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三十九章 影子魔 四
伽爾回憶著卡洛斯從“花癡”, 到“態(tài)度友好地敘舊”并“企圖拉人入伙”, “拉人入伙未果”后,又“不耐煩地讓別人該哪去哪去”,再發(fā)展到現(xiàn)在——他們倆看起來馬上就要打一架, 感覺這一系列的變化簡直快得讓人跟不上信息流動速度。
剛才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這個故事讓伽爾明白了,為什么盡管卡洛斯和阿爾多兩個人看起來羈絆那么深、那么有默契, 那位先生為了對付他卻依然一邊頭疼著,一邊無所不用其極, 折騰得所有人跟著上躥下跳, 也討不到這個人的一個笑容——因為他變臉變得實在是太快了!
快得讓人懷疑……他那些外露的情緒全都是假的。
四下里的氣氛一觸即發(fā),被扔到他懷里的凱文緊緊地抱著他的腿,驚恐地目睹著這個突如其來的斗毆現(xiàn)場, 伽爾望著不遠處聞訊趕來、已經(jīng)打算報警的護工, 終于忍不住干咳一聲:“我說二位,這還是在別人家里吧?”
別說是別人“家里”, 就是女王的屋頂上, 卡洛斯也能照拆不誤,而另一位則更沒有是非善惡觀,聽著他剛才那話音里的意思,別說打架斗毆,就算殺人放火, 恐怕也不在道德譴責范圍之內(nèi)。
鑒于他認為自己不是“人”。
就在伽爾已經(jīng)開始糾結(jié),萬一他們倆就在這直接動手,自己是應(yīng)該先拉架呢, 還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先幫忙的時候,救星來了。
路易先生辦事果然效率,在他跑了以后,就迅速地點了十二個資深獵人,由阿爾多大主教親自帶人去現(xiàn)場,嗯,“支援”。
阿爾多一看到這個場景,立刻感到一陣熟悉的頭疼,他揉了揉太陽穴,大步走過去,一把拉住卡洛斯放在劍柄上的手,把他拔/出了一小半的重劍給推了回去,瞪了他一眼:“這又是干什么?”
卡洛斯一看,架要打不成了,于是氣哼哼地翻了個白眼,后退一步,倒是沒忘了在“外人”面前,不掃他前任上司的面子。
阿爾多這才皺著眉掃了一眼道格拉斯先生,用視美色如糞土的犀利目光,一眼命中了對方的身份:“克萊斯托祭司?”
道格拉斯先生露出一個別有深意的笑容:“是你?!?br/>
阿爾多知道這貨不好對付,于是沉默了一會,最后緩緩地對道格拉斯先生伸出一只手,端著身份卻又不失誠懇地說:“希望這一次,我們到最后依然不是敵人?!?br/>
道格拉斯先生輕飄飄地伸手和他握了握,知道他還有后話,果然,阿爾多看了他一眼,接著說:“可惜我倒是覺得,克萊斯托站在我們這一邊,比起另外一種選擇更有好處?!?br/>
道格拉斯先生不意外地挑挑眉。
阿爾多笑了笑:“鑒于我們已經(jīng)合作過一次,我們也遵守了諾言不是嗎?這些年人族和克萊斯托一直相安無事,我相信,這也是你們一直想要的結(jié)果。我知道對于閣下而言,只有記憶才是真實的,所以為什么不問問你們記錄下來的真實的歷史是怎么樣的呢?我覺得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背離過去的合作伙伴,貿(mào)然站到另一邊的風險實在很大,你覺得呢?‘看得見真相’的先生?”
道格拉斯先生沉默了一會,笑了一聲:“這倒有些說服力,不過……”
他故意頓了頓,輕輕地抬起下巴說:“我覺得人族有的時候?qū)嵲谑墙苹^頭,您認為呢?”
“當然,我們目標明確并且善于迂回,理智充足,比智商參差不齊、容易被欲/望控制的迪腐更加安全且有跡可循,所以我并不覺得狡猾是什么缺點,”阿爾多仿佛一點也沒聽出他針對自己的弦外之音,依然不咸不淡地說,“而且您真的用不著這么早做決定,畢竟現(xiàn)在我們還有結(jié)界。不過我想您也知道,對于投機而言,在看起來最危險的時候下注,才有可能獲得最大的好處。”
他欲擒故縱,進退得當,前面語氣冷淡得仿佛一點也不在意眼前這位克萊斯托祭司,后面又好像完全是在為對方著想。
道格拉斯先生終于意識到,再說下去,自己很可能被這個男人套進去,于是往阿爾多的方向“看”了一眼,沉聲結(jié)束了這一段對話:“結(jié)界大主教,閣下還是一如既往的會說話?!?br/>
“謝謝您的贊譽,”阿爾多皮笑肉不笑地說,“那么我期待下一次的合作?!?br/>
道格拉斯先生點了點頭,二話不說地轉(zhuǎn)身走了。
“等等,不是說有影子魔……”一個跟來的獵人迷茫地看著盲人頭也不回的背影,開口問,看來還沒從遇見惡魔級迪腐的那種如臨大敵的狀態(tài)里出來。
“放心,他死不了?!笨逅馆p輕地“哼”了一聲,“你看他那副讓人一見就像胖揍一頓的德行就知道?!?br/>
獵人們:“……”
請問這里面的邏輯關(guān)系究竟是怎么推演的?
阿爾多終于在道格拉斯先生走了以后,無奈地看了卡洛斯一眼:“你不能總用一種方法來說服一個人?!?br/>
“他上次就是這么答應(yīng)我的?!笨逅?jié)M不在乎地說。
“什么辦法?”伽爾忍不住好奇了一句。
“我把他按在地上揍,他不答應(yīng)就得繼續(xù)吃拳頭?!笨逅孤柭柤?,“最后我把他打服了,壓著他回薩拉州簽約?!?br/>
伽爾:“……”
凱文:“……”
阿爾多對這種崢嶸往事實在想不出評價的方法,只得沉默了一會,然后相當委婉地提出:“我覺得他只是對你不單恩將仇報、還用這種……別具一格的威脅方法強迫他簽約,而感到有點震驚?!?br/>
“……”卡洛斯,“真是太感謝你了?!?br/>
阿爾多見縫插針意有所指地說:“你不能總是把他當成一個人,現(xiàn)在的這個奧利弗·道格拉斯已經(jīng)不再是你記憶里的那個海格爾先生了。而且……就算是同樣的記憶,同一個人,也是會改變的?!?br/>
卡洛斯掃了他一眼,方才還在熱血燃燒著的表情光速冷漠了下來,他輕輕地挑了挑眉:“你在暗示什么嗎閣下?”
阿爾多溫柔深情地看著他,可惜這種連石頭也能感動的眼神完全撼動不了卡洛斯那粗獷的神經(jīng),他毫無壓力地與阿爾多對視了一會以后,輕描淡寫地說:“那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嗎?”
阿爾多溫柔如水的眼睛被人毫不留情地打碎,水波碎開擴散出去,落寞卻浮了出來。
顯然,比起他的溫柔,“落寞”才是更有殺傷力的一招,卡洛斯飛快地避開他的目光,轉(zhuǎn)身拉起凱文,不放棄地打算把他拐帶回圣殿。
伽爾這才注意到,阿爾多所有的脆弱的表情都只是給卡洛斯一個人看的,一旦人走了,表演價值沒有了,就會立刻收回來,然后站在遠處死死地盯著卡洛斯的方向,眼神堅定得讓人有種遍體生寒的感覺。
伽爾突然想起網(wǎng)上流傳的一句不知道哪國的言情小說里出的話——你喜歡一個人,就給了他傷害你的力量。
可是阿爾多大主教似乎絲毫不為卡洛斯的話觸動,伽爾甚至忍不住懷疑,他真的喜歡卡洛斯么?然而……如果不是來自骨子里的執(zhí)念,為什么他又會有那種堅定到仿佛勢在必得的眼神呢?
嘖,伽爾甩了甩頭,真他媽心酸——連情敵都沒資格給人家當。
獵人們當然不能像道格拉斯先生一樣愉快地抬腿走人——因為他們是苦逼的公務(wù)員。
在阿爾多眼里,這些獵人雖然身手不利索,但是做起技術(shù)活來還是頗為訓練有素的,僅僅是一下午的時間,就在杰森街區(qū)安放了好幾十個迪腐感應(yīng)監(jiān)控器。
當監(jiān)控錄像通過一個巴掌大的終端遞到阿爾多手里的時候,這位要求近乎嚴苛的大主教終于頗有些意外地挑挑眉,對照著地圖仔仔細細地把每一個監(jiān)控器的所在地和監(jiān)控范圍研究了一遍,最后難得勉為其難地點點頭:“不錯?!?br/>
卡洛斯聽了他的評論有些驚訝,頗有些好奇地蹭過去遠遠地瞄了一眼,過了一會,居然主動坐到了阿爾多對面,一臉嚴肅。
“怎么?”伽爾也走了過來。
“嗯……”卡洛斯把圖示意圖拽過來,一個一個地看過去,好半天才吁了口氣,“了不起,至少有三個地方,如果是我的話,是不會立刻想到的?!?br/>
“公園正中空地的草坪和第六個死胡同的拐角處,”阿爾多問,“還有哪里?”
“屋檐?!笨逅箍戳艘粫拱椎卣f,“我第一眼甚至沒反應(yīng)過來它的用途?!?br/>
阿爾多把圖紙翻過去又看了一眼,皺皺眉:“它有什么用?”
卡洛斯拿起旁邊的一根筆,在平面圖非常不起眼的角落里畫了兩條交叉的線:“應(yīng)該是這樣,如果只在屋頂上設(shè)監(jiān)控的話,在這里有一段是看不見它的,這個地方設(shè)監(jiān)控,前面被墻擋住,左右卻能拍到它來的方向和離開的方向?!?br/>
伽爾心驚膽戰(zhàn)地問:“你怎么會知道?我記得監(jiān)控理論作為一門學科,是十九世紀才發(fā)展出來的,在數(shù)學物理學和工程學的奠基下,由幾代學者才建立起來的。就連監(jiān)控器本身都是工業(yè)革命之后,熱兵器有所發(fā)展才慢慢被引進迪腐捕捉的。”
“我們那時候監(jiān)控有法陣,”阿爾多擺弄著手里一個被他拆了一半的監(jiān)控器的樣本,“我看過你們收藏的法陣典籍,看來是已經(jīng)失傳了……不過確實不如這個精確,好東西?!?br/>
“而且那時候布防的法陣全靠個人戰(zhàn)斗經(jīng)驗,”卡洛斯說,“難免疏漏……回去給我找?guī)妆灸銈冋f的那個監(jiān)控理論的書好不好?”
整個杰森街區(qū)一共五十六個監(jiān)控器,由十二個經(jīng)過嚴格訓練的獵人共同完成,而一個從沒有接受過任何理論學習,不要說數(shù)學——連手機號碼的幾位數(shù)字都記不清楚的男人居然一眼之下能看穿五十三個。
看著他頗有求知欲的眼神,伽爾除了點頭還能怎么樣呢?
“太好了,我們這就走。”卡洛斯立刻跳起來。
伽爾卻沒有動。
“怎么了?”卡洛斯問。
“你回去讓埃文去我的書房給你找找,有一些我當學徒時候的課本和筆記,”伽爾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轉(zhuǎn)向阿爾多,“閣下,這次影子魔的防務(wù)行動能讓我接管么?”
阿爾多看了他一眼,眉頭輕輕地一皺,說:“我記得古德先生說過什么條例,二級以上的迪腐必須由三個以上的金章協(xié)作,團隊人數(shù)不得少于……”
少于多少來著?
阿爾多實在不記得了,他對這種群毆一樣浪費人力的管理方法相當不滿意,可是也無計可施……這群連個變異的黑魚都抓不住后輩們,實在有點爛泥糊不上墻。
“請您給我一個機會,我希望能磨練自己一下?!辟枅远ǖ乜粗?。
年輕人的側(cè)臉仔細看略微有些像卡洛斯,正面卻不大看得出血緣關(guān)系,尤其那種……執(zhí)拗與堅定,大概永遠不會出現(xiàn)在卡洛斯臉上。
阿爾多看了一眼卡洛斯,發(fā)現(xiàn)對方?jīng)]有反對的意思,于是也點了點頭:“如果需要支援的話……”
他話還沒說完,卡洛斯就拉過伽爾的手,蘸著旁邊人喝水的一次性紙杯里面的紅茶在他手心里畫了一個法陣,不知道是不是伽爾的錯覺,對方的指尖落到他手心里的那一刻,伽爾覺得整個人都像是泡在溫水里一樣,溫暖舒服極了,心卻越跳越快。
“我會知道的?!笨逅股焓秩鄟y伽爾的頭發(fā),在他的呆愣里,難得地像一個稱職的長輩似的囑咐說,“自己小心點?!?br/>
阿爾多別過臉去,臉上一絲陰霾劃過——真讓人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