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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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君之罪是要掉腦袋的。
有句官場客套話是這么說的:“臣罪該萬死。”意思是犯下的罪足以死上一萬次,實(shí)際呢,人其實(shí)死一次就別想再活過來,而且事實(shí)上,往往最常將這句話掛在嘴邊的人,是最不容易被帝王賜死的人。這么一大通道理原則上和她此時的光景差不多。
從一開始,因?yàn)樗龖械锰焯旄诠魃砗蠊劚车膹念^陪到晚,所以走了捷徑,干脆自己當(dāng)了公主,這一點(diǎn)當(dāng)然不敢跟帝王說,于是欺君開始。從主觀上到客觀所逼,現(xiàn)在公主本尊為了自己將來的幸福婚姻家庭要求她去繼續(xù)把帝王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的欺,那么未來非常可觀,當(dāng)?shù)弁鯊臐M天亂轉(zhuǎn)星花中扒出一絲真相,那么她就可以領(lǐng)死吧。就算到那個時候,公主已經(jīng)順利開開心心把夫嫁,她這邊的功勞、苦勞加牢騷也就攢著留給閻王聽好了。
所以說呀,欺君之罪是要掉腦袋的。
哀怨的回想和思索,怎么當(dāng)初膽小內(nèi)向的公主變成這個樣子?真是史料未及。單純的護(hù)衛(wèi)工作而已,怎么會鬧到這個程度?公主仍然不改羞澀,可大膽起來,懂得充分的物盡其用。光用想的就后悔不已,悔不該呀,一步錯,全盤錯,為了一時貪懶,導(dǎo)致如此下場……嗚——后悔藥在哪里?好想去偷一粒來吃。
想著想著,疑天就蹲下身去,抱住雙膝開始追悔連連,怎么會惹上這碼子事嘛!她真是天底下最白癡的白癡了,自己往火坑里跳,也不管底下的危機(jī)四伏。看起來全天下最會找死的人也非她莫屬。閻王老爺難道是她的命中情郎?她活了這么多年,回回都拼著下地獄去夫妻相會呀……
身邊一圈的宮女們面面相覷,公主這段時間怎么了?出嫁前恐懼癥?不但沒有從前的文靜賢惠,還一反常態(tài)的慵懶可愛。從今天早上開始又加了唉聲嘆氣,背地里還據(jù)說有人看見公主捶胸頓足,以頭搶地爾……這是不是打算上演邊境居民的哭嫁?想歸想,公主都蹲下了,她們還能站著么?嘩啦,數(shù)十個宮女也顧不得公主選中帝王居住的凌宵殿門口練蹲,她們也都清一色蹲下去,端盤子的繼續(xù)端盤子,打扇的繼續(xù)打扇。遠(yuǎn)遠(yuǎn)看起來,就像一群人圖謀不軌的圍小圈子商量陰謀。
當(dāng)?shù)弁趿侠硗陣拢蛩愠鲩T輕松輕松,看到自己家殿門口就是這種情景。
首先倒抽一口氣的是帝王身邊的侍從。這算什么架勢?蓮公主帶著一群人蹲在門口是打算聚賭還是拍象棋納涼?凌宵殿門口啥時風(fēng)水這么好啦?
帝王倒是劍眉一挑,有興趣的揮揮手讓眾人退下,自己也跟著蹲在妹妹身邊,實(shí)在是好奇向來乖巧優(yōu)雅的妹妹怎么今天擺出這個譜。“想什么呢?”托出下巴,帝王望一下周圍,再移回妹妹烏黑的長發(fā)上,沒見蹲下來的空氣特別好呀。
耷拉著腦袋,她知道宮女們都下去了,身邊一起蹲著的是帝王,可此刻,她就是不想起來,看他能拿她怎么著。“見著帝王不行禮,真的會被視為大不敬而株連九族么?”按道理辦事一向都是明智,現(xiàn)下反正也是死罪一條,索性多干幾件壞事好了,數(shù)罪并罰下來也就那么一死。唔,這算不算破罐子破摔?
他輕笑,也不管自己墜地長發(fā),“那要看本帝的心情如何。”株連九族?他沒笨到把自己也牽扯進(jìn)去,好歹,他也算面前這小東西的哥。
伸出一只手指在地上畫圈圈,她沒來由的心情煩躁起來,“這么說的話,蓮兒從小遵從的禮數(shù)根本都是白學(xué)嘛,帝王又舍不得殺蓮兒。”皇族中人皆可因此而放縱,卻還得遵循禮法,真是怕死還是怕被剔除皇族而少了那份特權(quán)和優(yōu)厚的生活?
有些詫異的偏了偏頭,他寵溺的打量低垂頭的妹妹,“那你又是怎么看這件事?”她今天心情不好是么?這么無精打采的。莫名的,心中有了心疼。
“按道理來說,遵守禮教種種皆是為了保證皇權(quán)威嚴(yán)和帝王的高高在上,所謂侍寵而驕,也無不道理可言,有靠山怕啥,可為什么就這么多人想追著上爬,互相打擊想爭那個侍寵?”回想她的祭身份,因?yàn)閼械盟@套,就老被人參,說她目無王法,該掉腦袋。真是的,明擺著妒忌,而且她哪里目無王法啦?真沒王法侯著,她才不當(dāng)這個一只腳已經(jīng)踏進(jìn)棺材的鬼祭咧。有本事,換他們來當(dāng)當(dāng)看!
“因?yàn)槿诵宰非蟾吒咴谏稀!焙茌p的開口,他伸出手,撫摸妹妹的發(fā)。“帝王只有一個,在所有人眼中,最能呼風(fēng)喚雨的除了帝王,便是帝王身邊的高官,而高官中,最擁有特權(quán)的就有權(quán)利侍寵而驕。先要成為人上人,想要高于其他人,除了爭功奪利,只有背地里互相爭斗,踩著別人的肩膀自然是高了一大截。”有人欺負(fù)她了?誰敢?
懶洋洋的看著自己亂畫的圖案,她皺眉,“這些我都明白,別人應(yīng)該也明白。但我不懂,名利權(quán)勢都這么重要?一定得爭個頭破血流?書上說,每個人都有他的使命,難道都是要當(dāng)高官,掙大錢?”歪過腦袋,對上一側(cè)同樣看著她的他的黑眸,沒有回避,也不對頭上肆虐的大手有發(fā)意見。
小妮子今天追根問底了,還苦惱得皺了那雙精致的細(xì)眉。他疼愛的望進(jìn)與自己相似的黑眸中,除了對她此刻所思的驚訝外,只有寵溺和驕傲,天底下恐怕沒有什么女人和他的青蓮一樣能思索到這種程度吧。
揚(yáng)高眉毛,她考慮要不要一掌巴掉他英俊面孔上的傻笑,她在問問題咧,他怎么一點(diǎn)反映也沒有?平日里就沒見過帝王的癡呆樣?難道是老年癡呆癥臨時發(fā)作?咦——會不會傳染呀?靠那么近,真危險(xiǎn)。
瞅見妹妹怪異的眼神,帝王忙回神,咳兩聲,俊美的面上是維持不變的溫和笑容。最近,他老在青蓮面前出丑,真沒面子。“咳,其實(shí),每個人都想生活得好,有了地位和金錢,生活及所求方面也會更便利。就一個人來說,他得考慮如何讓家人,讓后代生活得更好。而商人則負(fù)責(zé)養(yǎng)活他的手下,官場中人,就得顧及到頂頭的上司及下屬和黨羽的問題,朝廷內(nèi)外都是這樣。”這是無奈的事實(shí)。
好腐敗。瞥他,她后縮一下以示和這種人劃清界限,“連忠臣也這樣?”那她得好好反省一下,認(rèn)得的同朝大臣們,有沒有這么無恥的,怎么經(jīng)他一說,她連自己的祭本院也開始懷疑了。“抽百姓的稅,養(yǎng)的就是你們這種人?”還結(jié)黨營私咧。
望天,有翻白眼的欲望。“也有養(yǎng)育著你,蓮兒不必把自己想得那么清高,而且忠臣和貪官之間也不完全能用等號與不等號聯(lián)系。”王侯之家多爭斗,她明白些事理也好,省得他日成為皇妃,不懂自保,有時光有丈夫的寵愛是不夠的,想在女人眾多的后宮出頭,僅僅是皇后,沒點(diǎn)本事很難。
“哦。”是哦,她也是被稅金養(yǎng)育的米蟲呢。唉,今天心情不好,怎么連自己也罵進(jìn)去了。
看看妹妹的神色估計(jì)也快平靜下來了,他才試探著開口:“為什么不開心?”自己已沒發(fā)現(xiàn)口吻中的縱容和平生頭一回對女人的耐心。
扯出個笑給他看,“你發(fā)現(xiàn)啦?”她是不舒服對他的再度欺瞞。和青蓮互換的事只要挨到青蓮出嫁,天知地知她知她知,只要不說,帝王永遠(yuǎn)不會有殺人沖動。就算真知道了,這也算是完成任務(wù)的一部分,青蓮平安嫁出,她頂多被訓(xùn)斥兩句,賞賜不求有,但肯定不會死人。現(xiàn)在倒好了,公主親自下令去把帝王蒙,找死嘛!
笑得有點(diǎn)想殺人的樣子實(shí)在不像心情很好。他笑瞇瞇的動動身子,覺得蹲著有點(diǎn)累,不在乎身上的華貴衣袍,干脆撩袍就地坐下,“有什么煩心的事要說給本帝聽聽么?”
將下巴擱至手臂,她歪著頭看他,“你最近好有人性。”哪象以前她拜見的帝王,陰陽怪氣十足,簡直就是哪一面都卑鄙的小人。
這個……算是人話么?他的笑有點(diǎn)勉強(qiáng),“你是指哪方面?”原來他在妹妹心中一直都是沒人性的。所以以前在他面前她才總是什么話都不敢說,一味遵循的順從?
她只是思考著,“因?yàn)樯弮菏敲妹檬枪鳎慷鎸θ顺紩r,因所謂的高高在上及威嚴(yán)就必須得擺出一副誰也讀不懂的城府深重程度?”
細(xì)美黑眸溫柔的凝視她,“為什么本帝從來不知道有任何一位女子如此思考過這種問題?”
“因?yàn)檫@種問題好無聊。”明知有答案,卻還是想不通。一般她根本不頭疼,可今晨一醒來就被青蓮本尊一腳踢來這里套寒琨的消息外加盡力將帝王瞞得暈頭轉(zhuǎn)向。她才后悔得沒事找事讓自己想不開的不愿意多想和青蓮協(xié)商的事。“哦,對了,寒琨是怎么回事?”再不問出那只白頭翁住哪里,青蓮一定又得哭哭啼啼去浪費(fèi)她火炎身體中少得可憐的水分了。唉,一想起來頭就好痛。
幾不可覺的,他眼中閃過不悅。“怎么了?”突然發(fā)現(xiàn),他竟然十分不開心聽到青蓮口中詢問其他男人的事。
“他是以什么資格和身份來這里?”這一點(diǎn)她得問清楚寒琨的本意。男人間的友誼對女人來說是無法理喻的,她得從青蓮的角度出發(fā)去弄清楚寒琨的目的,若真是想娶個后臺硬的妻子回國去鞏固政權(quán)爭奪皇位,那么她最好勸說青蓮放棄,單純的青蓮無論主觀和客觀上都不適合宮廷競爭的黑暗。“為什么寒冰之國求婚的皇子只有寒玭一人,寒琨的來訪是想娶蓮兒的身份不是蓮兒本人還是只沖著和帝王的交情來處理滯銷貨?”
尖銳的問題讓他一怔,爽朗笑了,“驚喜連連,蓮兒你的聰慧……”
一只玉爪不耐煩的打斷他,“不用贊美我,那些本來就是事實(shí),而且我自己也清楚,我只要回答。”真的,愈接近帝王,愈能發(fā)現(xiàn)他的缺點(diǎn)。自以為是又嘮叨又老年癡呆,嘖,難怪至今尚未娶妻。可憐哦,八成還有那里不可告人的隱疾纏身。
沒有任何不快,他只是一笑:“寒琨是寒冰之國的大皇子,我們在五年前的野外狩獵時認(rèn)識,然后有了交情,也可以用你的話來說,為了彼此的利益和兩國的日后發(fā)展關(guān)系。今次他來,的確是本帝私下邀請的,皇室的兒女婚姻沒有政治色彩基本上不可能成立,本帝也只是出于私心,希望你嫁給一個首先讓本帝可以肯定的男人。”劍眉一微微一皺,不明白心中的一絲刺痛因何而來。
她沒注意到他的表情,仍是蹲著,雙手抱著膝蓋,有了擔(dān)心:“蓮兒……以蓮兒的性情,適合后宮爭斗么?”那么既單又蠢的公主……
搖搖頭,他伸手拍拍她的頭,“別一副自己身外人的口吻,蓮兒。以前的你本帝得擔(dān)心,可如今你聰穎、獨(dú)立,本帝相信你會是個成功的妻子。”
“哦——啊?”睜圓雙眼,她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哦。”差點(diǎn)忘了,討論得好象過于熱切了。“那寒琨不可能住在招待客人的行館啰?”
他笑得若有所思:“蓮兒……好象找過寒琨的消息?”按住心頭突然而來的郁悶,他只是呵呵笑著看著妹妹害羞的低下頭去,“其實(shí),主動追求自己的幸福也沒什么不好。寒琨目前住在凌崇后殿,你隨時可以去找他的。”
深深垂下頭去干笑,為啥她得扮演個倒追男人的花癡啊。“謝謝帝王,蓮兒知道了。”
仔細(xì)打量妹妹,也許那股惆悵是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慨?“還不開心么?”一大早跑來這兒蹲了這么久,就只是想要心上人的消息,現(xiàn)在的小女人真越來越厲害了。
搖頭,跟他聊了這么多有的沒有的,莫名的也不再不高興了,仰起甜甜的笑臉,“我覺得帝王真是個好人呢。”真是誠心話,就算他再陰陽怪氣,對自己妹妹這般疼愛,不會真是個惡毒到底的混蛋。
“是是,蓮兒說什么都是。”他喜歡看她眉開眼笑的樣子。“那現(xiàn)在——”支手撐起身,他很體貼的伸出手。“可以起來了么?我們一起去找寒琨,解解你的相思之苦。”
皺皺鼻子,“人家哪有啦!”她哪敢搶青蓮未來的丈夫。盯著伸到面前的大手,其實(shí)心里有點(diǎn)感嘆,若帝王對每個人都這么好,恐怕全朝廷的人都不會怕他,而是真心的效忠于他吧。看看自己的爪,考慮一下要不要放進(jìn)這只大手中,猶豫是正常,她不愿意多一條日后被算的帳。
“怎么了?”彎著腰,帝王等待著,“蹲著感覺真的要比站的好?還是又怕了本帝?”打著趣,好笑的看到被激的她立刻將手放入他手中。有剎那失了神,她的手好小,又白又嫩,從來不知道有任何女人的手能讓他疼惜到不忍心握住,就怕那么一個用力就給捏碎了。
借他的力,疑天跳起身,卻在下一刻又軟綿綿跪了下去。
忙快手一把抱住她,“怎么了?!”他緊張的上下打量她,“是不是不舒服?祭呢?她為什么不告訴本帝你不舒服?本帝回去立刻砍了她——”
“帝。”她掛著可憐又好笑的笑容,在他寬大的懷中仰頭。
嬌弱的神情讓他心頭一顫,“嗯?”低沉的輕問,怕嚇到了她。
綻著無辜的笑,疑天眨巴大眼:“我的腿麻了。”
凌宵殿內(nèi)。
被安置在寬大舒適的躺椅中的疑天其實(shí)好想慘叫,因?yàn)樵撍赖牡弁蹙尤话阉@里一丟就立刻找來兩個宮女幫她按摩和拉直腿腳。又刺又癢的感覺難受到了極點(diǎn),讓黑玉的大眼中滿是憤恨和委屈。
“蓮公主,很難受?”看到公主兩只小手緊緊抓著躺椅的扶手,兩名宮女擔(dān)心的放輕了手上的動作。
“繼續(xù)。”還用問嗎,難道她現(xiàn)在要哈哈大笑聊表自己不但沒啥感覺反而精神錯亂無比?唔——能走動的時候一定要找借口去刨那塊地,還要找機(jī)會把帝王陷害!看他一副悠閑自得那邊背手迎夏風(fēng)的樣,看了就讓人亂不爽一把的。
側(cè)過身,瞥青蓮小臉上精彩的神色轉(zhuǎn)變,輕二易舉的猜出她八成心底又在罵他了。不會生氣,反而覺得可愛極了。帝王淺笑著搖頭,突然格外羨慕起寒琨那家伙,居然能娶到世界上最可人的青蓮為妻,而且還能同時得到她的青睞。一時間竟有了后悔邀請寒琨來的舉動,否則,他還可以多守青蓮幾年。
他皺啥眉?難道看她痛苦還不滿意,在想更恐怖的折磨人方式么?果然是個變態(tài),難怪那時會用寒冰咒來對付她的火炎之身,好毒!青蓮怎么會讓她這個替死鬼來拖延他嘛,再這么下去,青蓮根本不會死于刺客之手,而是這個大變態(tài)的帝王啦!
她那咬牙切齒又突然哀怨是什么意思?他可不敢肯定那是他們兄妹心意相通,她也為日后舍不得他這個兄長而難過。估計(jì)在想寒琨了。唔,不行,哪有這種外人放在最先頭的道理?他是她的親兄長,她應(yīng)該把他放在首位!主意拿定,帝王揮手:“你們退下。 ”
宮女和侍從恭敬退出。
他來到躺椅邊,撩開長袍,坐在扶手上,“還難受么?”不讓她和寒琨見面,看她還不把他放在首位就奇怪了,就當(dāng)做是一個小小的惡作劇吧,也算是寒琨那小子的額外提前聘禮。
“你說呢?”沒好氣的用手揉著雙腿被強(qiáng)制拉扯開的肌肉,疑天連眼白都不給他。
喲,小丫頭生氣了。他可從來不知道原來青蓮也是有小脾氣的。微笑著,壓低聲音,幾乎是好聲好氣的賠笑了,“惱了?”這么容易使小性子,真是可愛。
白他,這家伙煩不煩?氣頭上還湊過來找踹?
陽光灑在她清純的面,那似嬌嗔的一瞟竟讓人有錯覺以為她黑玉般的眸也鍍上了層金。有絲恍惚,因?yàn)橛X得她這樣的性子配一雙琥珀瞳肯定更為活潑合適,黑眸固然是好看,可總覺得文靜了許多。甩開胡思亂想,帝王笑了:“真惱了?為兄賠個不是,為兄請蓮兒去喝西疆醇釀?”她可是他所知第一個會品酒的女人。
大眼兒一亮,西疆醇釀?好呀!等等,他叫她啥?蓮兒……垂下的大眼被長睫毛所遮掩,小心的轉(zhuǎn)動眼珠。怎么辦?她又忘了她現(xiàn)在是青蓮,忘了應(yīng)該裝扮出那羞澀可人的公主。現(xiàn)在怎么辦?本性必露,剛才她還差一點(diǎn)一腳踹了帝王。要立刻暈倒還是真的一腳飛過去踹暈他,然后畏罪潛逃?
淺笑了,滿是寵溺的,“蓮兒,本帝準(zhǔn)許你以這性子在本帝面前。”他受夠了阿諛奉承,只要真實(shí),就算是動用特權(quán),他也要保留住。
抬眼,疑天笑得玩味,“準(zhǔn)許?”他的高高在上有時真叫人反感。“只因?yàn)槲沂巧弮海堑弁醯拿妹茫沂亲钐蹛鄣拿妹茫俊倍嗵搨蔚男置弥g表示,若他真的那么豁達(dá),滿朝文武今天還這樣的畏懼他。
來了,就是這一點(diǎn)讓他對她改了觀,從疼愛到愈加贊賞。雖然她的觀點(diǎn)總是處在駁斥之上,但未必不好叫他反過來申視自己的態(tài)度,“也許。”回答得模凌兩可,就是想再聽聽她的高見。
“帝王是想要份新鮮感還是找面鏡子?”她懶洋洋的直接指出他所想。
他展顏而笑,直起高大的身子,走到明媚的窗前,感受著夏風(fēng)拂面。扭頭看向她,“本帝怎么能隨意讓人在本帝面前實(shí)話實(shí)說、任意而為?那身為帝王如何能掌控大權(quán),指點(diǎn)江山?”
“沒有實(shí)話,坐井觀天的帝王如何能知天下事,又談何指點(diǎn)江山?”她也坐直了身,毫不避諱的盯著他,“光看折子,怎知世事如何,手掌大權(quán)又怎能真正讓眾大臣口服心服?”雖然他倒真做到了,可這種口吻,聽了就讓人想扁他。狂什么狂嘛,不就是一介帝王,也是個男人而已,有本事,立即成仙看看。
坐井觀天……第一次有人敢這么直接點(diǎn)出身居帝之國國都皇宮深處的帝王所處事實(shí)。也許他該抽個時間外出看看了。“你的意思是本帝應(yīng)該廣納賢言?人皆為私心之物,本帝分辨明言的本事好象不比圣賢,你又覺得本帝該怎么辦?”有趣的看到她真的開始認(rèn)真思考,他差點(diǎn)失笑。納女之言并非不當(dāng),而是他實(shí)在不相信從小處與深宮的妹妹能真的有什么好看法。
苦惱的研究這個問題半晌,疑天聳肩,無賴的撒手不管:“那就是帝王的事了,我不知道。”干她屁事,又不是她處理朝政。話說回來,她這么一說,自己也突然覺得帝王了不起了,能夠帝位坐得這么穩(wěn),超人呵。
她的話讓他忍俊不止,好一個脫身的借口。踱回躺椅邊蹲下,仰頭看看從小心疼到大的妹妹,“蓮兒,本帝真喜歡你。”這么出色的女人是妹妹,讓他做哥哥的好生自豪。
眨巴眼,他俊美的臉,認(rèn)真的神情,讓她不由自主的不好意思起來,抓抓頭,再摸摸鼻子,東瞟西望,不太敢再看蹲于身前的帝王。“我,老實(shí)說,我也很佩服你。”能夠?qū)⑦|闊的帝之國治理得井井有條、國泰民安,能處理好與各國的關(guān)系,而且,還這么出乎意料的寬宏大量,一點(diǎn)兒也不生氣她的直言,反而接納,還一起探討。就算她以前真的很討厭他的只喜歡作對,如今接近了,卻不得不打心底佩服。
疑遲的看一眼那雙美麗細(xì)長的深邃黑眸,疑天低下頭,把玩著自己的手指:“你,你真的,真的只是因?yàn)槲沂巧弮海湃挝疫@么說,若我是其他的人呢?你不會治我的欺君之罪?”從未有人真正的因?yàn)樗撬矚g過她呵,莫名的,小小的雀躍在心底冒出。
他思索著用詞,看出她的緊張,這讓他微笑:“蓮兒。”得到她的抬頭,他才輕輕道:“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是我們能溝通的重點(diǎn)。你的話本帝并不否認(rèn)。可如果有人,有人像你這般能不畏懼本帝身為帝王的身份,對本帝暢所欲言,真真實(shí)實(shí)的袒露他的心聲,那本帝同樣會贊賞他,打心底喜歡他。”
聽著他的話,她忽然笑了,迷人無比。小心伸出手,碰觸面前這個從小就被教導(dǎo)高高在上神圣不可侵犯的帝王。他的皮膚很光滑,是溫暖的,并非教育中那個神明,而是個人,在她面前近在咫尺的男人。
幾盡虔誠似的:“我知道,男人的優(yōu)秀并不在功績,而在他的心胸。我敬仰你,效忠你是因?yàn)楦畹俟痰慕陶d,今天你讓我知道,你有讓人打心底最深處仰慕的本錢,我忽然明白為什么許多大臣都那么崇拜你了。”雖然也還是有很多人怕他就是了。
他任他的小手試探的撫摸他,“那你也喜歡本帝么?蓮兒?”
蓮兒……“蓮兒自然是喜歡你的。”她不是青蓮,她也同樣發(fā)現(xiàn)自己有點(diǎn)喜歡他,他知道么?外表是青蓮,可內(nèi)在的靈魂是疑天,是一向愛和他唱反調(diào)的祭,他又知道么?他說他喜歡她,是喜歡外表的青蓮,還是內(nèi)心的疑天?
“怎么了?”敏銳的覺察到她的轉(zhuǎn)變不再是喜悅,他柔聲詢問。
收回手,站起身,腿上的麻癢已不再。這是青蓮這具身體的感覺,可她這個暫居的靈魂同樣受其之苦,走到敞開的窗前,溫暖的風(fēng)也是由青蓮這具身體所感知的。那……她算什么?偏回頭來,她猶豫的發(fā)問:“人,真是只是因?yàn)檫@具皮囊和表象而被人認(rèn)可和喜愛的?”她的性子不似一般的女孩兒家安靜文雅賢惠,她是祭,有著巫師的高級法術(shù),戰(zhàn)士的作戰(zhàn)技能,朝中僅有幾個可以聊得來的同僚都只將她當(dāng)男孩子看,這也是外在表象的原因么?
他立起身,中肯的評價(jià):“理論上看人要看心,但大部分人都不是。”緩步到她身邊,低頭看著只及他胸口的妹妹,并不了解她為什么不開心,“你的外表十分優(yōu)秀,擔(dān)心什么呢?為兄可以保證,寒琨絕不是個不看內(nèi)心的人。”
仰高頭,笑得有些無奈,寒琨干她什么事也沒有,喜歡寒琨的是青蓮本尊。“那你呢?”脫口而出的話語讓自己驚覺了心意,她在意他,在意帝王,在意這個男人的看法。天,老天,這是什么意思,如何解釋?她從來就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為什么惟獨(dú)計(jì)較起他來?
想不通的下意識想逃,卻在轉(zhuǎn)身要走的一剎那被他抓住了她的手。溫暖的竟刺得她一陣瑟縮,想甩開他的手,想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一切的想法在他溫柔的伸手托起她低垂的臉時,煙消云散,她只能看著他,一言不發(fā)。
“本帝不會。”他堅(jiān)定道,“本帝不會只看一的人的外表來評價(jià)一個人,否則本帝絕對不會在發(fā)現(xiàn)你是這樣的性子后說本帝喜歡你。蓮兒不怕,本帝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他不知道她在擔(dān)心什么,他只知道絕對不能讓他最重要的妹妹傷心難過。
“真的?”她不敢置信。
“真的。”他低沉的話語像一粒定心丸。
雖然明知道他這是對著青蓮,可她滿足了。“嗯。”如果這個個夢,一個美麗的夢,那么她就暫時沉迷好了,一旦夢醒,她不會再任意妄為,畢竟她也只是祭,不是帝王捧在手心里的寶貝青蓮。
“來,本帝帶你去飲西疆醇釀。”自然而然的牽了她的小手,帝王興高采烈的往外走:“我們到酒窖去喝個痛快。”今天天氣好得正適合把酒痛飲。
“好!”心思被轉(zhuǎn)開,疑天開開心心邁開步子,跟著沖到門口才想起來,好象……青蓮的身子碰不得酒呀——管他呢,喝了再說。
頭疼、頭疼、頭好疼。個人體質(zhì)不同可以理解,可為什么她品她的美酒,這具身體同時回報(bào)以頭暈?zāi)垦<泳谱磉郑窟@是何等道理?老天不公!
“解酒茶。”青蓮新奇微笑著雙手奉上解酒茶一杯,“看著帝王那么高興的送你回來,想必喝得很盡興吧?”她可從未見過帝王如此開懷,不是天天都樂呵呵的呢。
“那是因?yàn)槲覀兙圪€。”贏家當(dāng)然開心,不過還好她拿來抵押的都是青蓮的家當(dāng)。想象一下周遭的洗劫一空,再看看面前這位好脾氣的公主,考慮一下,還是打算下回再找帝王賭贏回來比較妥當(dāng)。
青蓮聞言倒抽一口氣,實(shí)在不敢相信自己親耳所聞,聚賭?還好已將旁邊侍侯的人譴退,否則傳出去怎么見人呀。“聚賭?帝王賭博?”老天,她沒聽錯吧,她印象中神一樣的帝王哥哥竟然也會賭博?
看著快暈倒的公主,喝一口苦苦的茶,“別暈,我問到你想找的那個男人了。”呵呵,破壞掉帝王的形象也算是公主叫她去找死的一點(diǎn)點(diǎn)報(bào)復(fù)吧。
青蓮立刻通紅了面頰,“他,你問到了?”小手?jǐn)嚦梢粓F(tuán),渴望著想快點(diǎn)知道,卻因?yàn)橐回灥男摒B(yǎng)而矜持害羞得無法開口。
黑眸瞥她一眼,為什么綴入愛河的小女人還沒變得更放開一點(diǎn)?是誰說愛情使人蛻變得像螞蟻?zhàn)兂纱笙蟮模吭俟嗔丝诓瑁八≡诔缌韬蟮睢!被蕦m諾大,每座宮殿都有自己的名字,反正她是搞不清楚在哪兒啦,要青蓮自個兒找去。
“崇凌后殿?”青蓮喜上眉梢,眼睛都柔和下來,“離我們這里不遠(yuǎn)的。”意味著有可能她能經(jīng)常見到他……
瞅她那柔情似水的樣子,疑天閑閑的托住下巴,嘻嘻笑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晚上了,你這么冒然去找她不好吧?”呵呵,為情不惜做出一切的拼勁也可以大開眼界呢。說是這么意思一下,她可一點(diǎn)兒不介意青蓮沖出去約會燃情。這事愈早結(jié)束對她愈有幫助,早日脫離苦海,阿彌陀佛。
青蓮本來就紅的臉更加火紅,“祭,這是什么話。”她可是姑娘家,怎么可能自己去找男人?
“你不去私下和他見面,你怎么讓他喜歡上你?”難道光坐在這里想一想也可以地?那世界上怎么還有那么多牛郎織女有緣無份的遺憾終身?
“我……”單純公主開始恐慌,“我,我不知道。”從小的教養(yǎng)都教導(dǎo)著她身為一個公主的修養(yǎng),她不能也不敢主動去找男人啊。
“你現(xiàn)在是我,怕什么?”托住下巴,有趣的看著公主掙扎,是不是接下來就是一場好戲讓她快樂的觀看?
青蓮慌亂無比,起身在屋內(nèi)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好久好久,幾乎看得疑天眼都花了才下了她一生最大的決定,“我去。”
“哦,那好走不送。”可以確定明天公主本尊出去花天酒地,那她總可以舒服睡上一天了。掩口打了個呵欠,酒勁在腦門盤旋得又疼又困,早點(diǎn)睡為好,美容又保健,據(jù)說多睡眠還可以增高。
“等等!”青蓮看到疑天一副倒頭即眠的勢頭,忙拉住她,“別睡先,你明天不可以睡一天啊。”領(lǐng)教過疑天的睡功,再苯也知道,話要先說清楚,否則明個兒再說就來不及了。
“做啥?”半瞇的眼睛逐漸無神,不睡一天做啥?難道貴為公主還要掃地作飯加洗衣?
“幫我拖著帝王呀。”青蓮笑得很羞澀,“這樣我才可以放心去找寒琨。”否則冷不丁的帝王冒出來,那場面就好玩了。
……歹命哦,她何時才能脫身喲。
下雨的晨,實(shí)在叫人想在被窩里多賴上一兩個時辰的。看到青蓮在一邊興奮不止的踱來踱去,疑天就認(rèn)命了要早起去面對帝王進(jìn)行把他欺的找死行徑。
嘆氣,困困的一揮手:“芙蓉,你去崇凌后殿看看寒公子還需要什么。”先打發(fā)了這個愛情熱中份子,再扶住一邊的宮女起身,“我們到凌宵殿去拜見帝王吧。”
一群侍侯的宮女簇?fù)碇商旌坪剖幨幍囊萍芰柘睿賹⒃缟攀裁吹拇蟠蠓椒綌[到帝王寢殿的正廳。
凌宵殿的侍從們有點(diǎn)目瞪口呆的看著不請自來的人:“公主,帝王仍在早朝呀。”她們就這樣連同枕頭也搬過來……要長住?沒聽說綴云殿那邊鬧鼠疫呀。
“我知道,我可以等。”疑天有一口沒一口的填著肚子。要幫青蓮,她只能跑到這邊,而非邀請帝王過去,要是帝王突發(fā)其想,找寒琨一塊兒過去,那也得死。來這里才是萬無一失的,好聽點(diǎn)的借口叫驚喜,直接點(diǎn)的目的就是找死。
瞟一眼安置在軟榻上的松軟大枕頭只覺得更困了,帝王上早朝至少要再兩個時辰才回來吧。揮手讓所有人連同早膳一起消失掉。疑天整個人飄忽忽的蕩到榻上,倒頭就睡。“我睡會兒,別吵我。”困死了,西疆醇釀的后勁大到進(jìn)晨起來頭還有點(diǎn)抽痛,再不多躺會兒,她會忍不住沖動跑到酒窖里直接把自己淹死。
青蓮這具爛體質(zhì)哪……哪天完成了任務(wù),換回自己的千杯不倒,一定要去喝個痛快,然后清神氣爽的上大街鬧事,以茲證明她的本體根本不會有酒醉之說。
清晨的大雨真是響呀……
沉睡在不知不覺中被一種莫名的空氣波動打破。
不了解的睜開眼,疑天看到屋內(nèi)的宮女皆已退去,惟有窗邊的躺椅上,悠然側(cè)坐看書的俊美男人。
英俊無比的側(cè)面,盤旋及地的長發(fā)……忍不住直勾勾的盯住了那頭又黑又亮看起來柔軟度極好的烏發(fā)。很是羨慕,全帝之國最美麗的長發(fā)呀。因?yàn)榧赖墓ぷ鳎念^發(fā)一向不過肩頭,太長了不好打理而且礙手礙腳,所以從未體會過過腰的長發(fā)飄逸感覺,更何況這比帝王身子還長的發(fā)了。
忍不住嘆息,真是漂亮。
聽聞見聲響,側(cè)過臉,帝王微微一笑:“醒了?”合上膝頭的書,站起來,走到軟榻邊坐下,“一進(jìn)來就見著你的睡,怎么酒還未醒?”憐愛的伸手拂過她睡的紅撲撲的可愛小臉。心頭只是一笑,她的酒量小得可憐,喝酒的豪氣卻比他還囂張。
有人疼的感覺真好,閉上眼,像只小貓的任他輕觸,“嗯,早上起來時頭好痛。”軟軟的口吻幾乎算是撒嬌了。
垂視她不自知流露出的誘人魅力,帝王不動聲色的將她從頭打量到外露的那雙嬌足纏繞。青蓮一定不知道愛困起來的摸樣竟是這般驚人的魅惑。簡直帶有一種妖異的美了。“誰叫你昨天不服輸?shù)挠惨饶敲炊唷!焙谟癜闵畛恋捻鵁o法克制的閃了小小火花。
閉著眼,憑直覺挨住他的大手,她舒適的呼一口氣,“雖說十賭九輸,不過我才不信這個定理只發(fā)生在我頭上,哪天再賭回來。”不贏得個二五八萬的,她祭的面子往哪兒擱。
斂下眼,清楚的覺察自己身體內(nèi)升起的渴望是什么。他略帶詫異而笑:“你還敢來?”再一次不受控制的流連過她嬌美的姿態(tài),有些明白“可遠(yuǎn)觀不可褻玩焉”的矛盾感受。不得不說,這種滋味品嘗起來還真是動人心弦。想要占為己有,偏偏動彈不得。青蓮當(dāng)真是愛上寒琨了,以往那個青澀的小女人如今正悄悄散發(fā)出誘惑的女人魅力呢。
“怎么不敢,這一方面我又不是什么都不懂。”懶洋洋的睜開迷離大眼,慢慢支支撐起慵懶至極的身子骨,“帝王今天不忙么?”只要纏住他,別讓他去找寒琨就成。
小心掩蓋掉心中的熱切,他悠閑一笑:“不忙,本帝把工作都分下去了,在你出嫁前的這段時間里,本帝想好好陪陪你。”直起身,轉(zhuǎn)到一邊圓桌邊倒了兩杯茶過來,“怎么這兩天都不見祭跟在你身邊?”那女人,肯定又偷懶去了。
接過杯,她沒覺得有道謝的必要。小口呡著,潤了嗓,才仰頭淺笑:“有帝王,我不需要她。”現(xiàn)下全帝之國最安全的就是現(xiàn)在,她在青蓮體內(nèi),身邊還杵著只那么高的一級保鏢,青蓮怕誰,恐怕連指甲都不會斷掉一根。
欣然接受這份全然的信任,他喝一口清茶,“今日你就打算賴在這里,仍和昨日一般不去看看寒琨么?”瞅她的安然自得樣,沒有一點(diǎn)兒想挪窩的意思。“喜歡他到這么放心置之不理的份上,不怕時間和空間上分隔的問題?”
不懂。低垂下頭,看著透明的茶水,不自覺的皺了眉頭,“對一個人的感情一定要朝夕相處?既然是兩情相悅,連書上都說豈用朝朝暮暮。”
揚(yáng)高劍眉,帝王拉過椅子在軟榻前落坐,“兩情相悅?本帝不敢肯定才見過一次面的寒琨對你表現(xiàn)出非娶不可的架勢,至少他并沒跟本帝有任何表示。”小丫頭是太自信還是太天真,不會一點(diǎn)兒也沒發(fā)覺著點(diǎn)吧。
眨巴大眼,青蓮此刻恐怕應(yīng)該正在和寒琨朝朝暮暮中,她這邊哪里需要湊什么熱鬧。“可,如果蓮兒想要,就算用刀子,帝王也會讓寒琨娶蓮兒的,不是么?”咧嘴一個燦爛笑容,完全點(diǎn)中帝王心思。
失笑,不可置否。“他若不喜愛你,你會吃苦的。”
“兩個人生活一定要相互喜愛?”她所知的大部分官宦家庭可并非如此,真正愛意結(jié)合的倒是少數(shù)了。“政治婚姻,帝王還報(bào)有什么希望?”扯開來說,一旦和寒冰之國結(jié)為姻親,那么至少五十年內(nèi),帝之國北疆可以暫時松口氣,同時還能開通兩國商貿(mào),為帝之國帶來許多寒冰之國珍貴產(chǎn)物。
薄唇呡成一條直線。他若有所思:“為什么能在現(xiàn)實(shí)中保有純真?”
“因?yàn)榈弁跣闹猩弮翰⒎巧弮骸!碧谷粚σ暎商煨闹邪底阅蟀押埂K珠_始懷疑了,而且她好象也說得太直率過火了點(diǎn)。“帝王心中的蓮兒懼人不敢言談,蓮兒稍有談吐,帝王的贊嘆又含著不信任,那蓮兒今后又如何與帝王相言論?”
“欲蓋彌彰。”他略瞇了細(xì)長美眸。
甜甜一笑,要試探與反試探可是祭的拿手好戲。“難怪人言伴君如伴虎。”
“叫本帝如何不疑?”他微挑了眉看她,仔仔細(xì)細(xì),“明明是這么文靜的相貌,只來了個祭,就變出這么個活潑的性子,本帝高興,但又不能不存疑。”
笑瞇上眼,低垂下頭,“欺君之罪可是要掉腦袋的。”嗚……她說的正是日后最有可能的死因。
他呡直的薄唇微微彎出個笑來:“偏偏本帝記得有個小女人就是喜歡找死的和本帝做對。”
原來,她在帝王心中的評價(jià)就是這個樣子?不由得有點(diǎn)心寒,對比起昨日帝王對她允下的承諾。嘲弄的一笑,將手中杯擱到一邊的案幾上,輕盈伸足下軟榻,也沒穿上鞋子,任腳底的冰涼刺激著大腦中的那些甜言蜜語的貪戀。“人,還是要外在的。”幾盡嘆息了,輕盈走到窗前,推開緊合的窗,放入一室喧嘩的雨聲及潮濕雨意。
他靜靜看著她的一舉一動,理不清為什么自己要說出這種話,只因?yàn)槭菕暝矗繏暝嵝炎约旱念^腦,青蓮是妹妹,就算沒有直接的血緣關(guān)系,可她已經(jīng)愛上了寒琨,無論他產(chǎn)生什么遐想,也絕對不能碰她。……閉上黑眸,無奈而笑,轉(zhuǎn)變的青蓮已經(jīng)逼得他不自主的豎起防備了,盡管私心里仍是眷戀不已她的更改。
伸出小手,接住自天而落的無根之水,冰冷從手心、腳心傳來。這是青蓮的身體,這是青蓮身體的感受,不是她的!就連帝王的疼愛對象,也絕對不可能是她!永遠(yuǎn)不是她!她算什么?一個祭罷了,一個隨時隨地都可以推出去當(dāng)替罪羊送死的祭罷了。
“蓮兒。”他的聲音有了歉意,他不該因自己的心思而觸傷她,他沒忘她的心有多細(xì)膩和敏感。
蓮兒……從他口中換出的依舊是青蓮。那她在哪里?茫然的笑了,看著大雨中迷蒙的世界,哪個才是她?向來對這種生活認(rèn)命的她,為什么突然覺得不公了?她一向不覺得有什么可抱怨的呀,為什么,突然憎恨起這個身份來?
猛轉(zhuǎn)過身,疑天看到做在軟榻邊椅上的帝王黑眸中溫柔的凝視。
有著什么明朗起來了,她變了,轉(zhuǎn)換了身份,品嘗到不一樣的生活滋味后,她變了。一個從未嘗過蜂蜜的人,在舔到平生第一次的甜蜜時,叫他如何克制住自己變的貪婪的欲望渴求?帝王讓她變了,他的溫柔讓她變了,她不再是從前那個無欲無求的疑天,而是不知不覺中希望被人疼愛的疑天,希望他來疼愛的疑天。
她希望,他叫的是她,他給的溫柔是她,不是青蓮。
她的神情困惑而受傷,讓他的心悄悄的疼了,“蓮兒。”他覺得在她面前,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卑劣又小氣的男人,他的自私傷了她,“對不起。”低沉的道歉只給她。
他的歉意只是讓她的腦子變亂,剛剛理清一點(diǎn)此時她的感觸,他又怎么突然冒出這句話?
直起修長的身形,他慢慢走到她面前,看著她,深深的看著她。
仰著頭望他,他的黑眸美麗得像無光的黑鉆,溫柔無比。他在看誰?他看的是青蓮還是青蓮本體內(nèi)的她?可能么?人都是看外在,除非知情人,誰會真正去研究面前人體內(nèi)的靈魂是不是另外一個人?
突然沒來由的爆發(fā)了脾氣,她伸手用力推開他,“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她不是青蓮!她不是帝王一直疼愛有加的青蓮!她不是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的公主青蓮!
沒理會他的錯愕,她赤著小腳,轉(zhuǎn)身沖出門外,胡亂選擇了一條廊道奔跑著,根本沒法顧及瓢潑的大雨飛濺濕了她的發(fā),她的裙。她只是跑,用力的跑。
剛開始好象還有幾個宮女和侍從追著她,到最后四周靜悄悄的,什么人也沒有了,只剩下無言的廳臺樓閣和震耳的雨聲。
喘息的扶住朱紅的粗大廊柱,沒有目的的將目光在廊外的雨中流轉(zhuǎn)。
覺得好冷,垂下頭,看到衣裙?jié)駶竦馁N在小腿上,一雙小腳全是水,她的發(fā)也濕透了,凌亂的貼在臉頰和背上,她的袖子也濕了,勾勒出手臂的曲線。為什么她覺得最冷的不是身體感觸,而是心中的寒?
這一雙手是青蓮的,這一雙腳也是青蓮的,這及腰的長發(fā)也是青蓮的,這具身體都是青蓮的。那她呢?她是祭呀,她是疑天呀,她不是青蓮,不是啊!
“蓮兒。”渾厚圓潤的低喃自廊道那邊響起。
偏頭。
那個滿眼依舊溫柔的俊逸男人。
“帝。”下意識的吐出這個字。
一道閃電自天空劈下。
她知道,她喜歡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