠從水鏡中看到他的畫面。
齊夜低著頭一直走。他與十方居內(nèi)的小童似乎都不太熟,可他卻能隨意進(jìn)出江長遠(yuǎn)所住之地。他背著月色一直走,直到停在江長遠(yuǎn)的房間前面,輕輕說了一聲:“圣尊。”
里面是長久的沉默。
沉默過后,江長遠(yuǎn)好似強忍著什么痛楚,壓抑地說:“帶來了嗎?”
齊夜藏在袖子中的手緩緩捏緊,表情格外凝重,好似做這樣的事情并不情愿。
“帶來了。”他恭敬回答。
而后聽吱呀一聲,門開了。漆黑的房間內(nèi)沒有一絲光亮。
“進(jìn)來。”
“是。”
齊夜恭恭敬敬走進(jìn)去,將門關(guān)了起來。
因為太黑,所以水鏡中看不太清他的臉。
他徑自走向江長遠(yuǎn),就像是做過不止一次一般,從納海珠內(nèi)取出好幾個鎖靈囊雙手呈上。
江長遠(yuǎn)略有不滿地掃了掃他手上的鎖靈囊:“只有這些?”xしēωēй.coΜ
齊夜嚇得連忙跪在地上解釋:“近日實在沒有尋到更多,小的會催他們快些去尋……”
“淮守心那老東西我早就說留不得,看吧,留著終究壞了事!”江長遠(yuǎn)忽然換了個聲調(diào),說出了一句十分奇怪地話。
奇怪在于,這句話聽起來不是說給齊夜聽的。
可是在這間暗室內(nèi),除了齊夜好像已經(jīng)沒有別人能夠聽他說話了。
黑暗中的江長遠(yuǎn)輪廓模糊,姜瑭卻依稀能分辨出他與尋常全然不同的表情。
若平日見他,總是白衣飄飄恍若謫仙人,現(xiàn)在看他卻無端多了幾分邪性,縱然是一模一樣的聲音,聽著都有些毛骨悚然。
他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往傅靈均身上靠了靠。
傅靈均伸手?jǐn)堊∷骸芭铝耍俊?br/>
姜瑭點頭:“他,一看,就是,壞人!”
那種電視劇里切換畫面過去都還要配陰間bgm的那種!
傅靈均忽然覺得很有意思。
“我看著就不像壞人?”
姜瑭:大佬這說的是什么話?反派還擔(dān)心起自己長得不夠反派了?反派之間還要PK業(yè)績的?這么內(nèi)卷的嗎?
于是他很認(rèn)真的哄傅靈均:“你看著,也像。”
但是又打了個補丁:“但你,長得,比他,好看。”
傅靈均笑了,被姜瑭一本正經(jīng)的話逗得笑出了聲。
他的手有一搭沒一搭地?fù)崦┑募绨颍挥X得世上竟真有那樣獨一無二的存在。他一開始也是懼怕過他的,怕鮮血,怕他殺人。可是后來卻認(rèn)定了他永遠(yuǎn)不會傷害他,這樣依賴地靠過來。
就像是曾經(jīng)毫不設(shè)防蹭過來的小獸,天真又懵懂。被嚇壞了就蜷縮成一團,不怕了又慢慢貼過來,將自己柔軟的肚子露出來給他摸。
水鏡中的畫面仍在繼續(xù)。
那幾只鎖靈囊被江長遠(yuǎn)一把抓了過去。
“近來可有他的消息?”他一邊打開鎖靈囊一邊問。
雖然他們對話中的“他”沒有姓名,但齊夜還是很快給出了答復(fù):“沒有!他行跡飄忽不定,實在不能確定他會出現(xiàn)在何處!”
江長遠(yuǎn)明顯不想聽到這樣的答復(fù),輕哼了一聲。鎖靈囊一開,灰白色的怨魂就像是幾縷青煙一般被他吸入。
江長遠(yuǎn)慢慢仰起了脖子,隔著水鏡姜瑭都能聽到骨頭咯咯咯的聲響。
下一秒,他的臉忽然變得有些扭曲,原本溫潤的淡色眸子里滲出瘋狂的血絲:“你給我吃了什么東西!”
姜瑭被嚇了一跳:“他、他吃,那些……”
“還記得岑南鎮(zhèn)上消失的人嗎?”傅靈均問。
姜瑭點點頭。
“八字純陰的人死后,魂魄力量格外純粹。這種純粹的力量,會成為心魔最好的食物。”
“心魔?”姜瑭是知道《囚道》的心魔設(shè)定的,在這個世界上,修道之人都有心魔。心魔生于欲望、錢財、愛欲、親情、權(quán)利……對什么有執(zhí)念便會有心魔。一旦舍不下,心魔便會隨著修為增強而越來越強,類似人格分裂,或一體雙魂。
成為圣者之前,有一個很重要的關(guān)卡,名破魔。浣云宗的宗主木泛淵雖然研究出一種名為破魔的丹藥,但煉制的材料格外難尋,千年萬年恐怕也只能煉成一顆。如若破魔失敗,修士便會走火入魔經(jīng)脈盡斷而亡。
“他有,心魔?”姜瑭大驚,江長遠(yuǎn)早已踏入圣者境多年,他怎么可能有心魔!破魔那一關(guān)不過,如何能成為道圣!
傅靈均在姜瑭肩上撫摸的手頓住了。
而后他輕輕笑了笑:“廣陵府傅家直系弟子,生來伴有本源靈火,以護神魂無恙。”
姜瑭一開始還沒咂摸出味兒來,等將這句話細(xì)細(xì)想了一遍,心中一驚。
難道,江長遠(yuǎn)當(dāng)年能晉升圣者境,也是從廣陵府傅家人身上得到了什么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