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2 章 第 122 章
“我也很喜歡你。”
姜瑭剛想說出“當(dāng)然”二字,就被涌入腦海中的這句話給嚇得吞回了肚子里。
他足足將這句話消化了好幾個呼吸的功夫,才猛地將腦袋轉(zhuǎn)向躺在一旁的傅靈均。
月色柔柔地落在了那張蒼白而俊美的臉上。他側(cè)頭過來看他,幽深如墨的眸子里盛滿了墜落的星子,瀲滟著溫柔的深情。
“你說什么?!”姜瑭猛地從小舟上坐了起來,因為動作太大,將小舟牽動著晃晃悠悠,蕩出一圈又一圈水紋。
傅靈均靜靜地看著姜瑭。
他并沒有逃避,而是用眼神細細描摹著少年人柔和的輪廓,很有耐心的重復(fù)了一遍:“我很喜歡你。你入夢來尋我,我很歡喜。”
那聲音柔之又柔,好像訴說之事是他最要緊也最在意的,所以值得他這樣鄭重的對待。
被鄭重對待的姜瑭死死盯著眼前的人,心中不受控制地碰碰狂跳,眼睛微微發(fā)酸,情緒有些失控。
縱然能感受到傅靈均對他的喜愛,但這樣不加掩飾的、直白的表達愛意還是第一次。甚至是因為眼前的傅靈均還帶著予安君的性格,所以方才的那句話才分外繾綣。
他忍不住快速眨著眼睛,嗓子也變得有些干,別扭地將腦袋扭到了一邊,不去看他。
“果然,只有在夢里,你才會說,這種話……”他小聲抱怨。
傅靈均緩緩從小舟上坐了起來。他身形較為高大,坐起來時小舟便覺得有些狹小,二人無可避免地坐得更近了些。
姜瑭還想強撐著不看他,可是靠過來的人存在感實在太強了,只好扭過頭來橫了他一眼,也算是因為另一段記憶的他從未向他表明心意,而遷怒于眼前的傅靈均。
傅靈均的手中忽然多出了一塊溫潤的白色玉佩。
玉佩通透潤澤,上面雕刻的兩只鳳凰栩栩如生。
姜瑭認得它。
在原來的那個世界,這塊玉佩安安穩(wěn)穩(wěn)地掛在他的腰間。
而現(xiàn)在,傅靈均又一次將它遞了過來。
姜瑭抿了抿嘴唇。
傅靈均蒼白而修長的手指勾著一根紅繩,動作不太熟練地系著玉佩和穗子,而后低下頭,系在了姜瑭腰間。
“夜深了。”他說,“我們出去吧。”
他好像在說,夜露深重,應(yīng)當(dāng)離開這一方清遠連綿的碧湖荷花。可姜瑭卻知道,他說的是離開這一場美好的夢境。
姜瑭低下頭,看著在自己腰間系穗子的那雙手,有些遲疑。
“不是,還有三天么……”
傅靈均系穗子的手指一頓,而后又仔細地將那穗子固定好,抬頭看向姜瑭:“你不想出去嗎?”
之前想過,特別想。但是現(xiàn)在又不想了。
姜瑭搖了搖頭。
“為何?”他問。
姜瑭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低垂著腦袋不說話。
“你喜歡這里?”
姜瑭抬頭,看著傅靈均的眼睛用力點了點頭:“喜歡!”
又像是覺得自己表達的不夠清晰的樣子,又重復(fù)了一遍:“很喜歡!”
“都喜歡什么?”傅靈均坐在姜瑭面前,整個人有些放松,笑著問。
“熱鬧,安寧,溫馨,歡聲笑語。”說到這里,姜瑭忍不住想到了今天才見到的傅夫人。她當(dāng)真是一個極好的人,姜瑭從小父母便不在家,他很少感受到來自長輩的溫暖,今日見她,傅夫人就像是最溫柔的母親一般和他說話,姜瑭就有些舍不得了。
傅靈均很認真地聽完姜瑭說的話,亦將他的表情也記了下來。
姜瑭是真的很喜歡廣陵府。他每說一個字的表情都那樣歡喜,歡喜到好像在這個世界里,可以做一切最開心的事情一般。
“三日的話,不知夠不夠。”傅靈均站起身,掐訣化為一陣風(fēng),推著小舟從藕花深處中朝著岸邊飄去。
層層蓮葉和荷花被小舟撞得搖搖晃晃,抖落了一身的夜露,滴滴答答落在水面上濺起了一片清寧的樂聲。
姜瑭眼睛一亮,隱隱約約猜到了傅靈均想要做的事,卻又覺得那樣有些瘋狂,連忙仰頭看著傅靈均:“我們要,做什么?”
傅靈均垂下頭,看著仰視著自己的少年人,笑道:“我們成親吧。”
竟是姜瑭方才設(shè)想的一般。
這句話不過是月色下的一句低語,掉入姜瑭的耳中時,卻像是燎原的一把火,將他的神智燃燒殆盡。
他幾乎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好。”
停舟,靠岸。
他們走得很快。溫?zé)岬拇笫职┑氖郑ぶ律鶃頃r的方向走。
當(dāng)時離開之時,二人都心照不宣地將這一條路的終點當(dāng)做了這個夢境的終點,卻不曾想,在同舟看月后的此刻,又迸濺出了一種近乎于瘋狂的渴望來。
渴望給予對方一個真正的美夢。
渴望用一個最盛大的喜宴告別這一場美夢。
花香彌漫的靜謐小院之中,傅辰困倦地趴在傅夫人腿上聽故事。他困得眼皮直打架,兩只胖嘟嘟的小手還緊緊拽著傅夫人的裙子,微微張著嘴,嘴角掛著點點晶亮的水意。
“辰兒?”傅夫人小聲喚了一聲,“辰兒是不是困了?”
傅辰聽故事聽困了,趴在娘親的腿上無意義的哼唧了幾聲,眼皮都沒抬一下,將小臉在傅夫人的腿上蹭了蹭,繼續(xù)睡覺。
傅夫人輕輕笑了笑,寵溺地揉了揉那個圓乎乎的小腦袋。
她將手中的故事書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剛剛將傅辰抱起來,想要將他抱去床上睡時,就聽到了窗外輕快的腳步聲。再一看,晚飯后離開的大兒子和那位叫傅瑭的漂亮少年正并肩站在大開的窗戶外邊,停住了腳步。
“聲兒?”她覺得有些稀奇。
大兒子十六歲以后便自行居住在水云臺,尋常回來吃飯也并不會留在家中。此時去而復(fù)返,也不知道是因為什么。樂文小說網(wǎng)
“母親。”傅靈均牽著姜瑭的手,笑容中帶著一絲熱切。
姜瑭有些靦腆,小聲打了招呼:“傅夫人。”
傅夫人雖覺得奇怪,但還是先將熟睡的傅辰先放到了床上蓋好了被子,這才走出來關(guān)上了門。
“聲兒,小瑭,你們怎么回來了?可是有什么東西忘了拿么?”她害怕吵到房間內(nèi)睡覺的小兒子,便招了招手,帶著二人去了前廳。
姜瑭一直是單身狗,現(xiàn)代的時候著實沒有什么見家長的經(jīng)驗。結(jié)果今天頭一回見家長,白天見面晚上回來就要開口說成親的事情,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就偷摸看了傅靈均一眼。
傅靈均看上去倒是十分穩(wěn)得住,面色平和地牽著他,跟著傅夫人回到了前廳。
“母親,父親可睡下了?”傅靈均問。
傅夫人搖了搖頭:“并未。怎么了?”
然后她看到自己驕傲尊貴的大兒子和少年一起恭恭敬敬朝著自己行了禮,下一刻,聽到了傅靈均的那句:“母親,我要和傅瑭成親。”
干脆利落,簡潔明了。
不僅是傅夫人,連姜瑭都覺得這話是不是太過直白了一些,默默埋下了頭。
傅夫人果然被這一句話給鎮(zhèn)住了。她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兩個人,半晌,才遲疑的發(fā)出一聲:“你說什么?”
昨天才聽說了那些離奇的八卦,今日便見到了八卦中的那位少年。雖相處一日,她覺得傅瑭是個很好的孩子,但這并不表示,在今天晚上聽到大兒子這樣突然的請求時不會被嚇到。
“這等大事豈能兒戲?”她眉頭微皺,“先且不提我們的看法,你們呢?你們認識了多久,又對彼此有多少熟悉?”
“你現(xiàn)在身為予安君,卻要與自己剛收的徒弟成親——那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你能受得了嗎?
“還有……”
“阿娘。”傅靈均輕輕覆手在傅夫人的手背上,像是小時候己一般呼喚著她,“我找到了喜歡的人。他待我很好,真的很好。”
說這句話的時候,傅靈均好像不止是在對著眼前的傅夫人說著這句話,還對著空氣中的某一個人說。
能遇到一個喜歡的人已經(jīng)很難了,還要遇上一個待他那般好的人。
“我也想看看太陽。”他說著,不由將視線轉(zhuǎn)向了身旁的少年。
天悲谷的永夜太黑了。他守著那樣長久的靜默,終究還是貪戀著那一抹闖入的微光。
“有一個人不怕我,只是單純的對我好。”
“我也會對他很好的。”
傅夫人被傅靈均這一連串話給弄懵了。雖說聽上去像是在表露心跡的話,卻顯得那般的苦澀,苦澀得和自家驕傲尊貴的兒子沒有半分聯(lián)系。
一生順?biāo)斓挠璋簿龔膩矶忌钤陉柟庵隆?br/>
沒有人懼怕他,所有人都為廣陵府的天生至尊而驕傲,所有人都會尊他敬他,對他很好。
他不至于會貪戀那樣一抹微乎其微的光。
但如說沒有聯(lián)系,眼神卻騙不了人。
傅夫人從未見過自己兒子,用這般眷戀又歡喜的眼神看過任何人。
而這樣的眼神,才是真正打動她的東西。
她原本還想說些什么,可一來她覺得自己想說的話都不過是老生常談,沒什么用。二來自己向來不是干預(yù)自家孩子的母親,只好將話全部都吞回了肚子里。
傅夫人的眼神從傅靈均身上落到了姜瑭身上,那位少年也癡癡地看著傅靈均,溫暖的火光之下,那雙眼睛晶亮又真誠,帶著化不開的愛意。
她看了一遍又轉(zhuǎn)了回去,眸中的擔(dān)憂的確少了許多。
至少,他們都將彼此放在了心間最重要的位置。
“我是沒有旁的想法……”傅夫人輕嘆了一聲,“可你總要和你父親說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