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夏種過后, 村子里閑了不少。
剩下的只需要日常仔細(xì)侍弄田地,等到下一個豐收季的到來就好。
人這一閑,就開始想找事做。
這不, 家家戶戶的‘媒人’都走動起來了。
這年代可沒什么正經(jīng)媒婆, 主要是許多人家也出不起那個媒婆錢, 真要全職干了這一行,恐怕就只能等著餓死。
所以目前充當(dāng)媒婆角色的,是那些日常就很喜歡給人拉郎配的婦女。
有些拉得好的, 也能稍微得點謝媒禮。
不多,就兩顆雞蛋, 或者一把蔬菜, 但也能給家里添點東西。
從小花嘴里,小在在知道了她家里就進(jìn)了一位媒人, 是去給她堂姐大花說親的。
“大花姐姐要嫁人了嗎?”小在在對于嫁人還沒什么概念,只知道媒人上了門,姑娘家就得嫁人。
具體為什么嫁人?嫁人是干什么用的?
她還懵懵懂懂。
小花啃了一口手里的番薯,歪頭想了想,幅度太大,用紅頭繩扎的沖天辮都往一旁倒,“應(yīng)該是的吧,這事得看我嬸娘樂不樂意。”
她不怎么確定到,畢竟這消息是她從家里長輩那里偷聽來的。
還沒聽全乎。
“為什么?”小在在這個年紀(jì), 正是出于對世界擁有十萬個為什么的時候。
“因為嬸娘是我姐姐的媽媽呀, 我小叔家是我嬸娘做主,肯定就得聽她的。”說著, 小花還煞有其事地點點頭。
陳村長的老伴一共給他生了兩子一女, 女兒嫁到了別村, 距離比較遠(yuǎn),等閑難能回來一次,兩個兒子則分別娶妻生子。
大兒子陳大虎娶妻張虎妞,生了一兒一女。
孫子陳國棟,今年二十二歲,高中畢業(yè)后在鎮(zhèn)上當(dāng)工人,小孫女就是陳小花,今年五歲。
小兒子陳小虎娶妻汪翠芳,生了兩子一女。
大孫女陳大花,今年十六歲,已經(jīng)出落得亭亭玉立,是陳家村有名的標(biāo)志姑娘,性子溫柔,能干又勤勞,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難怪一到說親的年齡就有媒人搶著上門提親。
二孫子陳國梁,十五歲,還在公社中學(xué)上高中,他跟小在在的大哥二哥是同一所中學(xué)的,不同的是小在在的哥哥們在初中部,他在高中部。
小孫子陳國華,十歲,在村小學(xué)讀書,因為他當(dāng)年上學(xué)的時候死活不肯去,拖了一年多,導(dǎo)致讀書晚,所以現(xiàn)在才上小學(xué)三年級,正巧跟寧軒同班。
小花跟小在在玩得最好,小朋友們之間從來沒有‘秘密’這兩個字。
她知道小在在年紀(jì)小,但是口風(fēng)很緊,從不在外頭瞎說別人家的閑話,所以有什么小煩惱都喜歡找她傾訴。
所以有意無意地,小在在就知道了不少小花家的事兒。
例如小花的小叔在外頭只是表面威風(fēng),實際上在家里極其怕老婆,他們的小家基本的都是小花嬸娘說了才算。
所以自家兒女的婚嫁這種大事,一定得先通過小花嬸娘的同意才行。
“那要是你嬸娘不同意呢?”
小在在這并不是故意杠,她就是單純好奇。
小花又啃了一口番薯,聳聳肩道:“不同意婚事就吹了唄。”
小在在忍不住多看了小花手上的番薯一眼,抽抽鼻子,似乎能聞到番薯的香甜滋味。
她想吃烤番薯了。
決定了!小在在握緊小拳頭。
晚上回去一定要叫媽媽給烤一個,不,得烤六個番薯,哥哥們和奶奶媽媽都要吃。
【咦?那不是姐姐嗎?】
突然看到小花臉上浮現(xiàn)的金字,小在在下意識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就見一道纖細(xì)的影子快速閃入前頭的樹林里。
她們兩個現(xiàn)在正坐在小在在的家門前。
之前就說過,寧家的位置比較偏僻,遠(yuǎn)離村中心,更加靠近大山腳下,所以附近的植被樹林也會更加茂密一些。
偶爾會有村里人路過進(jìn)山里采摘些蘑菇野果子什么的,所以這邊其實不乏人煙。
兩只小家伙正對著樹林的方向,有誰從這邊進(jìn)去,那真是看得叫一個清清楚楚的。
“我們?nèi)フ椅医憬愫貌缓茫俊毙』ㄍ蝗惶嶙h道。
“好啊。”小在在隨口答應(yīng)。
她們就在自家門前不遠(yuǎn)處,只要不往山里走,媽媽一般不會說什么。
大花姐姐孤身一個女孩子,可能只是想在外圍找點野菜什么的,是不敢往深處走的。
打定主意,小姐妹兩人手牽著手,一起跑向大花剛剛消失的地方。
很意外地,本以為得稍微往里頭找找,沒想到才轉(zhuǎn)過一個彎,兩人就看見大花的背影。
“姐……”
小花剛想喊人,就被小在在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她迷茫的目光落在小在在臉上,卻見小在在繃著長小臉,嚴(yán)肅地點點前頭,讓她看得更清楚一點。
小花定睛一看,這才發(fā)現(xiàn)前頭的樹底下居然站著不止她姐姐一個人,還有個清瘦但高挑的身影。
很明顯,那是個男的。
瞳孔微微睜大,充滿了震驚。
村里的姑娘,從一生下來,無論大小,都會被家人嚴(yán)肅地告知男女有別的重要性,警告她們得愛惜名聲,千萬不能干些傷風(fēng)敗俗的傻事。
否則,到時候不僅僅是會連累自個兒和家人的名聲,害得自己嫁不出去,全家人在村里抬不起頭來做人。
更可怕的是,要是被有心人舉報,那可能是會被拉去剃陰陽頭,掛上恥辱牌子,游街□□的!
后者的嚴(yán)重性,甚至關(guān)于一家人的性命。
其實不僅是女娃娃,男娃也會被家里鄭重告誡,出門在外得多加注意,千萬別犯了忌諱。
畢竟在這個特殊時代下生活,如果不小心謹(jǐn)慎一些,等待他們的可能是萬劫不復(fù)。
雖說大家都是三代貧農(nóng),根正苗紅得很,但凡事誰說得準(zhǔn)呢?
反正小心無大錯。
所以一看見這種情形,哪怕還沒弄清楚事情經(jīng)過,小在在的第一反應(yīng)也是阻止小花把事情鬧大。
她耳朵靈敏得很,能聽到附近可還有其他人在走動的聲音呢。
要是小花突然來這一嗓子,把人給吸引過來,看見大花姐姐和一個不認(rèn)識的陌生男人私會,這事兒可就不好收場了。
在這一刻,小在在展現(xiàn)出了不屬于一個四歲孩子的沉著冷靜。
不過……
小在在歪著腦袋,目露疑惑。
她怎么總覺得那個男的有點眼熟。
想想也是,能出現(xiàn)在這兒的,基本上都是陳家村的人,她從小在村里長大,不說認(rèn)識全村的人,但總能看個眼熟。
感覺手上被扒拉幾下,小在在扭頭,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還緊緊捂住小花的嘴,憋得她有點難受。
她連忙松開。
“小花姐姐,對不起。”未免被發(fā)現(xiàn),小在在幾乎是用氣音在說話。
小花搖搖頭,也小小聲地說:“沒事。”
她其實挺感激小在在的,要不是她,自己可能會害了姐姐。
前頭的一男一女還湊在一起,不知道在說些什么,距離太遠(yuǎn),聽不清楚,后頭躲著的兩只小的面面相視,不知道該干嘛。
走吧,不太放心。
不走吧,她們也干不了什么。
還是小在在突然想起自己有個讀臉術(shù),可以看穿人臉上的心思,忙定睛望去,目光緊緊地落在那個年輕男人的臉上。
大花背對著她,她看不見對方的臉。
可能是受天賦技能影響,小在在的視力比常人強上很多,只要集中注意力,她甚至能看清楚幾百米開外的任何一點小細(xì)節(jié)。
大到飛鳥捕獵,小到樹葉紋路,全都在她眼中纖毫畢見,清清楚楚。
所以,只是看個十幾米開外的人臉而已,對她而言沒什么難度。
跟大花姐姐說話的那位年輕男人長得還可以,皮膚白,五官端正,就是有點油頭粉面的,不過在沒什么見識的村里人看來,這已經(jīng)是很俊俏的長相了。
是的,小在在到現(xiàn)在終于認(rèn)出來,對方不是陳家村人,而是外頭來的一位男知青。
但所知信息也僅此而已了,再多她也不知道。
畢竟沒人會對著個孩子多提成年男知青的事兒。
略過這些外在,小在在定睛細(xì)看對方臉上浮現(xiàn)出的金色字體。
依舊是自動式的腦中朗讀。
【她還要說多久?煩死了。】
年輕男人表面裝出一副認(rèn)真傾聽的模樣,內(nèi)心卻很不耐煩。
他心思很活躍,可卻一直在吐槽抱怨。
【不會真以為我會娶你個村姑吧?老子以后可是還要回城里的人,要不是看在你這傻瓜能給我白送糧食的份上,你以為我會理你?】
【種地太苦了,我當(dāng)初就不該答應(yīng)下鄉(xiāng),讓二妹下來不就好了。】
【說夠了沒有,要嫁人就嫁,沒了你我還有其他飯票!】
……
經(jīng)過一系列心理活動,年輕男人的心思突然一轉(zhuǎn)。
【家里已經(jīng)三個月沒寄錢補貼我了,爸媽肯定是有了小弟,忘了我的存在,不行,我得自己想辦法回去。】
他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還在跟自己傾訴愛慕的陳大花身上,習(xí)慣性地擺出一副溫柔又深情的模樣。
【陳大花的爺爺是村長,在這村里是除了村書記之外最大的官,要是我娶了她……也許能哄她求她爺爺幫我回城?】
【可惜,村書記家全都是男的,沒個適齡的女兒,不然娶書記家的女兒回城的幾率能更大點。】
【不過也還好,等我成了村長家的女婿,他們肯定得給我安排一些輕松些的活,也許還能進(jìn)村小學(xué)里教書呢。】
【張慧那個混蛋,表面上跟我稱兄道弟,背地里卻瞞著我搶了當(dāng)老師的機會,等我也進(jìn)了學(xué)校里,看我怎么把你趕出去!】
濃烈的惡意撲面而來。
小在在垂下眼,已經(jīng)不想再看了。
會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