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瑭趴在簡易的小窩里生了半天悶氣。
    最主要的生氣點在于,他餓了，但是不想吃那塊白水煮肉。
    這日子還不如在永夜之地呢，好歹在那兒姜瑭頓頓都有香甜的紅果子吃。
    之前被抱到桌子上敷藥的時候,他也看到桌上有好幾個盤子，里頭裝著各色糕點和靈果。當(dāng)時光顧著腳疼,沒顧上餓，現(xiàn)在知道餓了，又爬不上高高的桌子。
    于是毛絨絨一只團子氣鼓鼓地蜷成一團，從艷陽高照等到了晚霞初現(xiàn)，又等到了月上枝頭星子漫天。
    等待的時間過長，且餓過了頭,等到夜歸人輕輕的腳步聲慢慢靠近，推開門走進來的時候，姜瑭實在有點把持自己的情緒。嘴巴惡狠狠地叼起那塊早就涼透的白水煮肉,瘸著腿都要往前費勁挪幾步,一心想著要用這塊肉糊傅靈均一臉！
    他也是這么干的，步伐堅定眼神犀利,在那抹素白的身影出現(xiàn)的那一剎那，就甩著那坨肉扔了回去。
    “噫嗚！”誰愛吃誰吃！反正他不吃！
    咬過肉的嘴巴里還留著一股白水肉的味道,姜瑭忍不住呸呸呸了好幾下，把自己嘴巴里的味道清除干凈。
    咕嚕嚕。
    一塊肉軟綿綿滾到了傅靈均的腳邊。那只白團子因為腿傷而顫顫巍巍，但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望過來,像是盛著一汪水。
    “噫嗚。”聲音軟綿綿的，像是等了他許久，有些虛弱。
    送出那塊肉以后,小獸可憐巴巴地舔了舔嘴巴。有點不舍,卻還是送了。
    “舍不得吃,特意留給我的？”傅靈均笑了，燭火閃爍中，蒼白的臉華美而熱烈。
    姜瑭：？
    他在說什么屁話呢！
    傅靈均看那只白團子也順眼了很多，大步流星走了過來，將姜瑭撈起來放在掌心。
    “不餓嗎？”他問。
    原本還想要掙扎一下的姜瑭瞬間不動了：“嚶。”
    餓的，他想吃好吃的嗚嗚嗚。雖說自己應(yīng)該還得生一會兒氣，但再生氣下去他就要被餓死了，或者再回頭忍辱負重地啃那塊已經(jīng)涼透了的白水煮肉。
    小狗勾能屈能伸，毛絨絨的小團子用尾巴輕輕掃了掃傅靈均的手掌。
    像是在表達著親昵。
    傅靈均帶著他回到了桌前，將巴掌大的毛團子放在桌上。伸手，拿起一塊糕點遞了過來。
    粉粉的小鼻子翕動了下，然后湊到他的手邊開始啃那塊點心。Ｘιèωèи.ＣoＭ
    小獸的嘴巴很小，啃起糕點來也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因為他沒有松開糕點，小獸小口吃糕點的時候偶爾會舔到他拿捏食物的手指。但速度很快，輕輕擦著他的指腹稍縱即逝，又去啃另一邊了。
    大概是真的餓了，小獸沒一會兒就吃掉了半塊，而后抬起眼睛看著他，有些渴求地看了看一旁的靈果。
    “想吃？”傅靈均放下了糕點，拿出一顆紅彤彤的果子撕開一塊。
    “噫嗚！”想吃！
    那只手湊了過來，姜瑭立刻兩只爪爪抱住他的手吃果子。變回小獸的身體以后，他就吃不了那么多。才吃了糕點和靈果他就吃不下了，看著剩余的半顆果子搖了搖頭。
    不要了不要了，吃飽了。
    傅靈均將手中的殘果放到了空盤里，用手帕慢條斯理擦著手上沾上的汁水。腕骨轉(zhuǎn)動間，寬大的袖子向下滑，露出一截蒼白又結(jié)實的小臂。
    姜瑭吃飽了，也被哄好了，開始坐在前排觀眾席欣賞大美人的臉和身體。并且幻想著他的衣領(lǐng)也像袖子那樣敞開，露出一片好看的景致。想著想著，嘴角默默流出了感動的淚水。
    性格差點就差點，要啥自行車！這么大的美人，看著不香嗎！
    端坐在傅靈均面前的小獸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著他，乖軟又粘人。他原先還覺得麻煩，現(xiàn)在倒是有點享受這只毛團子依賴他的樣子。
    他擦干凈了手指，將手帕放在桌案上。修長的手指勾住毛絨絨的下巴，曲指撓了撓。小獸皮毛細軟順滑，手感極好。他撓了撓下巴又覺得不夠，覆手在兩只長長的耳朵上順著脊骨向下，一路擼到了蓬松的大尾巴。
    姜瑭被擼的優(yōu)點舒服，瞇著眼睛叫了一聲。
    “下午為何不吃東西？”傅靈均問。
    “噫嗚。”難吃，姜瑭答。
    傅靈均的手指在毛絨絨的尾巴一頓，而后又摸了摸：“只喜歡我給的東西嗎……”他的聲音有些輕，像是在思考著。
    “噫嗚。”不是！下次讓女侍送好吃的來我就吃！姜瑭噫嗚嗚叫了好幾聲。
    傅靈均不知道從哪里學(xué)的獸語，成績相當(dāng)不及格。他又笑了，將整只團子抱到了懷里：“那好，以后也只吃我給的。”
    說著，揉了揉姜瑭的耳朵。
    “……”姜瑭懶得和他解釋。
    他發(fā)現(xiàn)了，傅靈均還是傅靈均，只不過不同的成長環(huán)境會讓人的性格側(cè)重不一樣。
    以前傅靈均老是黑著一張臉看起來分分鐘能提著侍佛劍殺它個七進七出的，其實私下里也是傲嬌別扭的不行。
    嘴里傻狗傻狗的叫他，去血洗澤陽府的時候第一件事還念著他的命骨。看起來是在生悶氣，結(jié)果黑著臉偷偷送他燒焦的烤魚。鬧別扭冷戰(zhàn)的時候，他還會學(xué)著相行從懷里掏出草編的蝴蝶來，逗弄的姿勢又生硬又努力。又或者是說不喜歡簪子，等他說是要送給他的時候，乖乖地坐下來任由他折騰頭發(fā)……
    這個世界的傅靈均依然是傲嬌怪。
    明明小胖墩撿回他來的時候，一副拽的和二五八萬的樣子，就差在臉上寫著：我不想養(yǎng)。
    結(jié)果他水煮肉塊攻擊被誤解成“不舍得吃，特意留給他”之后，這人就喂糕點、喂水果還擼起毛絨絨來，一點仙道大佬的高冷氣質(zhì)都沒有！
    哼，男人！
    自覺已經(jīng)把這個仙道大佬攻略到一半的姜瑭愜意地趴在香香的懷里。
    “困了嗎？”他問。
    “噫嗚。”吃飽了有點困。
    傅靈均低下頭看懷里的團子，果然已經(jīng)兩只眼睛半迷不瞇的，快要睡過去的模樣。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這只瑞獸十分聰明。
    “你是不是聽得懂我說話？”他問。
    差點要睡著的姜瑭被這一句話嚇得腦殼立馬清醒了！
    不是吧，為什么傅靈均會這么警覺！
    他說啥了，不就是哼唧兩聲嗎？怎么會知道自己聽得懂人話啊！
    但他不敢表現(xiàn)出自己聽懂了這句話，哼唧了一聲在傅靈均懷里鉆了鉆，把腦袋埋了進去。
    完了完了，這個世界里的大佬是正道之光，恐怕很瞧不上那種會化形的小妖怪，如果發(fā)現(xiàn)他真的能聽懂，大佬會不會直接提侍佛劍把他給宰了……不行，不能暴露自己，他以后得表現(xiàn)的笨一點才行！
    傅靈均似乎只是隨口問問。他抱著姜瑭回到了內(nèi)室，將他安置回了那個有點敷衍的小窩里。
    姜瑭：得寵了，但沒完全得寵。
    但今天的進度條刷的已經(jīng)足夠讓姜瑭滿意，小窩雖然有點敷衍，但鋪在地上的毯子還是足夠厚實軟綿的。他已經(jīng)找到了傅靈均，這樣的心安讓他快速沉眠。
    不知是不是在夢中夢的緣故，他睡得格外好。
    再次睜眼，窗外的雀鳥已經(jīng)嘰嘰喳喳叫嚷了一個早上。水云臺內(nèi)到處都種著一種花樹，看上去像是桃花，花色要比粉色的桃花淡上許多，粉白/粉白的，透過大開的窗望去，能瞧見好大一片連綿的花海。
    姜瑭只見過這里變成永夜之地的衰敗模樣，未曾想過在那之前，大片腐朽的樹木竟然是如此光景的花海。
    傅靈均正坐在窗邊，一頭鴉羽般的長發(fā)散在肩上。今日他穿著一身十分隨意的月白色錦衣，領(lǐng)口微微松開，顯得整個人十分慵懶。修長的手指在陽光下看著有些清透，隨手翻過一頁書，眸光清澈，明若春水。
    好像是察覺到姜瑭醒了過來，他側(cè)過頭看了一眼坐在小窩里的毛團子，輕輕合上了書，從桌上端了什么走過來。
    靠近，蹲下。姜瑭才發(fā)現(xiàn)他手里拿著的是一杯清水、一顆靈果和一只香噴噴的雞腿。
    干飯人干飯魂，看到這一份完美早餐的瞬間姜瑭恨不得跳起來吧唧親一口傅靈均——如果他的后腿已經(jīng)好了的話。
    睡了一覺起來肚子空空的姜瑭湊過去吃早飯，沒有看到傅靈均的眼神有一些古怪。
    同樣吃過早飯辛辛苦苦往水云臺趕的還有一個白嫩嫩的小胖墩。
    他抱著一大堆吃的，費勁兒推開殿門走進來的時候，正看到姜瑭吃飽了躺在小窩里養(yǎng)傷。
    姜瑭的后腿傅靈均早上又拆開上了一次藥，藥膏藥效很好的樣子，他都沒覺得多疼了。按照姜瑭的估算，大概還有兩三天就能恢復(fù)如常。
    “糖糕，吃！”小胖墩一溜小跑過來，把懷里的吃的全部打開，擺了一排。
    姜·剛吃飽·瑭：“嗝~”
    小胖墩扁了扁嘴，有點委屈巴巴地看向自家哥哥：“哥，糖糕不吃我的東西。”
    不等傅靈均回答，又伸手想去抱他：“哥，你說我?guī)歉獬鋈ネ娴脑挘歉鈺粫_心啊？”
    傅靈均好看的眉毛微挑：“它叫什么？”
    “糖糕啊。”傅辰用手比劃了一下，“糖糕也是小小白白的一塊，和它可像啦。”
    就像是有一道破空的利箭從傅靈均的世界穿云而過。連帶著劃開一道口子，露出里面藏著的聲音。
    “叫糖糖，好不好。”
    模糊的聲音從劃開的口子里透出來，聲音縹緲，聽不真切。
    可他卻覺得，那句話是他自己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