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第十一章
《狐說魃道(小白的鬼故事系列)》最新章節(jié)...
朗騫的房子很漂亮,就像電視里才看到的那種,雅致整潔,干凈得纖塵不染。
但也可能就因為此,所以偌大的空間仿佛是從未有人居住過,讓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但林絹卻沒有我這般顧慮,她如同在家時一樣蜷縮在沙發(fā)里,煙頭上的灰落在了沙發(fā)柔軟的皮料上,她完全沒在意也不關(guān)心,只哆哆嗦嗦喝著朗騫端來的咖啡,然后在他坐到身邊時靠在了他身上。
而當(dāng)我看著林絹和朗騫在一起,彼此說著話的時候,我覺得我好像陷進(jìn)了一個深深的怪圈。
林絹一直試圖將之前的經(jīng)歷說出來,但也許是恐懼駐扎得太深,她總是語無倫次,然后顯得很憤怒,在每次無法清楚表達(dá)當(dāng)時遭遇的時候,只能靠咒罵和狠狠地吸煙來發(fā)泄。于是把一個原本可以清晰述說出來的經(jīng)過講得支離破碎,因而,也不知朗騫是否聽懂了,或者是怎樣去理解這無論在誰聽來都如同天方夜譚般的遭遇,我坐在遠(yuǎn)處一直看著他,但無法從他的神色中窺知那些東西。
但無疑他的方式是很好的,就像大夫面對恐慌的患者,那種平靜如同鎮(zhèn)靜劑一般對人處在亢奮中的情緒無聲起著安撫的作用。在林絹磕磕絆絆的述說過程中,無論她表現(xiàn)出怎樣的恐懼或者急躁,朗騫始終安靜地看著和聽著,有時候會撫摸她的頭發(fā),這舉動會令她顫抖的身體得到暫時的平靜,也使她原本白到發(fā)青的臉看上去有了那么一點血色。
只是我看著他們兩個,卻好象是在看狐貍和林絹在一起。
這感覺可能影響了我的判斷,因為它令我有些心煩意亂。我覺得自己很不舒服,想盡量不去繼續(xù)看他們,但似乎無法做到這點。
總是不知不覺便將目光瞥向了朗騫,他那張酷似狐貍的臉,哪怕神情上一絲絲細(xì)微的變化都能引我望向他。他卻對此渾然不知,只認(rèn)真將他的注意投注在林絹的身上,那種體貼和穩(wěn)妥的感覺慢慢讓林絹平靜了點,她靠在朗騫肩膀上一口口吸著煙,而從我這角度來看,她分明像是靠在狐貍的肩上一般。
這錯覺令我有些坐立不安。
雖然我一直在提醒自己,他和狐貍完全是兩個人,兩個完全不同的人??墒撬诩抑写┲胀ǖ膖恤和牛仔褲,卻更令他同狐貍異樣相似了起來,所幸舉手投足帶著只屬于朗騫的安靜和穩(wěn)重,因而總能在我情緒越陷越深時,適時將我從中抽離出來。
“你實在不應(yīng)該為了一個噩夢就把你朋友也牽扯進(jìn)來?!痹诹纸佂V沽耸稣f之后,朗騫對她道。
我不禁微微吐了口氣。
顯然林絹的話并未令這男人當(dāng)真。這是很自然的,無論林絹表現(xiàn)得再恐懼再激動,只要沒有親眼經(jīng)歷過那一切,無論是誰都不可能真的去相信這番話。所以一開始我就沒抱著朗騫能將她話當(dāng)作一回事的想法,畢竟他若真的當(dāng)真了,那才奇怪。
而這短短一句話令林絹再次顫抖起來。
她從朗騫肩上抬起了頭,用那種過去只在我自己照鏡子時才能見到的神情,對朗騫一字一句道:“那不是噩夢。她也看見了,寶珠,快告訴他,是這樣嗎?!”
我不禁沉默。
此時她所有的舉動,在我眼前便如當(dāng)年對著自己能力茫然無措時的我,而她亦在經(jīng)歷著以往我所經(jīng)歷的一切——恐懼,被質(zhì)疑,空口無憑,失望,憤怒……
因而面對她望向我那雙急于求得肯定的眼,我卻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辦。遲疑間,見朗騫伸手環(huán)住了她。
那么柔軟的一抱,林絹便再次安靜了下來,只將頭深深埋在他臂彎間,像只柔弱無助的食草類動物。而朗騫望著她的目光也是無比柔軟的,曾經(jīng)在墓地所見的那絲沉淀在他眼底的哀傷,此時早已不知去了哪里。那哀傷,刻骨般的哀傷……竟是只在悼念時轉(zhuǎn)瞬即逝的流星而已么?
沉思間,我見林絹仰頭指著自己右耳處對朗騫道:“親這里一下好么,阿騫……”
朗騫依言低頭在那地方吻了一下。這動作令林絹深吸了口氣,她張開手臂勾住了他脖子,用力將他試圖移開的那張臉朝自己再次拉近,似乎全然忘了我的存在。
我不由站起身輕輕咳嗽了一下。
這聲音讓林絹快速松開了手,我看到她臉紅了,原來一貫率性的林絹,竟也會有臉紅的時候。
而望著這樣一張臉,我突然意識到,她其實是一直都喜歡著狐貍這樣的類型是么?
我記得她總開玩笑般說要追狐貍,要將狐貍推倒在床上。以往總以為只是調(diào)侃而已,現(xiàn)在看來,是不是正因為其實她也喜歡著狐貍,所以才會總說我和狐貍不合適?也所以,會在毫無預(yù)兆的情形下,突然間同這個男人訂了婚。
但她同朗騫這樣卿卿我我的時候,難道就一點都不顧慮到我么,畢竟他和狐貍長得是那么相似。
好尷尬。
“我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庇谑钦讼乱路?,我對她道。
“可是外面還在下雨?!?br/>
“沒關(guān)系,雨不大,我透透氣就來?!?br/>
“那也好?!甭犖疫@么說,林絹沒再阻止我。
即便是剛才在勸說我的時候,她仍靠在朗騫的懷里,以致我都無法去正視他們兩個。所以那一刻我是有些不悅的,卻仍要強(qiáng)作笑容朝她和朗騫擺了下手,然后轉(zhuǎn)身徑自朝屋外走去。
出門時仍忍不住回頭朝客廳里看了一眼,想再看看那個酷似狐貍的男人,但他面目在屋內(nèi)的光線中有些模糊不清。我想這樣也好,對于一個其實同我?guī)缀跬耆吧?,也完全沒有關(guān)系的男人,我實在是完全沒有必要這樣在意的。即便,他同狐貍長得一模一樣。
只是縱然心里如此這么明白,心里頭卻總是悶悶的,周遭清爽的空氣和冰冷的溫度都無法將之緩解。于是不知不覺便越走越久,直到天光放亮,周遭的行人和車輛越來越多,方才發(fā)覺早已失去了回朗騫別墅的方向。便攔了輛車,一時卻也不知究竟該去哪里,等司機(jī)連問了我三次以后,才下意識道:“環(huán)宇大廈?!?br/>
車到環(huán)宇大廈時才不過早晨七點。
大堂內(nèi)空無一人,保安總用他自以為別人感覺不到的目光瞥著我,因為我身上潮濕發(fā)皺的衣服同周圍的金碧輝煌是那樣的格格不入。我也無所謂,他不見得便因此攆我走,所以自顧著坐在沙發(fā)上,看著墻上靜靜閃動的電子鐘。
不出片刻便睡著了,里面實在比外面暖和很多,沙發(fā)也很軟,所以坐著坐著,便無法抵擋睡魔的侵襲。
那樣也不知睡了多久,漸漸感到身邊有人在看我,并低低在我耳邊說著什么。
這令我睜開了眼,想看看那人是誰,隨即卻突地一個激靈,因為我見到就在緊挨著我身側(cè),一團(tuán)瘦削的黑影搖搖晃晃地立著,綢布壽衣碰在我手指上,觸感冰冷而潮濕。
見我睜眼,他嘿嘿一陣笑,將臉再次湊了過來。
即便離那么近,我仍看不清那張臉上的眼睛,只能感覺它們在看著我,然后張了張嘴,他用他沙沙的嗓音對我道:“小姑娘,這么篤定啊……還有三天我孫子就要死咯,他死那個姑娘也活不了,還會比我孫子死得更慘……”
“你說什么?!”我一聲驚叫從沙發(fā)上跳了起來。
一眼見到面前一張驚魂未定的臉,不是在我夢中糾纏的老鬼,而是前臺那位漂亮的女招待。顯見是被我醒時的突然給驚嚇到了,她小心翼翼又欲言又止的一副模樣,我留意到她身后墻上那面鐘已是上午十點,當(dāng)即站起身,急急問她:“沈子琨來了么?”
她還未從剛才的驚嚇中恢復(fù)過來,只傻愣愣看著我,片刻搖搖頭訥訥道:“董事長還沒來?!?br/>
我忙穿起外套走出大廈。
此時應(yīng)是上班高峰,大廈臺階上人來人往,開往車庫的車輛也絡(luò)繹不絕,我在沿馬路通往停車場的地方找了個位置站定了,一邊看著來往的車,一邊靜靜地等。
那樣等了大約刻把鐘的樣子,便見朝西方向一輛藍(lán)得搶眼的跑車正一路低鳴著朝這方向開來。路上車比較多,所以它全然沒有上次開得那么放肆,見狀我?guī)撞教屡_階,眼看著它便要往停車場方向過去了,當(dāng)即朝前一沖,一張手便朝那輛車攔了過去。
當(dāng)然我只是作勢攔了一下。
辦事要緊,但我還不至于為此豁出性命。
不過就是那么一下倒的確被我攔住了那輛車,它發(fā)出吱的聲響穩(wěn)穩(wěn)停在離我數(shù)步遠(yuǎn)的距離,隨即車窗旋下,一雙冷淡中透著絲慍怒的眼自內(nèi)望向我:
“你瘋了么?!?br/>
我被他看得一時倒有點說不出話來,但他顯然也并不期待聽我說什么,只冷冷又道:“我知道有那些故意撞車偽裝成事故,籍此訛詐的騙子,沒想到你為了錢連命都不要。你知被這車撞一下會有什么后果么?”
“我并不是為了錢,沈先生,我只是想能和你談?wù)??!?br/>
“談?”重復(fù)著這個字眼,沈子琨望著我的目光微微閃了閃。看來應(yīng)該是已記起那天在車庫時我的舉動,當(dāng)下嘴唇不屑地牽了牽,他道:“原來是你。不是跟你說過么,有什么事找前臺。”
“但這件事我只能同你說?!?br/>
“什么事。”也許周圍來往的人多,不少人正朝這里看著,指指點點,他便耐下性子問。
“我為了件很難啟口的事而來?!彼娴膯柫?,我卻不知該怎樣開始同他說,一時有些遲疑,所以也就沒發(fā)現(xiàn)在我身后有聞訊而出的保安正朝我徑直過來?!啊沁@樣,有個你很熟悉的人托我來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找工作?”他問。
“不是。”
“那是什么事?!?br/>
“我希望你可以……”話還未說出口,肩膀已被身后過來的兩名保安扣住。他們試圖將我從車前脫離,我稍一掙扎他們便粗暴起來,用更大的力氣將我朝后一拖,令我一下子撞在身后的燈柱上。
沈子琨見狀笑了笑:“我還是那句話,有什么事找前臺,我熟悉的人很多,冒充我熟悉的人卻更多。不要再這樣浪費我的時間?!?br/>
“你以為我愿意么來?!”后腦勺的疼讓我火氣噌的下上來了,雖然被保安壓制得動彈不得,仍是再次用力一陣掙扎,然后提高了嗓音對他道:“你以為是誰托我來找你,是你爺爺沈東辰!”
“你果然是瘋了?!蔽业脑捔钗伊r后悔,亦令沈子琨的神色變得愈發(fā)冷漠。
他冷冷望著我,用一種充滿鄙夷的目光,隨后發(fā)動車子自我邊上繞了過去,并在臨走時低低罵了我一句:“神棍?!?br/>
兩名保安在他離開后便放了我,并以一種嗤笑的目光看著我。
而我站在原地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
自念中學(xué)后我便再也沒有出過這樣的錯——對著別人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出那些見鬼的東西。
可是這次卻像鬼上身似的做了。
我都不曉得自己怎么會在當(dāng)時那么沖動說出“是你爺爺沈東辰”這樣的話來,簡直是愚蠢至極。而這樣一來,我恐怕再也無法接近沈子琨,別說讓他聽我的話在元旦那天改道回家,就是想再跟他說句話,只怕也是再無可能的了。
怎么會被我弄得這樣糟糕……
這么會……
呆滯間,怔怔望著那輛跑車離開的方向,我感到腦子里一片空白,甚至連周圍人對我指指點點的目光都似未有感覺,只有雨落在臉上那種冰冷的感覺是清晰的,我用力吸著氣,想盡快離開這個地方,卻未料剛一轉(zhuǎn)身,便見身后一人撐著傘在雨里望著我,目光靜靜的,又似帶著隱隱的關(guān)切。
“狐貍?”我脫口叫他。
見他微微蹙眉,才意識到自己認(rèn)錯了人。
怎么會認(rèn)錯的呢,明明眼睛和頭發(fā),乃至衣著的習(xí)慣都是不同的。
“朗騫?”于是沉默了陣,我對他道。
他朝我走了過來,將傘遮到我頭上:“林絹不放心,托我來找你。我猜你可能會在這里。”
“為什么會這么猜,這又不是我的家?!蔽覍λ脑捀械揭馔?。
他卻沒有回答,只是看了眼我身后那座大廈,問:“你同子琨是什么關(guān)系?!?br/>
我微一遲疑,道:“這同你無關(guān)。你回去照顧好林絹就是了。”說著便要離開,突然手腕被他一把抓住,他將我推到身后的燈柱上。
“你干什么??”我吃驚問道。
他沒吭聲,只將我按在燈柱上低頭看著我。
目光依舊是安靜的,靜得令人窺不出一絲一毫的想法。就那么靜靜而有力地按著我,看著我……直至周圍紛雜投來的目光越來越多,他才松了手。
我原想趁此立刻從他身邊跑開,可是腳卻一步也挪不動。
心臟跳得飛快,所以腳就變得極軟,甚至手心里的汗都密密出了一層,因為就在剛才那一瞬,我竟再次將他錯看成了狐貍。
“你,道歉?!庇谑且е齑剑姨ь^看著他一字一句道。
“我很抱歉,寶珠?!彼蛔忠痪涞鼗?。</br>