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影(二)
殿外忽然有嘈雜的聲音,似乎有許多人一同闖了進來,呼喝聲不斷。卻不是朝馮淑儀的昀昭殿這里來,似乎是往旁邊的存菊堂去了。
嘴角勾出一縷不易察覺的微笑,果然來了。口中只道:“似乎有什么大事呢?”
馮淑儀倒是鎮(zhèn)靜,有管事的姑姑含珠進來回稟道:“華妃娘娘來了。似乎說是婕妤小主身邊的槿汐姑姑剛才想帶人傳遞東西進去給眉莊小主,起了什么誤會呢。”
馮淑儀驚疑望著我,道:“是你身邊的人。”
我只淡然道:“是我遣了槿汐去送些東西,想必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我先不出去,若見了我,只怕事情更說不清楚。
馮淑儀知道我與華妃之間的關(guān)節(jié),道:“且不忙出去拜見。想必這會子華妃娘娘也無心理會我們。等看看事情的變化再出去才好。”
與馮淑儀并立于窗前靜聽窗外的動靜。是芳若的聲音,恭恭敬敬道:“槿汐此來只是想托奴婢把一些日用與吃食轉(zhuǎn)交給沈常在,因東西不少,所以帶了兩個棠梨宮的奴婢一同拿到外室,并未見到小主向小主請安。”
槿汐亦謙卑,“如芳若姑姑所言,奴婢只是奉我家小主之命送些東西過來,并未違背皇上旨意與眉莊小主相見。”
華妃軟綿綿的笑語中機鋒不掩,“不是說槿汐你帶了兩個人過來么?怎么現(xiàn)下只有你和身邊這一個?還有一個呢?莫不是忙于正事沒空來見本宮。”
槿汐的聲音略微慌張,“這那是棠梨宮中的宮女品兒,奴婢先讓她回去了。”
華妃干笑一聲道:“是么?那本宮也不必和你們在這里廢話了。本宮聽聞有人私入存菊堂探望禁足的宮嬪,于宮規(guī)圣旨不合,所以特意過來查一查。”
芳若只是好言相勸,“眉莊小主禁足,皇上有旨看管,又怎會有人進去與小主私會呢?”
華妃冷笑一聲,故意揚高了聲音道:“那可未必。這宮里恃寵而驕的人不少,保不準就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膽呢。”
我面上微微變色,華妃也未免太目中無人了當(dāng)面背后都是這樣出言相譏。
馮淑儀看我一眼,道:“華妃似乎是疑心你在存菊堂里頭呢,不如現(xiàn)在出去解釋清楚也好。”
我只沉靜隱于窗后,道:“不用急,現(xiàn)在出去,華妃娘娘的威風(fēng)可要往哪里擺呢?若不讓她進去搜一搜恐怕這樣聽了空穴來風(fēng)就誣賴我的事還有下次呢。”
馮淑儀靜默片刻道:“華妃娘娘最近行事似乎十分急進,反而失了往日的分寸。”
我噙一縷微笑在嘴角,淡淡道:“往日的分寸又是怎樣的分寸呢?比之今日也只是以五十步笑百步。昔日她坐擁一切,今日要急于收復(fù)失地,難免急進,亦是人之常情。”心里卻暗暗疑惑,華妃縱然急進,但是曹琴默為人謹慎又心思細膩,盡管我故意放了浣碧去密報,又怎會讓華妃來得這樣快。她是華妃的左膀右臂,難道沒有為她好好留神?還是她們太信任浣碧了。總是隱隱覺得其中有關(guān)節(jié)不妥之處,難道,竟是曹琴默故意縱了華妃浩浩而來?或許她也并不想華妃那么快起勢。猛地身上一激靈,從前想不通的地方驟然明了。
如果利用溫儀帝姬陷害我的事不是由曹琴默親自所為,那么就是華妃主謀。以往日看來,曹琴默對這個唯一的女兒很是疼愛,誰肯傷害自己的親生女兒來奪寵,但是溫儀帝姬并非華妃親生,她自然不會真心疼惜。回憶起當(dāng)日在慎德堂種種,竟是有蛛絲馬跡可尋,只是我當(dāng)日渾然不覺。只怕她們之間就此生了嫌隙也未可知。
我泠然一笑,如此看來,這一局倒是更加錯綜復(fù)雜了呢。
然而這一切也不過是我的揣度,眼下只關(guān)注眉莊的事,曹琴默與華妃的瓜葛等日后再好好計較。
殿外的紛爭漸漸激烈,槿汐與芳若只是跪著不敢放華妃進去。我向含珠努一努嘴,她是宮里經(jīng)久的姑姑了,什么陣勢沒有見過,立刻屈一屈膝告退,匆匆從后門向皇帝的儀元殿跑去。
馮淑儀只是點頭含笑:“婕妤妹妹似乎喜歡看戲。”
我微笑向她:“人在看戲,戲也在看人。此時坐于臺下觀望,或許不用多久就已身在戲中了。”
馮淑儀聲音放得低,語不傳六耳:“妹妹的戲總是能大快人心,你我同唱一出,我雖上不了臺面,必然也為妹妹敲一敲邊鼓拉一拉絲弦,妹妹以為如何?”
我笑:“如此多謝姐姐了。”
她低低嘆一聲,似乎聽不出語氣的抑揚頓挫,只出神望著窗外,“我曾經(jīng)有過一次封妃的機會,妹妹知道嗎?”她的聲音漸漸低迷:“恐怕這輩子,有她一日,我就只能是以偏妃終老了。”
我的話語雖低,卻是清晰得字字入耳:“姐姐放心。四妃之位猶是虛懸,從一品夫人也是虛位以待。姐姐仁厚必有封妃之日。”
她的笑容似乎有安定之意,只是如常的平和安寧,“有妹妹這句話,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妹妹將來的榮寵貴重,恐怕是我望塵莫及的。”
我的笑意凝滯在靨上,淡淡地道,“但愿如姐姐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