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現(xiàn)代科技是很奇妙,但如今距離機器人統(tǒng)治人類至少還有一百年,她早該想到的;
哪有一個專門為聊天研發(fā)的人工智能,每天忙著他自己的工作,她早該想到的;
他說話的口吻完全不像是程序?qū)懴聛淼模夷敲淳珳实鼗貜?fù)她的每句話,她早該想到的;
他根本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她早該想到的!
周正昀又忽然想到那一天他無緣故生氣的原因,是他知道她把他當作AI,但他一直裝作不知道,想要她自己發(fā)現(xiàn)實情,避免他直接挑明讓她太尷尬,結(jié)果她就是推理不出來,他才著急生氣的。
可萬一,這個設(shè)想只是她自作多情。
說不定,他早已把他們的聊天記錄在朋友面前展示,奇文共賞。她是茶余飯后的笑話。
這樣一想,還可能他早已把這段經(jīng)歷投稿到微博、論壇等等平臺上,吐槽他遇到的極品網(wǎng)聊對象,然后整個互聯(lián)網(wǎng)的網(wǎng)友們一起取笑她,為他出謀劃策如何回復(fù)她……
周正昀記起自己還把真名告訴他了,更是懊悔不已,她想點開微博找找蛛絲馬跡,因為她在模特卡上的名字是“小昀”,她的微博名是“zhouzyun”,所以如果“周正昀”這個名字完整地出現(xiàn),就很容易猜到是她了。
但她的微博設(shè)置著非關(guān)注不能評論,不接收非關(guān)注的私信,而且微博里只有商家要她發(fā)的推廣,點開也白點,是找不出什么的。
周正昀放下手機,她不愿意承認是自己沒有勇氣點開。不過,不是有一句話叫:有些事情只要不知道、不去想,它就不存在。
可是,怎么做到不去想呢?周正昀甚至想到了她曾經(jīng)在心里把他劃分到自己的朋友金字塔最底端,如今想來,她才是傻瓜金字塔的最頂端。
周正昀躺在沙發(fā)上,明明昨夜這里承載過醉酒的池婧,此刻卻聞不到半點兒酒精的氣味,她異常清醒地凝望片刻天花板,然后捂起臉來,“我不活了……”
池婧剛剛從派送員手里接過外賣,關(guān)上門就聽見周正昀的喃喃自語,不禁一愣,說,“你還沒有上班就抑郁了?”
周正昀坐起來,因為池婧過來分她們不算早的早點了。池婧小心地拿出紙杯,看一眼標簽再放下,一邊說著,“這是你的西班牙拿鐵,這是我的美式……”還有兩份杏仁可頌。
周正昀喝一口咖啡,說,“我下午回杭州,收拾一下行李,明晚再過來,后天上午去雜志社面試。”
“為什么昨晚過來的時候,不把行李帶上?”
“都跟你說我腦子不靈活了。”
“你腦子要是不靈活,我豈不就是笨蛋了?你是腦子太靈活,所以經(jīng)常想得太多,還有點強迫癥,不過,造福了我的家。”
可頌是現(xiàn)烤的,咬一口就掉一地酥皮,即使池婧用手盛著,還是掉了一地,掉在讓周正昀打掃得干干凈凈的家里,池婧瞧著地上的碎屑也不舒服起來,對自己說,“等我吃完再撿……”
回到杭州時,竟然在下雨,周正昀沒有帶傘出門,可能是她心里頭煩亂著,想到家里已有好幾把雨傘,就沒有到便利店買傘,冒雨回的家。
放下一路從上海提回來的甜點,除去斜肩背的包,因為里頭裝著日常出行的用品,頗有重量,所以她的肩膀解脫了,一下感覺松快許多,但身上還是濕漉漉的,也不稍作休息,拿上干凈的浴巾,就進了浴室。
累一場,再洗個澡,喝上幾口烏龍茶,打開甜點的包裝盒,聽著窗外的雨聲,周正昀的心情隨之好轉(zhuǎn)起來,她想,反正最壞的情況就是丟臉,沒有什么大不了,人就是在不斷丟臉中成長起來的。
周正昀開解了自己,如蒙大赦地愉快地度過一晚,到了凌晨躺在床上,心緒又不寧靜了,那些猜想又冒出來折磨她了。
她打開床頭燈,從床上坐起來,拿來手機翻閱她和“數(shù)據(jù)先生”的聊天記錄。好在她越翻越覺得,他并不是她各種猜想中那么沒品德的人。
他經(jīng)常加班到很晚很晚,還是會抽空回復(fù)她的消息,如果只是把她當作笑話,用不著這樣。可能真的是她想得太多,庸人自擾之。
但后知后覺的郁悶總是難免的,周正昀帶著自憐的心情,給他發(fā)了一條消息——
周正:我害怕被別人傷害。
五分鐘后,收到了他的回復(fù)。
W0309:發(fā)生什么事了?
周正:沒事,只是有點心慌,可能是因為我要去面試了。
W0309:不要害怕,如果你感覺有問題,可以報警。
看到他的回復(fù),周正昀笑出來,但意識到對方是個真實存在的陌生人,她就不能再如往日那般沒有芥蒂地跟他說話了。所以她只是回復(fù):嗯。
既然他裝作不知道她把他當作AI,她也裝作不知道他裝作不知道她把他當作AI吧。真繞口,總之就是,以后盡量不找他聊天,讓時間去解決一切。
到了要面試的這一日,周正昀特意在棕色燈芯絨的外套里,穿了一件白襯衫,顯得正式一些。她穿著白襯衫,就想到去年外出拍攝網(wǎng)店平面照的休息間隙,攝影師助理把她買咖啡的樣子錄了下來,上傳到抖音,讓她莫名其妙地火了一陣子。
雜志社的總部在準CBD商圈,周正昀沒有工作證,寫字樓前臺登記時,前臺的女孩子說,“哦,《明麻》啊?你是模特吧?你簽個名字就好了,我就不打電話了。”
電梯上到《明麻》雜志社所在的這一層,看見需要指紋解鎖的自動門,周正昀想,果然還是免不了要加上那個總監(jiān)的微信,本來她是不打算在決定來這里工作前,與那個孔總監(jiān)建立起聯(lián)系的。
當她正要從自己與冷茉的聊天記錄里找到那個孔總監(jiān)的微信時,從自動門里走出來兩個人,皆是年輕的女人,她們瞧了周正昀一眼,說了一聲,“模特吧?”就往電梯方向走去。
于是,借著她們打開的門,周正昀走進雜志社,發(fā)現(xiàn)這里跟她想象中大相徑庭。在她的想象中,雜志社的辦公室空間應(yīng)不大,幾面墻都是書架,塞滿書,辦公桌挨著辦公桌,但因堆放太多的資料,已經(jīng)看不到辦公桌的實體,時常響起急急地座機電話鈴。
然而她眼前的辦公室非常現(xiàn)代,一進來就是一個超大的沙發(fā)組,可見空間大到寬裕,裝修簡約,但有種不差錢的感覺,像是一個沒有書的圖書館,除了隨處可見的雜志。
周正昀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大概因為是午間飯點,所以她沒有撞見一個人影。她好不容易發(fā)現(xiàn)一個人坐在電腦屏幕前,正想上前詢問,隔著幾步遠的玻璃房間里走出來一位年輕的男人,問著她,“你找誰?”
看清年輕男人的模樣后,周正昀就有些緊張起來了。他留著平頭長短的頭發(fā),卻染成白金色,連眉毛也染著同樣的顏色,從頭到腳都很符合時尚雜志的定位。
“新媒體的總監(jiān)。”周正昀說。
他恍然地說,“哦,周正?”
周正昀覺得自己好像還真有潮男恐懼癥,他說什么就是什么吧。
“你怎么進來的?”他好奇地問。
“……刷臉?”
“哈?”他不解地張著嘴巴。
周正昀解釋說,“他們都把我當成模特了。”
“啊,我剛才也以為你是。”
說話間,周正昀已經(jīng)跟著他走進那個玻璃房間,他示意她坐下后,就迫不及待地往外走,說著,“你先坐,我渴死了,我要倒杯水喝……”
聽到這般口語化的話,著實讓周正昀放松不少,她打量了一圈這個沙發(fā)、茶幾、綠植齊全的小房間,封閉的玻璃窗戶幾乎占據(jù)沙發(fā)背后的整面墻,光源干凈明亮,讓她沒來由地覺得如果是在這里工作,也好的。
年輕的男人回到房間,不忘給她也捎帶上一杯水,“你喝水。”
“謝謝,”頓了頓,周正昀才禮貌地開口,“請問你是?”
“我忘了說嗎?我就是新媒體的總監(jiān),我叫孔雀。”
她點頭說,“你好,我叫周正昀。”
“對,周正昀,我老是記著你叫‘周正’,抱歉啊!”
“不要緊,朋友也這樣叫我。”
“那多不好,名字還是得叫對的,”孔雀接著就轉(zhuǎn)入正題,“我看了你寫的文章,寫的比我好多了,我覺得你完全可以勝任這份工作的,然后你有什么想問的?”
周正昀作為職場小白,腦子里也是一片空白,“我……是不用每天都來辦公室?”
“不用,除非開會,開會也不經(jīng)常開,但是我要隨時可以聯(lián)系到你,”孔雀說完這一句,趕忙接下一句,“你放心,不可能三更半夜吵你休息的,肯定在正常的工作時間里聯(lián)系你,只要你把任務(wù)完成了,你就……開心去玩吧!”
周正昀表示了解地點著頭說,“好像我也沒有要問的了。”
孔雀搓搓自己的膝蓋,不好意思地笑起來,“那你今天可以開始工作嗎?”
“今天?”
“你等我一下!”孔雀離座出了房間,不一會兒,再進來時,帶著一本頗有厚度的文件夾,對她說,“這里是今年秋冬的時尚資訊,都是我找的,你把它們總結(jié)一下,寫成一篇介紹,可以用明星比喻,但是盡量……必須是正面的比喻,后天早上發(fā)到我的郵箱。”
“后天早上?”周正昀只是想確定時間。
孔雀誤以為她覺得時間太緊,就說,“最遲大后天,不能再拖了。”
周正昀再次點頭,然后垂下目光,翻開茶幾上的文件夾,故作認真,實際上心里想著她該如何告辭。
這時,孔雀忽然問她,“你是不是怕我啊?”
周正昀一愣,抬頭看著他,還沒有回答,就聽他說著,“我奶奶說我這樣有點嚇人,因為我把眉毛也染了。”
周正昀驀然笑了,替他說道,“如果不染,頭發(fā)是金色的,眉毛是黑色的,會很奇怪。”
“對啊!”孔雀感覺自己與她會是志同道合的人,就問她,“你吃飯了沒有?”
“還沒有。”
“我也沒有,我請你吃,我點樓下餐廳的飯。”
“不用……”
“不要客氣,以后我就是你的上司了,需要你幫我保住總監(jiān)的頭銜,請你吃飯是應(yīng)該的。”
孔雀摸出自己的手機,一邊劃動屏幕,一邊說著,“對了,下周三你要來公司開會,因為我的上司出差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