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熟飯
燕老爺再不喜歡這個大女兒,畢竟對她有愧在先,所以對于燕鴻要求五朵金花陪嫁,二話不說就同意了。
六月十八,迎親之日。
四更天剛過,燕府大門訇然開朗,小廝婆子們一擁而出,灑掃的灑掃,掛彩的掛彩,各處都燃起了大支的牛油燭,把大堂和前廳照得透亮如晝。一長卷紅氈子一直從大門口鋪到內(nèi)院,各處的紅綾紅綢高高掛起,一派熱鬧喜慶的景象。
有早起的鄰人或路人嘖嘖稱奇:“這燕府嫁女,好大的氣派!”
被那知情者一口啐回去:“老兄你這就是孤陋寡聞了!燕家大小姐嫁的可是堂堂國公府的公子,這能不風光么?”
一同聽去的人咂舌不已,看得是又羨又贊。
府內(nèi)自是一派忙碌,不必細表,單說喜房中待嫁的新嫁娘----燕府嫡長女燕鴻大小姐,此時正鬼頭鬼腦地胡吃海塞。其實也不能怪她,一大早她還在做夢,就被叫起來又是換衣又是上妝的,凈面渥發(fā),剔眉修甲地折騰到現(xiàn)在,肚子餓得咕咕直叫。
好不容易等喜婆們折騰完了,她沖著妙人一使眼色,妙人會意地將喜婆們支了出去,另讓襲人在門口放哨,佳人則拿出早就藏好的糕餅點心解救自家主子。
“佳人,還是你們知道我的心意。”燕鴻一邊抓緊時間吃,一邊還不忘給予丫頭們及時的鼓勵。
“小姐你抓緊時間多吃點兒吧,一會兒恐怕直到晚上都不能吃東西了。”伊人麻利地檢查著還有沒收拾好的地方,不時插一句嘴。
唉,嫁人是個體力活兒啊。燕鴻邊吃邊想,還好丫頭們心疼她,愿意幫她偷渡糧食,不然她還沒嫁過去,恐怕先餓暈過去了。
水是不敢喝了,怕路上內(nèi)急,那可就糗大了。
天大亮的時候,丫頭們收拾干凈燕鴻吃下的糕屑餅渣,剛補好妝,就聽到外面嘹亮的一聲兒:“吉時到,新娘出閣。”
出得院門,燕夫人假意哭了幾聲,燕鴻早有準備,拿出擠了洋蔥汁的帕子在眼角擦了幾下,頓時淚如泉涌,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與燕夫人感情有多深厚呢。看得不知情的襲人目瞪口呆。
呼,總算是出了這個家門了,自娘親去世,燕鴻對這里已沒有絲毫留戀。無掛念之人,何處不為家?
“一拜天地!”
喔喔喔,別誤會,這并非雞鳴,而是新娘子的心理活動。從蓋頭下窺得這拜堂之人進退有據(jù),沒有傳說中那么傻嘛。
這么說她賺到了?不知道二娘得知后會不會氣得吐血。
“二拜高堂!”
剛剛遞過紅綢的大手,手指干凈而修長,看來衛(wèi)生習慣良好。
“夫妻對拜!”
嗯嗯嗯,行動力也不弱嘛,至少她想像中頭與頭的激烈碰撞并未發(fā)生。
“禮成,送入洞房!”
牽著一頭紅緞,跟著那人的腳步,燕鴻嫻靜地離堂。
“小姐。”妙人扶著燕鴻,趁機在她耳旁快速低語了一句:“姑爺很俊。”
短短四句,引得燕鴻眉彎唇翹。能不樂嗎?沒想到能嫁個帥哥,賺大發(fā)了。
新郎官兒在前穩(wěn)穩(wěn)走著,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喜娘丫環(huán)們都退下了,這里的喜房靜悄悄。
燕鴻老老實實地在床上端坐了一刻鐘左右,發(fā)現(xiàn)四周仍然沒有任何動靜。小范圍地動了動腳,沒聲兒;試著抬了抬手,仍是沒聲兒;好吧,那她就大膽地上了!
撩起蓋頭的一角,大眼靈活地勘察了下四周,很好,沒有人。
呲溜一下竄到桌子旁,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牛飲而盡。差點兒沒被渴死,從早上吃了那些干巴巴的糕餅后直到現(xiàn)在,她滴水未盡,渴得她恨不能咬破口腔內(nèi)壁喝點兒血水。
這會兒她總算是體會到了干涸幾個月的農(nóng)田一朝得到灌溉的感覺了,幸福得不得了。
按理說她嫁的這個相公應該不存在應酬問題,怎么這會兒還不在新房?
燕鴻一手撩著蓋頭一角,一手搓著下巴思來忖去,腳下也不忘踱著八爺步繞著新房走圈圈。咳,正襟危坐了一整天,也該放松放松了,都快腰酸背痛腿抽筋兒了她!
轉(zhuǎn)了一圈沒啥心得,只好轉(zhuǎn)身繼續(xù)面向大床,等待良人歸來。
呵,一回頭嚇了她一大跳,喜床西側(cè)的繡屏一角,突然冒出來個大紅腚。
“你,你是人是鬼?”燕鴻輕喝道。之所以不敢大聲,是怕引來一些相關人士和不相關人士,到時候鬼沒趕跑,她可能還會聲名掃地。
大紅腚一動不動。
難道她看花眼了?揉揉眼睛,還在嘛。
壯著膽子,躡手躡腳地轉(zhuǎn)到大紅繡屏的另一側(cè),深吸一口氣,再定了定神,這才敢探頭望過去。
外著紅錦袍內(nèi)著紅里衫,頭帶雙花紅帽胸纏大紅綢花,經(jīng)鑒定,此人應該是她的新科相公----東方萌是也!
他撅著個腚一動不動地蹲在這里干嗎呢?
燕鴻實在有些無聊,所以她也湊過去蹲了下來,想看看他究竟盯什么盯得如此全神貫注一絲不茍。
可是地上什么也沒有。
“嗨!”燕鴻沖著他面前揮了揮手。
沒反應。
“東方萌,東方萌,東方,萌萌,小萌子,阿萌……”換了十多種稱呼,少爺他依舊不動如山。燕鴻簡直要五體投地了,這是多么堅強的自控能力啊!太了不起了!
難怪她剛才這么大動靜兒都沒察覺到屋中有人。
蹲累了,未來合作伙伴又不搭理她,燕鴻只好起身去拖了個墊子過來,然后坐在墊子上等著少爺他的下一步動作。
等啊等,等啊等,等得她都快睡著了,東方萌還是一動不動地繼續(xù)扮演沉思者。燕鴻幾乎要懷疑眼前這人只是一座高仿真度的蠟像了。
就在此時,東方萌終于有了下一個動作。他緩緩起身,看也不看燕鴻一眼,施施然地走到大床前,直勾勾地,面向大床,一動不動。
燕鴻跟他后邊兒猜了半天他這是何用意,最后不得不單方面宣告失敗。
咳,夜已深,也沒什么人,既然他無意做什么運動,她也該洗洗睡了。
看樣子他也不打算掀蓋頭了,燕鴻只好代他掀了自己的蓋頭,盆中還有些涼水,洗了把臉,回頭看,他還在那兒屹然挺立。
嘆了口氣,看來那會兒拜堂純粹是他超水平發(fā)揮。
拿著濕帕子過去幫他擦了擦臉,唉,沒事兒長這么高做什么,害她還得踮著腳,嗯,皮膚又白又嫩,又沒坑坑又沒痘痘,雞肚之。濃眉星眼,可恨,眼睫毛怎么可以這么長,保守估計能橫放三根火柴,此刻他的頭顱微微一偏,怔怔望著她,眼睛里滿是懵懂的光芒,似是不懂她在做什么,卻是不敢動彈。
擦完臉,又給他擦了手,然后將帕子放回盆中,回來幫他脫下帽子,解下綢花,脫掉外袍,將衣服疊好放在床邊的小凳上。再回首,他卻是坐在了床上。
燕鴻訝異于他的合作,淺笑著上前幫他脫了鞋和襪子,他的腳瘦長瘦長的,倒沒什么異味。基本上燕鴻也不指望他能自理了,反正今天晚上她就是個勞碌命,干脆好人做到底,幫少爺他又洗了腳,等她將水盆端到一旁,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躺在床上閉眼睡覺了。
倒是好伺候。燕鴻伸伸腰,解開繁瑣的嫁衣,只著紅色內(nèi)衫,挨著他躺下睡了。
今天實在累壞了,所以她很快就睡著了。
“老爺,這媳婦兒瞧著不錯,對咱萌兒也能耐著性子伺候。”新房窗外傳來切切私語,正是不放心兒子和兒媳的鎮(zhèn)國公夫人。
“弘一大師親自指點的媳婦兒哪里會有錯?這下你放心了吧?我還真怕你連洞房都要小二代勞。”鎮(zhèn)國公得意地翹了翹左右兩撇胡子,對自己夫人的擔心頗不以為然。
“去,盡瞎說。雖然現(xiàn)在看著離圓房還有一段距離,但好歹也睡在了一張床上,早晚萌兒也能……”國公夫人熄了話頭,一切盡在不言中。
燕鴻是被凍醒的。
迷迷蒙蒙地睜開眼,頭頂是大紅的繡帳,唔,自己嫁人了。歪頭一看,青色的地磚,紅色的繡鞋……啊勒,她明明應該睡在床上,怎么會在地上?
一咕嚕爬起來,燕鴻鼻子差點氣歪。好吧,她也沒指望新郎官有多體貼入微,起碼日后也是朝夕相處的長期合作伙伴,好歹床要分一半給她睡吧?
這位長相清俊的大爺?shù)购茫罄厮蓚€大字型,楞是讓她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
臭小子,你不仁,莫怪我不義了。燕鴻陰惻惻地笑了笑,張牙舞爪地向床上的‘睡美人’撲將過去……
呼,這家伙瘦歸瘦,體重倒是不輕。好不容易把大爺他移到床里邊兒去了,留下的一畝三分地兒也足夠她睡了。
才躺下去,里面伸來一只碌山之爪,好死不死地搭在她的那啥上。這小子倒是會挑地方下手!
扔開!
沒等她睡著,又一聲不吭地搭過來了。
再扔!再搭!
還扔!還搭!
……算了,反正這便宜他不占日后也沒別的人能占,搭便搭了吧,睡覺要緊,眼看都要天亮,抓緊瞇會兒吧,哈~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