擋酒
十天的實習(xí)一晃就結(jié)束了。這是實習(xí)的最后一天。
白天,學(xué)生們沒有實習(xí)任務(wù),待在基地寫實習(xí)報告。
飯?zhí)美铮瑓强∩男〗M圍著桌子坐了一圈。
陸之嶼認(rèn)真翻看老師發(fā)的實習(xí)資料,比對自己實習(xí)期間做的筆記,然后開始下筆寫報告。女孩一邊寫,嘴里一邊念:“溫泉屬極端高溫環(huán)境,人肉眼無法看到微生物,但當(dāng)它們集體生活附在巖石表面,和藻類植物混合,使巖石呈現(xiàn)出綠色、黃色、褐色……”
小組里其他成員就眼巴巴地等著陸之嶼,她念一句,大家寫一句。
隔壁桌就是宇妹兒、李維、梁再冰,以及他們組的另一個女生。
鄒野不在。陸之嶼沒看見他。
鄒野一直待在宿舍里寫實習(xí)報告。他很專注地寫著,這種專注讓他的內(nèi)心短暫地擺脫了煩躁和迷茫。
飯?zhí)美铮蠹乙贿叢蹇拼蛘煟贿厡憟蟾妗?br />
“你們說今晚的篝火晚會有沒有人表白?”周復(fù)行永遠(yuǎn)沖在吃瓜一線。
根據(jù)傳統(tǒng),每一年的篝火晚會都會有人表白,會成一對或者兩對情侶。不知道大家通過專業(yè)實習(xí)有沒有學(xué)到什么,反正有些人戀愛是談上了。
“我覺得可能有,說不定就會有人給系花或者我家小陸表白。”林雨欣在吃瓜二線。
“我?”陸之嶼正在翻資料,“小樹林,怎么總把我和系花放一起——系花在前,大殺四方,我是男的我就給她表白。”
“小陸你為什么對自己的美貌這么沒自信?你漂亮又聰明。”林雨欣像陸之嶼的鐵桿粉絲。
“別向我家小陸表白,那些男的都配不上。”羅亦誠打心眼里覺得周圍的男生沒一個配得上自己姐妹。
吳俊升說出心聲:“就算沒人給陸姐表白,那也是因為陸姐太優(yōu)秀了,男生們自覺駕馭不了。”
羅亦誠:“男生終于有點(diǎn)自知之明了。”
陸之嶼一邊翻閱自己的筆記,一邊說:“我也有自知之明的——別鬧嗑了,寫報告了——梯子河,水流沿著狹窄裂縫不斷深切,上窄下寬……”
四個人全都乖乖閉嘴,聽著陸之嶼緩慢清晰的吐字,低頭開始寫報告。
白天就這樣不緊不慢地在報告堆里度過,每個人心里帶著隱隱的期待,夜晚很快降臨。
篝火晚會來了。
實習(xí)期間,除了系花每天仍然堅持早起化妝,大家天天蓬頭垢面。
每天早上,梁再冰會在化好妝后不停地問宿舍里的女生:“怎么樣?我今天的妝有沒有化得很奇怪?”
林雨欣總是不停夸她:“你素顏也很好看啦——不化妝都好看!”
羅亦誠一開始很驚訝:“系花怎么對自己的美貌沒有自知之明?”
梁再冰總是不好意思地笑:“還好啦,沒覺得自己多好看,主要靠化妝。”
這樣的大美女竟然會覺得自己的美是因為化妝?林雨欣覺得簡直沒天理:“怎么會?我做夢都想用你的臉活一天!”
這天晚上,不僅系花梁再冰精心打扮了一番,男生們也都收拾得整齊精神,女生們?nèi)莨鉄òl(fā)。
一箱一箱的啤酒放在飯?zhí)茫短斓臒炯芤呀?jīng)搭好,露天ktv的音箱和話筒也準(zhǔn)備就緒。
躁動、酒精、荷爾蒙,開始在空氣里漂浮。
房東是個精瘦的中年男人,皮膚黝黑,手臂不粗,但看上去孔武有力。不知道他從哪里搬來了很多粗長的枯樹枝,堆在一起,呈一個巨大的圓錐形。圓錐底面的半徑大概有一米,高度超過了兩米。
房東點(diǎn)燃了篝火,加了酒精助燃,騰一下,火焰一瞬間就竄上了枯樹枝堆的頂部。火舌在夜色中舔舐著枝干,爆出噼里啪啦的火花。點(diǎn)點(diǎn)火星與微風(fēng)低語,飄向夜色深處。
每一個人的熱情都被這把火點(diǎn)燃了。
有人在露天里唱歌,有人在忙著燒烤吃串,有人在找老師喝酒,有人在飯?zhí)美镔€牌。
陸之嶼被羅亦誠拉著和其他男生女生打牌。
林雨欣被鄒野叫去打牌。
林雨欣來的時候只有自己一個人,鄒野洗著手里的牌,狀似無意地問:“陸之嶼沒和你一起?你們倆平常不是連體嬰兒嗎?”
“小陸被小羅拉走了,她們也要和別人打牌,待會兒應(yīng)該就來了。系花,你也在啊——再感嘆一遍,你今晚好漂亮!”
梁再冰笑吟吟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拉著林雨欣坐下了。
宇妹兒上廁所去了,還沒到,大家一邊聊天一邊等他。
鄒野已經(jīng)發(fā)好牌,沒參與聊天,只是不時看向門口。
他今天一天都沒見到陸之嶼,白天躲在宿舍寫報告,吃飯也去得很晚,到飯?zhí)玫臅r候大家都吃完飯阿姨甚至開始收拾飯桌了。
鄒野此刻的內(nèi)心有一絲焦灼。他想見到她,又隱隱地不想那么快見到她。他也很疑惑自己為什么會有這樣矛盾的、復(fù)雜的、莫名其妙的心理。
他遍尋內(nèi)心,發(fā)現(xiàn)自己以前對陸之嶼的嫌惡就像水一樣流走了,沒在心里留下絲毫痕跡。相反,他現(xiàn)在很想見她——想見那個總是拆他臺、和他唱反調(diào)的冷漠的姑娘。
仿佛內(nèi)心起了大霧,鄒野看不懂自己。
他很想喝酒,他覺得自己在犯賤。
門口有人進(jìn)來了。
陸之嶼像一株蘭花、一陣微風(fēng),淡雅、醉人、輕盈盈地出現(xiàn)了。
和陸之嶼走進(jìn)食堂大門的一剎那,羅亦誠就察覺到了周圍人暗戳戳的目光。
“陸姐今天太漂亮了吧。”宇妹兒上完廁所剛回來,看得有點(diǎn)呆了。
“這稍微打扮一下就美得犯規(guī)了。”李維忍不住感嘆。
“那當(dāng)然了!”林雨欣得意洋洋地說。好像大家夸的是她自己一樣高興。
“是我?guī)托£懟膴y——怎么樣?特別適合她吧!”梁再冰為自己的化妝技術(shù)和小姐妹的美貌感到驕傲。
陸之嶼出現(xiàn)那一刻起,鄒野的目光就沒離開過她,看著她移步走過來在鄰近的桌子旁坐下,看著她和一桌人的人微笑、打招呼,看著她和羅亦誠竊竊私語……
終于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鄒野突然就明白了,好像陽光照了進(jìn)來,迷霧盡散。
林雨欣、梁再冰、鄒野、宇妹兒、李維五個人一桌開始打牌。陸之嶼、羅亦誠、吳俊升、周復(fù)行,和其他一大群男男女女一起打牌。
兩桌牌的人挨著。陸之嶼發(fā)現(xiàn)自己一抬眼就可以看見鄒野。鄒野也是。
挺容易分心的。
陸之嶼不太明白游戲規(guī)則,總輸。輸?shù)娜艘春染疲催x真心話,沒有大冒險。
陸之嶼是真的不喜歡啤酒的味道,很苦,而且她一喝酒臉就會紅得厲害。
第一次輸牌,她選真心話。
在座的女孩們關(guān)系都挺要好,沒人愿意為難陸之嶼。男生們笑得不懷好意,憋著一肚子壞水的模樣。
羅亦誠瞪著那些男生,敲打他們:“別問太過分的問題!點(diǎn)到為止!”男生們除了吳俊升和周復(fù)行,幾乎都和陸之嶼不太熟悉,也不敢太過分。
最后,男生們派出周復(fù)行問:“陸姐,那個……你有喜歡的人嗎?”
像是急于否定什么,陸之嶼回答地很快:“沒有。”
雖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原本還期待著能有那么一丁點(diǎn)小八卦,大家內(nèi)心有些失望。吳俊升拿起啤酒瓶灌了一口。
羅亦誠忍不住看了看隔壁桌的人——鄒野正在望著自己手里的牌出神,李維嫌棄道:“喂——野子你干嘛呢?手上的牌不認(rèn)識了嗎?看了這么久看出花來了?趕緊的,出牌!”
鄒野的耳朵里總是聽見隔壁桌的聲音,陸之嶼第一把就輸了,這個女人真不適搞賭。
他聽見,有人問陸之嶼:你有喜歡的人嗎?
鄒野的心仿佛被一根鋼絲高高吊了起來,手里緊緊捏著自己的牌,眼睛看著,方塊是方塊,梅花是梅花,數(shù)字是數(shù)字,但是組合起來就完全不認(rèn)識了。
女孩脫口而出:沒有。
鄒野懸著的心一下墜落了。剛竄起的火苗很快就熄滅了,失望一絲一縷包裹著他。
沒關(guān)系,他在心里安慰自己,這說明她不喜歡任何人,也不喜歡吳俊升。這是件好事。
在坐的另外幾個人都看著鄒野,看他好像傻子一樣看著自己的牌。
李維忍不住,出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鄒野仿若大夢初醒,定了定心神,先看了看桌面上的牌堆,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牌。
林雨欣忍不住吐槽:“還看自己的牌?你剛才看多久了?”
鄒野抽出一張手中的牌,穩(wěn)穩(wěn)地放在桌上,說:“你懂什么?我這叫穩(wěn)中求勝。”
這把牌最后,鄒野是大贏家,林雨欣和李維勉強(qiáng)過關(guān),宇妹兒和梁再冰輸?shù)脧氐住?br />
他們這桌,沒有真心話大冒險,只有喝酒。宇妹兒和梁再冰也很干脆,滿滿一杯啤酒,一仰頭就干了,像喝白水一樣。
陸之嶼又輸了,輸了好幾把。他們這桌也取消了真心話大冒險,輸了就喝酒。
啤酒,酒精度數(shù)不高。但陸之嶼幾杯下肚,臉上已經(jīng)紅得不像話。羅亦誠、吳俊升和周復(fù)行看不過去,各自幫她擋了幾杯,但架不住陸之嶼一直輸。
又是滿滿的一杯酒擺在自己面前,黃色的液體表面浮著一層細(xì)密的白色泡沫。惡心的顏色,惡心的口感。陸之嶼感覺到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
羅亦誠想幫忙,被一個男生擋住了:“你都幫陸姐喝這么多次了,這次怎么著也得陸姐自己來了吧?”
羅亦誠對他翻白眼:“我愿意幫她喝,怎么了?你說不能幫就不能幫?你算老幾啊?”
那個男生沒想到羅亦誠說話這么兇猛直接,一時臉上有點(diǎn)掛不住。
氣氛突然尷尬。
陸之嶼對羅亦誠微微搖頭:“沒事,小羅,我自己來。你確實幫我喝太多了。”
羅亦誠沒說話,只是擔(dān)心地看著她。
陸之嶼伸手去抓酒杯,突然,一只手撞進(jìn)了她的視線,手掌寬大,手指修長,青筋凸起,分明是一個男生的手。那只手趕在她之前拿走了酒杯,送到自己唇邊,一飲而盡。
是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